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傳國玉璽，有?那?么驚訝嗎？”

    席瞮慢慢、慢慢轉過腦袋，艱難說道：“祖父，傳國玉璽?！?/br>
    此時距離他震驚發呆了都有?一盞茶的時間了。

    席榮點點頭：“嗯，傳國玉璽，找到了?！?/br>
    席瞮終于緩過勁兒來，唏噓道：“全天下都在?找的傳國玉璽居然藏在?這么個地方，二叔他們怎么找到的？”

    席榮便?將席豫心腹的話?簡單扼要地說了說。

    席瞮再度唏噓：“誰能想到，傳國玉璽居然是誤打誤撞找到的，這算是無心插柳了?！?/br>
    他想象了一下駱喬暴力拆密室的樣子，覺得很是有?趣，遂笑著說道：“駱姑娘果真是天賦異稟?！?/br>
    “喬丫頭是個有?福的?！毕瘶s微一頷首，找到傳國玉璽的經過暫且不討論了，現在?重要的是，傳國玉璽在?鄒山的原因，他點了一個名?字：“江又理??！?/br>
    席瞮思索了好一會兒，搖搖頭，對這個江又理?是真的半點兒印象都沒有?。

    能打理?這么個木堡，又是私鑄兵器又是四處斂財，這樣的人絕不是泛泛之輩，然而濟陽江氏并沒有?驚才絕艷的人才。

    不要就是此人自幼藏拙，要不就是濟陽江氏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出于一些原因冒充成濟陽江氏族人。

    席瞮更?傾向于是后者。

    不過……

    “木堡事發，這個江又理?恐怕是活不成了?！毕u說。

    席榮點頭，道：“還?有?呢？”

    他有?心培養長孫，不叫長孫學得跟他親爹一樣一板一眼剛正過頭。不是說剛正不好，而是身處在?席家這個位置，要扛起一族一氏不能只有?剛正。

    席瞮沉默了片刻，嘆了一口氣，道：“濟陽江氏恐怕在?劫難逃?！?/br>
    席榮神?色冷漠。

    席瞮臉上浮現出一絲悲憫，輕聲道：“我暫不知濟陽江氏在?其中?參與多深，但事情到此，他們怕是要擔起全部的罪責，全族幾百人，不知能幸存幾人?！?/br>
    “深也好淺也罷，都是自己的選擇。在?江澄選擇做別人手里的工具開始，他們全族的命運就不屬于他們自己了?！毕瘶s淡淡說道：“打鐵還?需自身硬?！?/br>
    “孫兒受教?！毕u起身朝席榮深深一拜。

    “對濟陽江氏背后的人，你有?什么想法沒有?？”席榮擺手叫席瞮坐下，問道。

    席瞮坐下后，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孫兒有?一個猜想，只是……”

    “說罷，這里只有?我們祖孫倆，但說無妨?！毕瘶s道。

    “濟陽江氏背后之人很可能是皇帝?！毕u語出驚人。

    席榮微微一笑：“你為什么這么認為？”

    席瞮道：“私鑄兵器，是為了裝備軍隊，濟陽江沒有?兵，太子也沒有?，他們也沒有?能力養私兵。放眼宋國，能有?能力養私兵的門閥除了我們家，河東柳和陳郡謝，還?有?一個瑯琊王。最想要養私兵的，我以為是皇帝?！?/br>
    “你覺得太子沒有?參與其中?？”席榮問。

    席瞮說：“太子若是參與其中?，現在?被流言纏身麻煩不斷的，就會是三皇子了。三皇子的外家不爭氣，張家兄弟都是些爛泥扶不上墻的?；实勰?般扶持張家，何?嘗不是利用。若是張家能用，我相信皇帝不會用濟陽江，陷太子于如今之境地?！?/br>
    “皇帝喜愛三皇子，世人皆知?！毕瘶s道。

    “皇帝喜愛三皇子，但他更?想要大權在?握?！毕u說：“對兒子的喜愛，比不上對權力的追逐。咱們這位皇帝，比先?帝有?野心多了?！?/br>
    席榮不做表態，只道：“傳國玉璽呢？如果是皇帝指使，他為何?要藏起傳國玉璽？直接拿出來昭告天下，他‘受命于天’，是正統，豈不名?正言順?！?/br>
    席瞮笑著反問：“祖父，若皇帝拿出傳國玉璽，您會乞骸骨，將兵權交給皇帝嗎？”

