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書迷正在閱讀:和魔王暴君一起長大、釣系總裁他被男大學生妻管嚴了、女扮男裝后我在衙門當差、我不做人了[星際]、驚!直播連麥連到死者了、釣系O和忠犬A、許愿池里有只龜、這個A腰軟心野,被大佬寵翻了、[HP]變數(斯內普x原女)、長夜將盡(古言簡體版)
藍焉第一次意識到哪里出錯了是高二,那一學期的期中考前陳茗死了,從頂天立地的母親到逐漸枯萎的病人,最終變成一個小小的盒子。藍世杰沒什么要緩沖的概念,倒是班主任勸他回家好好休息幾天,等心情轉好再去上學。 他整個人是木的,還是堅持去學校,去考完試。那場期中考藍焉考得稀巴爛,主要原因是他在考場上控制不住地發呆,某些時刻幾乎要以為自己也成了瀕死之人,腦中回憶走馬燈一般閃過,畫面中的人事無任何邏輯,只是雜亂無章地演著。 考試成績出來那晚全宿舍排隊打電話,向家里匯報分數結果。藍焉渾渾噩噩地邁進隊伍,夢游似的撥了陳茗的號碼。這很古怪,因為他以前也極少因為這種事聯系陳茗的。電話自然是沒人接,他愣愣地將話筒放回原處,忽覺僅是這樣一串普通的忙音就將自己擊垮。 半夜他被噩夢侵襲,夢魘巨石般壓上來,藍焉清晰地感受著精神力從自己身體里流失,他失去了面對任何事的力氣。宿舍里靜得能聽到頭發絲掉落在地上的聲音,他在這無邊際的寂靜和黑暗里無聲流下眼淚,喉嚨發出痛苦的咯咯響聲,不太清醒地迎來了第一次真正的、徹徹底底的崩潰。像搖搖欲墜支撐許久的積木塔,只需抽掉關鍵的一根便轟然倒塌。 凌晨,他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地下了床,從室友抽屜里摸出一把平時用來削水果的水果刀,緊握著刀身進了廁所。皮膚被劃開的時候很痛快,他想警醒自己的麻木。說實話并不好受,痛感緩慢地涌上來,火辣辣的。藍焉心想這事自己以后大抵不會做太多,這點快感根本無法抵消痛苦。當然了,又有哪個自殘的人會有如此奢望呢?痛苦本就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輕松抵消的。 室友迷迷糊糊起來上廁所,被他淌血的手臂嚇得立刻清醒。自然是出自好心,第二天早上班主任就知道了這事。盡管他其實還打算強撐幾天的。 他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跟藍世杰說的,只是打完電話后為難地找到自己,說你爸爸工作忙,可能沒法來接你。他心道有什么的,他本來也沒想要誰來接自己。班主任是很年輕的女孩,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狀況,欲言又止地不放他去正常上課。要不老師先帶你去醫院看一下吧?她小心翼翼地問。 那天是他第一次去二院,也沒想過哪怕兩年后也仍會被藍世杰關去那里。 班主任很好,陪著他在二院跑上跑下,他看到診斷結果的時候心里并無波瀾,反而有種石頭落地的輕松。我果然是有病。他在心里想。若是醫生說他沒病,他倒成什么了? 最后是家里的阿姨去接他回家。藍焉沉默著坐上出租車,一只手始終被阿姨緊緊地攥著。他叫她吳mama。吳mama年紀大了,并不懂這些被多數上代人斥為矯情的心理疾病,卻瞧得出他的灰敗,他的黯淡,一個人陷入絕望竟是這樣的明顯。 兩人回家,吳mama抹著眼淚去做飯了,他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從未覺得偌大的家里這樣冷清。這冷清加劇了他的孤獨,藍焉把電視打開了。頻道被胡亂切換著,紛雜的聲音卻也沒讓他心定下來。換到某個娛樂新聞頻道時,上面報導今日一位著名女諧星在家自殺,年僅二十五歲。 藍焉認真地聽主持人介紹女諧星的生平,說她“一向以歡樂笑容示人,未曾想背后竟有此等心酸”。藍焉認識她,漂亮年輕,笑起來甜甜的,絕不像“輕飄飄”的人。他忽然起了種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 女諧星是在家里上吊自盡的,跪著。真的會有人跪著上吊嗎?藍焉想起自己喜歡的作家三毛,在醫院以“絲襪吊頸”的方式自殺而結束生命。是廁所旁邊的點滴架上,被尼龍繩絲襪吊著脖子,沒有留下任何遺書。 絲襪的一頭拴在墻壁上的鐵鉤,另一頭牢牢套緊脖子。在這過程中,哪怕有一瞬間,她產生一絲恐懼或悔意,都能立即抓住馬桶邊上的扶手自救。 然而她不留片言只語,走得干脆利落,驀然而決絕。 女諧星也是如此嗎?只要雙手不是被縛住,明明站起來就能重新大口呼吸到新鮮空氣。 這是何等的絕望又是或是何等的釋然呢,生與死似乎只是一念之間??扇匀蝗チ?。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藍焉開始思考死亡,思考這不是逃避也不是解脫,畢竟死了也不會改變什么,只是他們不需要再被動承受世界。這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權利。 那晚藍焉在窗口坐了很久,家是獨棟并非高樓,因此沒有身在高處的刺激感。他往下望,院子里有陳茗種的花,他叫不上來是什么品種,只覺那片淡紫色是濃重夜色里唯一的色彩。藍焉朝著底下的花虛虛張開手臂,幾乎要覺得自己擁有翅膀。 休學后他住進二院,二院精神科住院部在整棟住院樓最上面一層。同齡人意外的多,走廊上并不似他想象的死氣沉沉,只是和普通的病房走廊沒什么兩樣。他沉默地抱著書包跟在吳mama身后,路過一間病房時還瞧見有個長頭發的女孩在窗前踢毽子。 和藍焉同病房的是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老伴陪床。老太太愛吃蘋果,每次都讓老伴多削一個,笑瞇瞇地遞過來,說小伙子,你也吃。偶爾三個人還會一起下棋,藍焉教他們怎么玩飛行棋,常常笑彎了眼。 他在二院住了一個多月便被藍世杰接了出去。很奇怪的是,在醫院的這段日子無比平和,竟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安定,盡管每天都要不停吃藥、檢查、做心理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