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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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的紫鐲盈盈發光,浸在鐲上的血被迅速吸收,這還不夠,其又自發的從腕上脫落下來,落在濃郁的血色中,活物般竭力汲取著這滿地新鮮的人血。 飽食鮮血的玉鐲泛出詭異的紅,突生異變,明明四下無風,卻如狂風吹動豎直立起,急迅猛的滑滾到那顆血rou模糊的死人頭旁。 像嗅到美食的野獸,整個玉鐲猛然漲大成一個玉箍,卡在了稀碎的西瓜腦袋之上。一時陰風陣陣,紅光大盛。 還算完整的肢體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過去許久,這尸體表面僅剩包著的一層薄薄的rou皮。干癟癟的掛在骨架上。 食人玉箍這才“?!币宦晱念^骨脫落下來,緩緩縮回玉鐲大小。又無風自動,滾回了右腕。 如此時細看就能瞅見玉鐲深處多了條鮮紅的紋理,但這紅又很快黯淡下去,就成了紫紅色。 紅白爛rou,氣若懸絲。 但。 干癟的尸身上有大量的鮮血涌了出來。 玉鐲開始顫動,故技重施要把面前這具尸體的血液吸收個干凈??蔁o論它怎么吞噬,流淌在它表面的鮮血還是如同流沙般流下,匯集成血的海洋,它絲毫都喝不到。 這血、這rou,都無法被它所吸收。 有悠遠的聲音傳來。 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 仿佛千百個嬰兒齊聲尖叫的啼哭起來。 那哭聲直入心扉,響徹在天際,哀轉凄絕,直沖九霄! 此時在避暑山莊的樹林中瘋了般駕著馬四處尋人的關玉麟突然一大口血噴出,隨即跌下馬來。 “關少主!”“小將軍!” 驚呼聲,吶喊聲交織成一片。 血紅自唇角滴落,少年一動不動,蒼白如死尸,不論周邊人如何設法施救,再無半點兒反應,只手中攥著的劍穗緊緊不放。 “他,他沒呼吸了!” “這可如何是好!” “還是先來個人通知大將軍他們……” 眾人亂成一團。 “別動——!”只聽一聲厲喝,一鞭揮來,啪的幾聲驅散了人群。 戚威瑜跳下馬飛奔到兒子面前。手指顫抖的輕晃,幾乎要跌倒,歷來鐵血的人此刻驟然變得脆弱至極,眸中含淚的看向同樣飛奔而至的丈夫:“關一鴻,玉麟他,他是不是……” 關一鴻同樣鐵青著臉,瞧了瞧兒子的模樣,再凝重的講不出話來。戚威瑜一個踉蹌,強撐著從牙縫蹦出幾個字:“怎么會……明明都那么小心了,十幾年來從沒讓她出去過,只這一回……只有這一回??!” 關一鴻抱住妻子,死死握緊拳頭:“小瑜,別急,你身子要緊,先帶玉麟回去?!彼锨耙话驯痍P玉麟,旋身上馬,紅著眼向四周的衛兵嘶吼:“繼續找!” “一定要給我找到大小姐,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 走馬燈般的回憶如斷線的風箏在腦海中扯來拽去。在這回憶中,關玉秀疲憊的睜開眼,看著泛白天際,想著自己怎么還沒死。 手下滑膩濕黏,她想看看是什么,于是低下頭去。 關玉秀的瞳孔定住了。 在她身下,有個腦袋撞在懸崖底的石頭上碎了個滿花,紅白腦漿撒了一地,似個被人隨手一扔的西瓜。已然再看不出原先那份風華絕代的美人模樣了。 那人穿著熟悉的火紅衣裳。 ——尚棠死了。 關玉秀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她墊著尚棠的尸體,僥幸活了下來。 腥臭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關玉秀迷惘倉皇的從尸體上退了下去。 尚棠兩顆眼珠死不瞑目的自頭骨脫出,琥珀色的瞳仁正定定望著玉秀。 是我殺了她。 關玉秀想。 她又爬到頭前,不顧臟污的將這頭放在懷中抱了好一會兒,而后緩緩松開了。 有那么一會工夫她什么都沒想,只是呆呆望著天空。膝上抱著污臭的頭。 “哈?!庇裥阈α寺?。這下好了,再沒人能害玉麟了。玉麟也不會死了。 她撫摸著膝上被血塊結成一團頭發,輕聲問:“你怎么就要騙我呢?” 自然沒人回答。再沒人能回答。 關玉秀也就一直這么坐著。