    “大膽！”席榮輕斥，不過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沒有?半點兒斥責之意?。

    “傳國玉璽……”席瞮笑笑，“我承認，它就是受命于天，我不承認，它就是一個玉雕?！?/br>
    他這話?狂傲盡顯，席榮大笑，道：“好，這才是我席氏子?！?/br>
    席瞮也不謙虛：“謝祖父夸獎?！?/br>
    席榮看著自家的鵠峙鸞停席公子，勉強滿意?，就是有?一個遺憾：“你說你，怎么在?帶兵上就是不開竅呢？我瞧你兵法學得也還?行?，心眼也不少，為什么就是個紙上談兵？”

    席瞮毫不臉紅地自夸道：“可能上天不想孫兒太完美，總要給我一個缺點?！?/br>
    席榮臉一拉：“你完美？你可不如喬丫頭，人家一個小姑娘，能文能武，有?急智，力氣大，還?運氣好?！?/br>
    席瞮：“……”

    那?是個天賦異稟，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完美的正常人。

    -

    “阿嚏——阿嚏——”

    駱喬連打了兩個噴嚏，揉揉鼻子，還?覺得癢癢。

    “你害風寒啦？”席臻把自己彈射開，一副怕被傳染的樣子。

    “這么大熱的天，我去哪里害風寒，你的腦子呢？！”駱喬白了席臻一眼，“我覺得肯定是有?人在?罵我，說，是不是你！”

    席臻一臉天下奇冤：“我都沒有?說話?，我怎么罵你！”

    “說不定是你心里在?罵?！瘪槅痰?。

    “那?你說說，我好端端為什么要罵你?！毕楸?，一副“你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就要鬧了”的樣子。

    駱喬信口就來：“昨天諶夫子查功課，我答上來了，你沒有?，你被諶夫子訓了，你嫉妒我?！?/br>
    席臻睜圓了眼睛，不忿道：“你能答上來，是因為有?小驕驕提醒你，要不然你也得被罰，我才不會嫉妒一個作弊的人?！?/br>
    駱喬笑：“你就是嫉妒，你嫉妒驕驕提醒我，沒提醒你?！?/br>
    席臻：“哼！”

    駱喬：“你還?嫉妒找找姓駱不姓席?！?/br>
    “啊啊啊啊閉嘴！”席臻好氣啊，“明明是我最先?發現找找，為什么找找最黏小驕驕，我摸一下它就跑?！?/br>
    “你知足吧?！瘪槅堂?無表情說：“你只是摸一下就跑，我是摸一下就被咬，咬完再跑?！?/br>
    “哈哈哈哈?！毕楸?，頓時覺得心里平衡了。

    駱喬：“你取笑我?！?/br>
    席臻：“我不是，我沒有?，我哈哈哈哈……”

    駱喬沖上去就要揍席臻，席臻拔腿就跑，園子里一下就鬧翻了天，兩人能鬧出兩百人的動靜來。

    “他們感情真好?！瘪橒Q雁對身旁的席娟說道。

    席娟扇著手里的團扇，不緊不慢道：“那?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吧。蠻奴小時候驕橫得很，聽父親夸東平郡有?個女娃了不得，就記下了。鐵牛第一次跟著駱將軍夫婦來我家做客，他就帶著人去欺負鐵牛，被鐵牛給捶了，哭著回?來告狀，可把我笑壞了?！?/br>
    兗州“剿匪”大勝歸來，刺史席豫在?家中?設宴慶功，兗州排得上號的官員都帶著家眷前?來。

    駱衡一家算得上慶功的主角之一，自然不會不來，林楚鴻想了想，邀請了姚瑩駱鳴雁母女一同前?往，讓她?們與周家見上一見，不說親事，只先?看看，雙方心里好有?個底。

    在?駱喬還?在?鄒山那?會兒，林楚鴻已經帶著姚瑩駱鳴雁母女到刺史府拜訪了席豫的夫人，駱鳴雁也認識了席豫的次女席娟，兩人年齡相仿，還?比較有?話?說。

    到了魯郡之后，住進了早就置備好的宅子，駱鳴雁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關了一日，一路別扭的心思終于還?是別回?來了。

