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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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才能,不該被困在太和縣那個小地方。那不單是李憑云的損失,更是朝廷的損失。 “杜兄,消息朱不準?” “我爹說的能不準么?趙主事,你是不是信不過我們的父子情?” 趙鳶當然信得過,誰叫這位杜兄是有名的爹寶男呢。 她匆忙寫了一封信,叫人快馬送往太和縣,向李憑云傳達這個消息。 下午,趙鳶該去為各位高僧們踐行,她生怕吃素,出發前命小吏去買了一個醬兔,打算先過個葷癮。在司中等待醬兔之時,另一名小吏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 “趙主事,出事了?!?/br> “醬兔賣光了?” “趙主事,你怎么光想著吃了?不是兔子的事,是...是玄清大師,圓寂了?!?/br> 趙鳶腦袋里嗡一聲,還不等各種念頭涌入她的腦海,她已經戴上璞頭,箭步走了出去:“跟我去客棧?!?/br> 玄清是禮部請來的高僧,客棧的人不敢動他的尸體,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板上,面色安詳。 趙鳶天性愛幻想,她無法相信玄清是自然死亡,明明昨夜他還好好的,直到小二拿來一封信,“趙主事,今早玄清大師吩咐我把這封信交給你?!?/br> 趙鳶撕開信封,那信封上沒任何多余的言語,只寫了一個地址。 信上寫,她想要的東西就在那個地方。 她為玄清處理完身后事,趁著沐休時,去了玄清信上寫的地方。 那是個位于長安鄉郊的寺廟,主持是一個龜茲和尚。龜茲和尚得知玄清圓寂,只道了句“阿彌陀佛”。 趙鳶道:“這位師傅,您可是覺得玄清大師的死有蹊蹺?” 龜茲和玄清是老朋友了,他早就料到了玄清會有今天。 “能有個什么蹊蹺?每年佛門都有幾十個愛鉆牛角尖的和尚,為求開悟,采取端方式。玄清這人啊,天資有限,一生不得志,誤以為佛門是解脫地,殊不知,心里放不下執念,何處都是地獄。他那個徒弟就聰明多了...真是可惜,那么有天資的人,就是不愿當和尚?!?/br> “你說的,可是李憑云?” “能對玄清這擰巴的人不離不棄的,也就只有李憑云了。女施主,你是他什么人呀?” 趙鳶覺得這個龜茲和尚真不像個出家人,那有出家人還這么八卦的。 可是,她是李憑云什么人? “這是私事,不便透露?!?/br> “玄清讓我給你的是李憑云的賣身契,那可是他的命根子??!我怎敢把他的命根子交給一個黃毛丫頭呢?” 趙鳶料到會有這么一出,于是她拿出自己的泥金帖、告身書、調任文書... “我曾在太和縣待過一段時間,我曾是李憑云的上司?!?/br> 每個能開寺廟的和尚,本質都是生意人。趙鳶被威逼利誘捐了二十兩香火錢,終于得到了李憑云的賣身契書。 契書之上,“賤戶李憑云”這五個字已痕跡斑斑。 龜茲和尚慈眉善目道:“當初玄清帶著那個孩子游方,我見他踏實穩重,花了一兩銀子把他從玄清手上買下來??僧斕焱砩?,他就跑了。第二天早晨玄清又把他帶了回來,我問他,跟著我不好么?那是他第一次跟我開口說話,他說不好?!?/br> 趙鳶好奇道:“為何不好?” 龜茲和尚意味深遠道:“他說,我為人再和善,跟了我,只能做和尚。玄清雖然無聊,卻是個讀書人,只有跟了玄清,才能讀書認字。我說,其實做和尚和做讀書人沒有區別,他說,他只想做讀書人?!?/br> 李憑云也有那么執拗的時候?趙鳶實在無法想象,一個總是嫌棄別人倔的人,倔起來是什么樣的。 她道:“自然是做讀書人好了,升官發財不說,還能娶媳婦?!?/br> 龜茲和尚慈愛地看著趙鳶:“女施主,貧僧看你氣質不俗,怎么思想如此俗氣?!?/br> 趙鳶挨了一句罵,心里也沒有不痛快。 她雖不能為李憑云除賤從良,卻得到了他的契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得到了他的全部。 這個李憑云,任他多厲害,往后還不是得任她差遣! 玄清的死是悲,得到李憑云的契書是喜。一悲一喜相互抵消,她心無波瀾地回到趙府。 趙府門前,兩個尚書省的小吏正搓手取暖。 趙鳶上前:“你們是來找我的么?怎么不進去等?” 小吏面面相覷,最終,軟性子那個先開了口,“趙主事,我們這一趟,帶來的是個不好的消息?!?/br> 急性子的打斷他的話:“趙主事,玄清大師的死,不知被誰泄露了出去,中書省的人趁機參了咱們尚書省一本,上頭下了令...讓你先停職幾日?!?/br> 出乎他們的意料,趙鳶非常平靜:“此事本就是我職責之過,我該接受懲罰?!?/br> 小吏安慰了幾句,便回去交差了。 趙鳶拿著停職文書,在冰冷的空氣中久久不能前行。 也不是不委屈,只是這點委屈是她必然要承受的,她自我安慰道:“趙鳶,你要頂天立地,這點委屈算什么?!?/br> 趙鳶被停職,父親只是淺淺問了幾句,便不再多談,而母親并不關心這件事,反而請了女學先生,教她婦禮。 