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想又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跟滕安短暫有過一點交際的路人，對他人的事情刨根問底本就不是他的性格，也就作罷了。

    這個話題之后，車里就安靜下來了。

    而這輛車里再響起的聲音，是許醫生的電話鈴聲。

    他正在用手機導航，看了一眼來電人后，也沒避著后排兩個人，直接按了免提接起。

    “許醫生，打擾你一下，我是唐曉紅的兒子，唐亮，您還有印象嗎？”

    許醫生存了他的電話，也記得他是誰，便“嗯”了一聲，問道：“記得，戴老師的患者?！?/br>
    他甚至說了一個日子，時間精確到了那一天的上午十點：“那一天做的手術?！?/br>
    唐亮笑了：“許醫生，您記性還是這么好?！?/br>
    “應該的，對患者的基本了解而已?！痹S醫生淡淡道，“你母親還好嗎？我看到你前兩天發的朋友圈了，她看起來精神不錯?！?/br>
    唐亮那邊傳來了幾聲老年女性含糊不清的啊啊聲，唐亮說：“我媽聽到了，跟您打招呼呢?！?/br>
    許醫生的嘴角微微翹起一點弧度，說話聲音也大了一點：“唐阿姨，我是許遂，您還記得嗎？”

    女人大抵是老了，又因為疾病而喪失了大部分的語言功能，只能發出些簡單的單音節詞，然而語氣中透出的快樂和開心，即便通過聽不懂的只言片語，也能準確傳遞。

    唐亮重新接過電話，替母親做起了“翻譯”：“許醫生，今天是我媽的生日，我們一家人剛吃過面條慶祝。我媽惦記著戴醫生，想跟他說說話兒，剛打過電話，戴醫生沒接到，我怕他在做手術，就不敢再繼續打擾他?！?/br>
    “老師今天有個手術，應該還沒結束?！痹S醫生說，“患者的問候不算打擾，別擔心。這樣吧，一會兒我跟戴老師說，等他忙完了，讓他給唐阿姨打個電話，祝她生日快樂?！?/br>
    唐阿姨又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幾個欣喜的詞。

    許醫生不是健談的人，唐亮也一直說著不想打擾的話，兩人沒再多寒暄，這電話就掛斷了。

    這通電話通話期間，嚴以珩一直認真聽著，到后面幾乎整個人都趴在駕駛座的背面，聚精會神地聽著他們說話。

    許醫生掛斷電話后從后視鏡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你手硌著我背了?！?/br>
    嚴以珩：“哦哦?！?/br>
    他換了個地方放手，人還貼著駕駛座，明明不想多打聽別人的事，可架不住心里實在好奇，他整個人都散發出“我好想知道能不能給我講講”的氣息，殷切地想知道點什么。

    “……”許醫生好像是嘆了一口氣，耐心說道，“我老師的患者，七年前發現的，膠質瘤四級，最嚴重的級別了?！?/br>
    嚴以珩張了張嘴，倒吸一口冷氣：“然后呢？”

    許醫生緩緩說道：“挺倒霉的一家子。十年前這人女兒剛三歲，查出來all——就是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做了骨髓移植后，才三年又發現家里老人生了這種病?！?/br>
    嚴以珩的眉頭在不知不覺間幾乎皺成了小山包，心都跟著許醫生的話七上八下。

    “這老太太病情挺兇險的，輾轉好幾個醫院都說沒救了，最后找到了戴老師?！闭f到這里，許醫生也很感慨，“他跟他愛人抱著女兒，跟他爸扛著老太太，一家五口，快把我們醫院住穿了。老太太病情最嚴重的時候，他們家甚至想過讓她參與老師的臨床試驗?！?/br>
    “現在呢？那現在呢？！”嚴以珩急急地問。

    許醫生抽空回了頭，沖嚴以珩做了一個“你說呢”的表情。

    “前兩天老太太過七十歲生日，他女兒也上小學了，除了因為這些年看病花了太多錢之外，別的都還好?！?/br>
    嚴以珩的心這才放回肚子里：“太好了！”

    許醫生罕見地露出點明顯的笑意：“生病磨人，久病在床更磨人——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br>
    嚴以珩輕輕靠回靠背：“……但是，還好他們一家人都沒放棄?！?/br>
    許醫生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對，這大概就是……愛能戰勝一切困難?！?/br>
    這句話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嚴以珩，他想了想，笑了。

    又過了幾分鐘，他想起來件事。

    “對了，許醫生，你們醫院這么厲害，那……”嚴以珩扭頭看看蘇筱，又去看許醫生，小聲問道，“尿毒癥……有的治嗎？”

    許醫生飛快地掀起眼皮，臉上的表情都變得謹慎。他從后視鏡里掃了一眼嚴以珩，問道：“誰？”

    說完，像是又擔心那人沒聽懂自己的問題，補充了一句：“誰尿毒癥？”

    嚴以珩說：“我朋友的mama?！?/br>
    聽到這話，許醫生的視線終于從嚴以珩臉上移開，表情也重新恢復最常見的冷淡。

    他說：“你朋友真多啊?！?/br>
    這時，一直閉著眼睛安靜靠在旁邊的蘇筱忽然開了口：“大學室友，關系不錯?！?/br>
    嚴以珩也跟著點點頭。

    “哦?！痹S醫生問，“在我們醫院嗎？”

    “沒有，他不在陽城?！?/br>
    “可以來我們醫院看看，不過據我所知，尿毒癥沒有太好的辦法，目前來說，尿毒癥還屬于無法完全治愈的疾病，只能盡量延長存活時間?！?/br>
    “這樣嗎……”嚴以珩垂下眼睛，有點失落，“好吧，我知道，我會跟他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