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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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這話題畢竟還是過分大膽,倆人都不作聲了。過了好一陣,藍焉忽然問:“你想和我做筆穩賺的買賣嗎?” “什么?!?/br> 藍焉湊到倪諍耳邊,溫熱的氣息撲在面頰上,倪諍有點聽不太清他在說什么。 病房里一片沉寂,藍焉說完之后坐回床上,眼睛閃爍著看過來。 倪諍盯住那雙眼睛。認識這幾天來,他能看出藍焉并不是個擅于偽裝的人,各種心思與喜怒哀樂都常常寫在臉上,不難分辨。 而此刻這雙眼睛里,干凈和純粹似乎從未褪去,可他卻好像從來不認識面前這個人。 藍焉說:“我要那把槍?!?/br> 倪諍沉默著看了他一會兒,冷靜地吐出幾個字:“你瘋了?!?/br> 第13章 還作數嗎 倪諍慢慢往家走。 剛剛在病房里,有個人對他說,現在手上現金有四千多,藏在外公家的卡里也還有十來萬。如果同意做這筆買賣,事成愿意把所有錢都給他。 十來萬。 他問那個人,槍是用來做什么呢。那人竟然只是聳了聳肩,說活著沒意思,太無聊。 我是認真地想死,他這樣說。但是怕疼,一槍斃命似乎沒有多少痛苦吧,那么這就是最好的選擇。 倪諍垂頭望著腳下的路,想起早上吃飯的時候,倪謹很憧憬地說想擁有一架漂亮的鋼琴,他于是盤算著,多攢幾個月的錢,爭取早點送meimei去報班學琴。 此刻忽然很想笑。是一種氣流從胸腔直涌鼻腔,無聲滲出來的笑。但又說不上來,這是種什么情緒,也許有不屑,有無力,有譏諷,又也許什么都沒有。 他很久不知道講什么。最后只對那人說,我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你。 那人眼睛里瞬間流出種訝異來,像是早已篤定他會嚴詞拒絕,又很快彎著眼睛笑道,那好,我等你給我答案。 死亡對倪諍來說不是什么很遠的事,對藍焉或許也不是。但他從不覺得這像是個會主動結束自己生命的人,在藍焉說出那句話的一霎,倪諍幾乎要以為這人在瞎編些理由,目的是為了給自己錢。 憐憫畢竟是很容易產生的。 然而藍焉的神色卻沒一分說謊樣子,眼里映著病房頂燈的光,亮閃閃的。 這種神情,真是礙眼啊。倪諍心想。 野水窮人太多了。他并非不明白有些東西無法以窮富劃分,只是野水人的苦痛千奇百怪層出不窮,奮力抗爭的盡頭不過都是為了個“活”字。丈夫家暴,得活啊。欠債累累,得活啊。父母去世,得活啊。哪怕傷痕累累,他們這些人都在拼命對自己說,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好了。究竟會不會有希望在后頭,是沒有人在乎的,也沒有力氣在乎。 而那人卻說無聊。在人人朝不保夕的此地,有種扎眼的滑稽。 就好像在說,看見沒有,我連死這件事,都比這里的人要瀟灑。 倪諍終于還是笑了一聲。 他去超市買了點打算送給陳姨的東西,遠遠瞧見街邊停了輛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車,這個點沈志遠不應該過來,那么車是誰的呢。 倪諍走得近了些,車牌號是外地的,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交集的省份。 他沒多想,繞過車子繼續走,卻見blue店門口蹲了個在抽煙的高大男人,男人一見他便掐滅煙站起來,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幾眼。 倪諍盯著那人不作聲,正欲開口詢問,男人溫和地笑了:“你好?!?/br> “我是來找人的,按地址就是這兒?!蹦腥酥噶酥竍lue的門頭,“可按理說該是個小飯店才對,是搬了嗎?” 倪諍仔細回憶了一番,在確信自己不記得父母曾和這號人打過交道后,語氣里帶上點不友好:“你找誰?!?/br> 男人也沒惱,從隨身的皮夾里取出一張照片來:“找她?!?/br> 倪諍湊近看了眼,照片上一對年輕男女在草地上依偎著,非常親密的樣子。從五官看得出來,男的便是眼前這個陌生男人,而女的…… 倪諍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幾乎要把照片上的女人看成潘伊了——如出一轍的鵝蛋臉和細長丹鳳眼,若不是知道她左臉有一塊淡紅的胎記,他確實以為恍惚見到了年輕時的母親。 倪諍心里忽然閃過一個不安的念頭。 他從照片上移開目光,鎮定地答:“我認得,這是我小姨?!?/br> 沒等男人接話,又道:“十年前就死了,你找不到的?!?/br> 說完便不再出聲,徑自拿鑰匙去開門,留男人在原地滿臉驚愕。 倪諍邁進店里,回身準備拉上門,那男人連忙伸出手撐住,臉上堆了些討好的笑:“怎么就死了?是怎么一回事?” 倪諍斜睨他一眼:“你找她什么事?!?/br> 男人朝店里張望了一下,心不在焉道:“照片上你也看到了,我和潘云從前相愛過。我是最近才知道,當年她懷了我的孩子,所以想過來看看孩子和她怎么樣了?!?/br> “孩子沒生下來,人也已經去世了?!蹦哒婎D了一下,“你請回吧?!?/br> 十年前他還在上小學,有天放學回家忽地見到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女孩有著和母親相似的眉眼,母親告訴他,這是他從未見過面的小姨。 彼時潘云才剛滿二十,挺著個大肚子,有些拘謹地坐在飯桌旁,充滿歉意地跟倪冬江說,不好意思姐夫,麻煩你們了。她十八歲去廣州打工,在那里認識一個男人,信了“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毫無保留地交出真心,最后卻懷著孩子獨自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