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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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第一步,便?被這?沉默又嚴肅的?氛圍給震懾住了。 第73章 男人都是狗1 刑部官署大?門貼著?一副極為通俗的對聯:一把明鏡心頭掛, 兩手橫刀斬惡畜。 “刑”是?一國良心的底線,能吃這口飯的人,必不能輕易被錢權色所誘哄。普通門第出身的士子, 難免心中有所貪婪, 因?此刑部門檻極高,能進刑部者, 才華是?敲門磚, 務實?是?必備條件,最終決定去留的, 還是?看家世。 刑部官員,各個身家顯赫, 顯赫到什么程度——萬兩黃金都?不足為奇。 當然, 如此形容刑部的年輕官員們,顯得過于累贅。簡而言之,這里有一窩子男版趙鳶。 刑部諸郎君, 因?為都?出自?高門,又都?有才華傍身,于是?造成了彼此看不上的局面。 趙鳶來的時候, 他們各看各的書,明明曬著?同一片太陽, 也恨不得隔出百八十道陰影來。 趙鳶作?揖道:“諸位, 我是?新來的主事趙鳶?!?/br> 鴉雀無?聲。 正如趙鳶瞧不起那些平庸男兒一樣, 這些高傲的刑部青年也瞧不上她一個靠女皇和父親上位的姑娘。 官場廝混了這段時間,趙鳶也學會了表面和顏悅色, 心中罵爹罵娘。 忽然間, 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寒氣。趙鳶彎腰上前,同那自?屋中走出來的人行禮:“孟侍郎?!?/br> 孟端陽道:“我要去都?省會見尚書, 你把大?理寺送來的案子歸納整理后,待我查閱?!?/br> 又是?案頭任務。趙鳶是?個喜歡并擅長和人打交道的人,可分配給她的總是?案頭上的工作?,原因?是?姑娘家心細,適合做案頭工作?。 厭煩歸厭煩,刑部的這份差事是?她自?己求來的,還是?得認真完成。 趙鳶小時候腦袋不靈光,學經?作?賦,都?是?靠大?量的摘抄,因?此她不但擅長書法,還格外擅長案頭工作?。抄了大?半個月文書后,她將刑部近五年來的冤案都?爛熟于心了,終于按捺不住,主動請求孟端陽給她更有難度的職務。 孟端陽不知道趙鳶在禮部有個外號,叫“趙損”,鳶即是?隼,與損同音。趙鳶擔任禮部侍郎佐吏的日子,為求各司辦事,無?所不用?其極,于是?得了此惡名。 于孟端陽而言,對趙鳶首要是?護她周全,所以沒有比案頭工作?更合適的了。趙鳶遞上要更換職務的書函,他打算直接躲過去,每日天不亮就來到刑部,處理完事務,等趙鳶當值時,他正好外出。 這日孟端陽出門,不過抽空喂了幾只流浪小貓,來到官署,天色已?亮。 趙鳶坐在官署前的臺階上,手里正拿著?一卷書,瞟兩眼書,打一陣盹兒。 朝陽照在她身上,她身上淺青色的官服明亮皓潔。 “孟侍郎!”趙鳶聽到腳步聲,立刻起身行禮。 孟端陽不想浪費她的時間,直接說?:“你不用?每天攔我,調職之事沒有余地?!?/br> 孟端陽不愧是?父親的學生,這一副冷臉的樣子,和父親如出一轍。 趙鳶早有準備:“若是?沒有余地的事,我定不會前來求你。我找你之前已?經?調查清楚了,歐陽主事因?天花無?法繼續任職,典獄司主事暫無?人選?!?/br> 孟端陽也沒料到趙鳶竟會主動申請調去典獄司,他訝然道:“你可知刑部詔獄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詔獄是?關押陛下欽定犯人的地方,里面的都?是?罪大?惡極,禍國殃民之人??墒?,按照尚書省的升遷規矩,司中無?主事,半月內必須有人填補空缺,并以本?部人選為先。我雖有主事之責,干的卻是?下級主簿的閑活,如今典獄司需要主事,按規矩也該我去?!?/br> 孟端陽立刻否決:“不行?!?/br> “我在太和縣擔任過縣令,管過縣城里的刑獄,在祠部司時,同五湖四海的僧道方士打交道,從?未怠慢過,我又是?你親自?教過的學生,《大?鄴律疏》我爛熟于心,放眼刑部,沒有比我更有資格擔任此職位的。若你擔心我父親會不同意,我去求他?!?/br> 趙鳶的辯駁有條不紊,孟端陽想起來,以前趙鳶在國子監最大?