肩膀不住的因動作撕扯傷口流下鮮血,她卻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般重復著撫摸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日出東方,天際染白。 尸體袖中“?!币宦暤舫隽耸裁礀|西落在一邊。關玉秀定眼望去,是一面銅鏡。 她認出來了這面鏡子。 她還記得是這面銅鏡把她帶回這很多年前。但也是這面銅鏡,將尚棠帶來她的世界。 “這樣說來,其實我還是那個鬼魂?!?/br> 關玉秀想。 銅鏡使她圓了一個愿望。讓玉麟得以平安終老。 但即使改變過去,還是什么都沒變。 她舉起那面紋路奇異的銅鏡。將上面的血污擦了又擦。鏡面依舊模糊不清,卻隱約透出一個人影。 那也不是她的人影??床磺逦骞?,臉型和發色和自己截然不同。 關玉秀知道那是誰。 「……你不動?再這樣磨蹭下去,關玉麟為你傷心死,你也無所謂嗎?」 即使聽到銅鏡里已死尚棠的聲音,關玉秀也沒覺得奇怪。 關玉秀:“玉麟不會死的。他沒有要死的理由了。更何況,她已經死了。沒意義了?!?/br> 少女往下瞥了眼干癟的骨架浮皮,對鏡中已死的尚棠說。 「那你想怎么辦?」已死的尚棠冷淡的聲線出現了些許波動。 「你不能在這里呆著,你會餓死。不然也會因為你肩膀的傷惡化而死。難得活下來,你總不想自己找死吧?」 人死后會變得這么好心么。 關玉秀漫不經心的想,回答道:“那又怎么。反正我早死了,再死一次也不妨事?!?/br> 她的回答讓銅鏡里的尚棠很不滿意。 而她坐在原地抱著那具尸體的姿態更讓他覺得極其不舒服,極其礙眼。 「她早死透了。你抱著也活不過來了。還不快趁野狼沒來把你倆都叼走前扔了這惡心的玩意兒?!圭R中尚棠不自覺的帶上了那種故意諷刺的語氣。 關玉秀依舊沒動,就當聽不見般。 「人都死了你假惺惺給誰看!」鏡中尚棠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 「說到底還不是你殺了她嘛?!褂謸Q成一副循循善誘的誘導語氣。 「省下來當糧食也行,畢竟也不知道你要在這困幾天。人餓極了什么都能吃是吧?」 惡鬼在少女耳邊甜膩的細語。 可不論已死的尚棠怎么威脅,嘲諷,甚至怒罵,關玉秀始終無動于衷,面無表情,她那模樣,如另一具蒼白的女尸。 銅鏡尚棠漸漸不明白了。 「你可憐她?」銅鏡陰沉說,「有什么可可憐的,還不是她自作自受?!?/br> 「自己不當心,被你這樣力氣還不如小雞崽的小姑娘宰了,也算活該?!?/br> 「喂。你不會還要給她殉情吧?」銅鏡爆發出一聲凄厲的譏笑,「你真信了‘她喜歡你’這鬼話?」 少女終于有了反應,她轉過來定定的看向銅鏡,幽潭般無波無瀾的眼中終于有了些許波動。 “閉嘴?!彼f。 「被我說中了!」銅鏡更加大聲的笑起來,「蠢不蠢啊你這也信,不過就是看你快死了說出些貼心話,可憐你罷了?!?/br> 「哈哈哈...笑死我了?!广~鏡中不斷爆發出尖銳的笑聲。 「她本可以結識沉臨淵,最后跟他成親,當上皇后,成為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來很順利的,就是她太不當心,竟然被你給陰了。弄成這個下場……哈,真蠢?!?/br> 少女靜靜的傾聽著已死尚棠破罐破摔的剖白。 “尚棠,和我相識當真是利用?” 「當然。不然誰會愿意跟一個素昧平生還不聲不響的人當朋友?你是和沉臨淵成親路上最大的阻礙。只要想辦法讓你把婚約取消了,她的人生就高枕無憂了?!?/br> 鏡中的尚棠仍然把死去的自己叫做“她”。 「只是她沒想到,你會這么快識破。還跟她絕了交?!?/br> “可我還是和要沉臨淵退婚了?!?/br> 「是啊??芍皇菓{你自己想又有什么用呢?你說想退婚,可這么多天不見動靜,任誰都會急?!?/br> “所以,她就想殺了我?” 銅鏡沉默了,好一會兒沒吭聲,而后諷刺道「不然呢?還能是愛而不得喜歡你???」 少女也笑了。那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人樣。她放下懷里的尸體,用那沾染滿說不上是誰的血的手撫摸著銅鏡。 “尚棠。你還活著?!?/br> 一直絮絮叨叨的銅鏡這時閉了嘴。他這才意識到剛才的絮叨竟把自己給繞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