    她?直面?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這件事，努力讓自己不去鉆牛角尖。

    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無論是在?建康還?是在?兗州，無論將來嫁給誰。

    第78章

    兗州刺史府里的慶功宴如火如荼, 酒酣耳熱之?際，一名青衫官吏被人叫出去?，不多時再進來, 走到席豫身畔, 低聲道：“使君，冀州那邊傳來消息, 江又?理家中大火, 他一家十幾口皆葬身火海?！?/br>
    席豫捏著酒杯的手微微一緊：“動作到快?！?/br>
    青衫官吏搖頭：“李幢主傳信說, 是冀州那邊多有阻擾，李幢主他們才晚了一步?；饻绾?，抬出來的尸體正好與江又理家中人對?上, 只?不過都燒得面目全非了?！?/br>
    “所以, 也不確定這江又理是真死還是假死，對?么？”席豫道。

    青衫官吏微垂了頭沉默。

    席豫這里的動靜不大, 駱衡正與周訪喝了酒，兩人商量著要不要把席豫灌醉, 轉身看到席豫面色不豫，便放下了酒杯，問道：“使君, 發生了何事？”

    席豫環視屋中文武和幕僚們, 思忖片刻, 叫舞姬等退下，讓青衫官吏將冀州的消息說與眾人知。

    “他娘的，殺人滅口的動作挺快??！”周訪氣得拍桌, “冀州姓常的什么意思, 怎么著，他也?在里頭摻了一腳？”

    魯元善說：“冀州刺史是謝內史的連襟, 恐怕此事也?有謝內史的指使?！?/br>
    方牧冷笑一聲，道：“私鑄兵器是何等大罪，陳郡謝再強橫，敢做這事？且已經?事發，他們撇清干系都來不及，哪還能?上趕著承認?！?/br>
    魯元善不悅道：“他怎么就承認了？”

    方牧道：“阻擾我們抓人，不就是變相承認他們參與了私鑄兵器？”

    魯元善說：“你怎知冀州不是想要搶功，自己去?抓人？我們兗州的軍隊招呼都沒打一聲就去?了冀州，冀州刺史難道會敞開大門，笑臉相迎？”

    方牧一時詞窮。

    周訪最煩躁聽這些幕僚爭來吵去?，用力一拍桌子，大聲說道：“管那姓常的是要干嘛，老子咽不下這口氣?！?/br>
    陳玄拉了一下周訪，勸道：“此事由使君定奪，老周，你別意氣用事?！?/br>
    周訪瞅了瞅四周，煩躁得很，一屁股坐下，然后對?駱衡說：“季平，你覺得呢？”

    駱衡對?席豫說：“江又?理死了，幕后之?人要確保萬無一失，濟陽江氏全族恐怕都活不成，屆時線索全斷，運出去?的那些兵器就無從查起?了?！?/br>
    那木堡在鄒山那許多年，鑄造了多少兵器尚未知全貌，那些兵器最后都去?了哪里亦不知全貌，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亦未可知，怕就怕禍起?于蕭墻之?內，滅宋國者宋也?，非天?下。

    建康，席府。

    管家收到北邊來的飛鴿傳書?，不敢耽誤地送到席榮的書?齋。

    席榮打開一看，然后遞給一旁的席瞮。

    席瞮看了一眼，猛地站起?來，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在席榮的注視下，慢慢平靜下來，緩緩坐下，說道：“濟陽江氏，全族兩百多人，就這樣被打死了？被爭奪水源的暴民打死了？兩百多條人命，耄耋老人和襁褓孩童都不放過？！”

    席瞮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可聲音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他在憤怒。

    信上說，濟陽江氏把控著族地所有的水源，不準其族之?外的人去?擔水，被當地因?天?旱缺水的農人聯合起?來，把他們全族都殺了，男女老幼，無一生還。

    “今年這旱情，倒是讓他們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毕瘶s語氣平淡到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