的特點就是?“穩”。她生來活潑,被國子監的書文硬生生壓抑成了少年老成的模樣。 “典獄司的都?是?苦差事,迎來送往,刑訊逼供,都?要你親力親為,而且這些苦別?人也瞧不見,你只能落得罵名?!?/br> 趙鳶道:“只要是?主事該干的活,我就能干?!?/br> 趙鳶意志堅定,而按正常規矩,此時也確實?該由她填補典獄司主事一職。孟端陽自?然不會同意她去典獄司,可耐不住別?人想讓她去。當天下午,吏部的蓋印的文牒就下來了。 同任職文牒一起送給趙鳶的,還有典獄司主事的制服。 普通的七品官員制服是?淺青色,但典獄司因?是?和囚犯打交道的部門,淺青色欠缺威嚴,所以制服是?深沉的藏青色。 朝廷官員的制服由禮部準備,禮部為趙鳶準備的制服還沒下來,她只能穿上一位典獄司主事留下來的制服。臭男人穿過的衣服,那真是?又臟又臭,隔天恰好是?沐休,趙鳶便帶著?制服回了家。 小甜菜將衣服里里外外洗了三遍,將衣服晾在院子里時,還在跟趙鳶抱怨著?:“都?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怎么覺得你越走月低呢?放著?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當,非要把自?己塞進臭男人的衣服里?!?/br> 趙鳶望著?舒展開的制服,它與天同色。 “今日穿這不合身的衣服,是?為了以后像我這樣想要入朝為官的姑娘,能穿上合身的制服?!?/br> 小甜菜當然聽不懂她說?的,在她看來,趙鳶完全是?自?討苦吃。不過趙鳶自?己情愿,別?人說?什么都?不管用?的。 沐休這日,趙鳶一覺睡飽,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想要穿上那身典獄司主事的服飾。 門一開,趙太傅與梁國郡主二人站在太陽底下,一個比一個嚴肅。 雖說?是?在同一個家中,但趙鳶作?為女兒,也很少見這夫妻二人一同出現?。她迎上前,“阿耶阿娘,這是?出什么事了?” 趙太傅開口問道:“這身制服怎么回事?” “你們看到什么,便是?什么?!?/br> 梁國郡主對趙鳶素來沒有要求,今日是?第一次對她如此嚴格:“鳶兒,你糊涂!那典獄司是?什么地方?里面關著?的都?是?罪大?惡極的人??!是?整個尚書省最臟的活,你要做官,娘不攔你,可不能別?人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定是?陳國公,你是?你爹的女兒,你的動靜,他能不清楚嗎!” 趙鳶并不覺得這是?壞事,她勸導道:“典獄司主事一職空懸,總得有人來做?!?/br> 梁國郡主不愿意苛責女兒,她轉向趙太傅:“鳶兒不懂朝中利害,孟端陽也不懂么?你去把孟端陽叫來,我親自?問問他是?怎么想的!” “孟端陽他也是?公事公辦,我不去典獄司,難道要寫一輩子文書么?我寫的手都?爛了,不想寫了!” 趙太傅和梁國郡主都?覺得眼前的女兒變得十分陌生。趙鳶向來都?是?恭順懂事的,可是?,她真的從?來如此么? 趙太傅日理萬機,梁國郡主一心侍佛,趙鳶是?由趙府和裴府的下人拉扯大?的,說?起趙鳶,他們只能想起一個知書達理的空殼。 趙鳶看著?沉默的父母,心里更加委屈,她冷聲道:“若是?趙謹辭做了和我同樣的事,你們也會質疑他么?我想,你們只會覺得他血氣方剛?!?/br> 聽到趙鳶提起謹辭,父母二人俱是?失神。趙鳶長這么大?了,原來,謹辭已?經?離開了這么多年。 趙太傅道:“謹辭他比你冷靜,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br> 謹辭死在趙鳶出身之前,她談不上和謹辭爭寵,因?為無?論如何,她爭不過一個死人。 趙鳶一把拽下晾衣繩上掛著?的藏青色制服,抱在懷里,越過父母。 梁國郡主追問道:“鳶兒,你去何處!” “我回刑部呆著??!?/br> “好好的沐休之日,你去刑部做什么!難不成和那些犯人呆著?么?你回來...” “讓她去吧?!壁w太傅攔道,“過幾日,她便知難而退了?!?/br> 趙鳶已?經?走遠,憑著?一腔郁氣,她一口氣走到了尚書省。 大?