趙鳶不愿學習婦禮,每日非要在床上賴到日上三竿。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她又找了個賴床的好借口。小甜菜穿著火紅的棉襖,在窗前探出一個腦袋:“趙大人,裴侯來看你了!夫人讓我盯著你梳妝打扮呢!” 未婚夫要見她,她豈能不見。 她任由仆婦在自己的臉上涂抹,梳完妝發,裴瑯在亭中等的已然不耐煩。 “怎么才出來?凍死我了。喲,鳶妹,你怎么也開始涂脂抹粉了?” 趙鳶何其了解裴瑯! 她嗔了一眼:“裴侯放心,我對你沒半點念想?!?/br> “你被停職又不是我的責任,別跟我慪氣啊,你這樣子,你家人瞧見了,又該誤解是我做了不該做的事?!?/br> “你做的不該做的事,倒也不少?!?/br> “行,你這么見不得我,我閉嘴...不,我走?!?/br> 裴瑯裝模作樣走到亭子外,趙鳶仍是愛答不理,他回頭:“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何而來么?” “為何?” “我本想著你被停職,帶個好消息給你讓你開懷,沒想到你竟如不識好人心,我也不想說了?!?/br> 趙鳶不想再聽到任何消息。她以為,自己的運氣已經到底了,她承受能力并不好,經不住又一個消息的震驚。 “那你走吧?!?/br> 裴瑯見她完全不吃套路,折回亭中。 “春闈在三月末,負責春闈的官員將在二月中旬抵達長安?!?/br> “是么,但這與我有何關系?” 裴瑯挑眉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張花名冊,名冊上列著十幾個名字。 李憑云三字,正在首位。 “來朝官員名單已確定,可有你眼熟的人?” “若...若是同名同姓呢?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一個李憑云?!?/br> 天下之大,自然不會只有一個李憑云。 “你就裝吧,二月十四,我將在鳳凰臺上為李憑云設宴洗塵?!?/br> “是否太過招搖了?這次由你們負責春闈,朝廷也好,坊間也好,罵聲一片,此時低調為好?!?/br> 裴瑯一聽這些大道理就頭疼,他一招反殺:“屆時誰不敢去誰,誰他娘就是癟犢子?!?/br> 第61章 守護李大人3 太寧九年這年的春闈,是大鄴科舉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隴右舞弊案揭穿了世族權貴相互勾結壟斷官員選拔的真相,女皇為還科舉以公正,從全國各地選了十三名背景清白的官員進入朝廷,負責今年的春闈監考與審閱。 從這一年起,科舉不再是權貴們的特權。而李憑云的名字,正式進入大鄴的歷史。 李憑云原定十四這天到達長安,路上不知因什么事給耽擱了,實際上,十五這天才到。 當初趙鳶一得知要選拔地方官員的消息,就給他通風報信了,可從他通過選拔,再到他來長安,莫說回信,連個口信都沒帶給自己。 趙鳶想起他們在太和縣時的畫面,一切已遠在天邊?;蛟S對李憑云來說,她只是個匆匆過客,不值掛念。 趙鳶并未打算去為李憑云接風,但裴瑯派了人來接她,并稍信給梁國郡主,說是要帶她去會友。 他們的婚期本該定在今年,但今年吉時不多,春闈之后,緊接著是女皇壽辰,過這兩個大日子,再沒有合適的時辰,于是推到了明年。 趙鳶已經被默認是裴家未來的主母了,這時讓她多與裴瑯相處,多認識些裴瑯的朋友,對二人沒有壞處。因此,梁國郡主準許了趙鳶隨他出門。 小甜菜將兩件裙子展開:“趙大人,你現在皮膚雪白,頭發烏黑,就適合穿紅戴綠?!?/br> 趙鳶道:“我以前不是皮膚雪白,頭發烏黑么?” 小甜菜誠實道:“不是,你以前風吹日曬,臉和脖子兩個色兒,有白頭發,還有雀斑?!?/br> 趙鳶:“...你選的這兩件衣服,我都不穿?!?/br> 她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父親是兩朝太傅,祖父是開過勛臣而她自己是女皇欽點的進士,她身負三重身份,在長安這座以自由奔放聞名的城池里,她時刻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穿衣梳妝,只能素雅端莊。 可今日是李憑云的接風宴...當初在太和縣,她給他留下了極其糟糕的第一印象,這是扭轉印象的大好機會! 她那么在乎他做什么... 最后趙鳶還是挑了一件水藍冷白相間的保守襦裙,小甜菜癟嘴:“這也太素了,大人,你聽我的,你不是清冷型的,得穿熱鬧一點的顏色?!?/br> 趙鳶:“...今夜你就別隨我一起去了,在家好好念書?!?/br> 小甜菜說話雖然不大好聽,但很中肯。趙鳶在衣冠鏡前轉了一圈,的確太過樸素,彰顯不出她的好品味,于是她拿出自己的藏寶箱,將壓箱底的青金石十八子手串拿了出來。 她喜歡稀奇之物,一年前在市集上碰到了變賣家產湊回鄉路費的吐火羅商人,她一眼看重這串青金石十八子手串,高價買入,平時怕弄丟了它,都舍不得戴著。 今日就戴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