鄴人的骨子里崇尚享樂,沐休之日,整個尚書省只有幾個值班的胥吏,平時日理萬機的官署一旦沒人,也不過幾個冷清的空房子。 忽然頭頂一聲悶雷,她抬頭,只見天上烏云匯聚。 雨說?下就下。 趙鳶冒雨前往官署,鎖上門換上典獄司主事的衣服。典獄司前任主事歐陽是?個七尺男兒,趙鳶穿他的官服,實?在不合身。腰身肥大?、手腳過長,都?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她的肩膀撐不起這件衣服。 它和過去那些謹辭穿過的儒服一樣,壓得她透不過氣。 趙鳶挺起胸膛,走向牢獄。 刑部大?獄關押的,據說?是?謀逆之人,但若是?真的謀逆,是?絕對不被允許活下去的。這間冷清的監獄,關押的更多是?連坐的家人朋友。 趙鳶在沐休之日突然前來,今日值班的獄卒們猝不及防,桌上的酒rou和葉子戲都?來不及收。 趙鳶生性活潑善良,為了服眾,她只能強行收起自?己的慈悲,換作?一臉冷漠。 眼前的酒rou氣象讓她怒不可遏,可她轉念一想,但是?威嚴未必能服人,于是?冰冷地打趣道:“酒rou可管夠?要不要我幫你們再添點?” 話?是?好話?,用?她的語氣說?出來,讓人不寒而栗。趙鳶調來之際,他們就了解清楚了她的背景。雖是?個姑娘,但是?太傅家的閨女,侍郎的嫡系學生,據說?身后還有女皇撐腰,總之不是?他們敢給臉色的人。 “不...不用?了?!币粋€機靈的獄卒見機行事,“趙主事,兄弟們連著?當值了半個月沒回家,今天是?沐休,我就想著?,買點好吃的犒勞弟兄們,正好有點心,您也嘗嘗?!?/br> 趙鳶耳根軟,卻實?貨。桌上擺著?的幾盤點心,外形精致,散發?著?濃郁奶香,并非獄卒俸祿買得起的。 趙鳶道:“不吃了,我去獄中看看?!?/br> 那機靈的獄卒又說?:“啊趙主事,今個兒兄弟們起得晚,還沒打掃,里面全是?灰,嗆著?您了怎么辦?要不您先回官署去,我給您送些茶點過去,您吃飽喝足,休息好,我們把里面打掃干凈亮堂了,您下午再來?!?/br> 牢獄有干凈亮堂的么? 趙鳶察覺到對方在阻止自?己進入獄中,便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機靈獄卒回答:“回趙主事,小人鄭東?!?/br> 趙鳶道:“鄭東,這些酒rou的來源,本?官不跟你們追究,但在典獄司,我是?主事,進不進得了刑部大?獄,你們說?了不算?!?/br> 她徑直朝囚室的方向走去,鄭東突然大?喊一聲“趙主事來了”! 獄卒收賄放家人親眷去牢里見囚犯,這并不是?不可饒恕的過錯。但這件事發?生在趙鳶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容許。 她殺氣騰騰地往里走著?,倒不是?氣怒,而是?因?擔心。 她上任之前,刑部已?經?發?配了一波囚犯,如今里面關著?的,只有一位年過五荀的長者。此人是?先帝在位時的中書舍人,先帝亡故后,以擬假兆的罪名被捕,先是?被關入大?理寺,后又被發?配至邊關服苦役,前些日子又以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押回了京兆府的牢房,兜兜轉轉,最終被送入刑部大?牢。 二十年牢獄生涯無?人問津,如今突然有人來探望,趙鳶難免不多長心眼。 在長廊盡頭,火光暗暗照亮一個身影,趙鳶看清那身影,停下了腳步。 她訝然道:“李大?人...” 第74章 男人都是狗2 李憑云聞言回首, 便看到一臉錯愕的趙鳶。她因一時吃驚,忘了要挺胸昂首,人被身?上的制服壓住了, 趙鳶身?量不矮, 卻仍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若換作別人非要把自己塞進不合身的衣服里,李憑云大抵是瞧都?不會瞧一眼。偏生是趙鳶, 這樣薄的命, 非要撐起她難以承擔的厚重。 趙鳶很快收起自己驚弓之雀的神情,“李大人為何會在此處?” 李憑云微微一笑:“自然是來探望趙大人了?!?/br> “李憑云, 你不要騙我?!?/br> 她上前推開李憑云,囚犯恭順地躺在地上的麻布毯上, 雙眼無?憂地合著, 眉宇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