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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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農也陪著笑臉:“對,早知道我就多識兩個字了,鬧了這么大的笑話。主簿大人,你要不信,我把田契拿給你看!” 趙鳶尋思,若這都相信,那她得把進士身份還給朝廷了。 瓜農起身進屋里翻找田契,婦人怕他又“弄錯”,拍拍圍裙起身道:“我得跟過去看看,要不然他不知道放哪兒了?!?/br> 趙鳶站起來看著農婦的背影呆了片刻,納納問身后的李憑云:“李大人,我看上去很好騙么?” 李憑云忙著觀戰草籠里的蛐蛐打架,并未聽到趙鳶委屈的聲音。 “老伯讓開!我要回屋拿我的劍!” 身后傳來一個淘氣稚嫩的聲音,趙鳶不見院里有老伯伯,她意識到這聲“老伯伯”也許是在叫自己,愣著回頭,一個小男孩正在她背后急的跳腳。 “你叫我...老伯?” “哎呀,老伯,我要回家拿我的劍,你別擋道了!” 這聲“老伯”是喊她無疑了。 “你為何喊我老伯?” 童言無忌道:“你有白頭發,看起來和我們村的老書生一模一樣?!?/br> 被誤認做老伯的妙齡少女失魂落魄地走到一旁,想同李憑云傾訴一番,卻剛好看到對方黑發如鍛的后腦勺。 喚趙鳶“老伯”的男孩冒失地跑進屋,剛好和他母親撞了個正著,婦人拎住他的胳膊,朝著屁股連踹幾腳,“叫你逃學!叫你逃學!” 瓜農拿著一張田契出來,笑呵呵道:“主簿大人,我家娃娃白天在鄉紳那里認字,這狗東西不好好念書,成天逃學,不揍不成事!” 沒人天生愛讀書,趙鳶這書袋子也因讀書一事挨過不少罰,她對那小子深感同情。 瓜農將田契都給他:“主簿大人你看,田契上是不是寫著,司徒豈一家用六十兩銀子買我家十畝瓜地,一次付清?” 白紙黑字,令有官家印章,這是一份有效的田契。 但趙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貓膩,她大的本事沒有,唯獨鼻子特別靈,這份“田契”墨香未退,一看就是剛立不久。 她感慨:“你們是不是覺得本官...” 斗蛐蛐的人終于開口了:“趙大人,人家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論斷案經驗和處事手段,趙鳶確實不及李憑云,她收住自己的話,吞回肚子里。 婦人提著一根老臘rou熱情送客,趙鳶自然不能拿人家的臘rou,推推搡搡,最終被推出了瓜農家門。 出師不利,趙鳶心情自然不悅。李憑云調笑道:“趙大人心事沉重時,更像個小老頭?!?/br> 趙鳶嚴肅道:“李大人,你如何取笑下官,下官都認,但若再拿白發取笑我,下官真的會生氣?!?/br> “為何?” “因為自卑?!?/br> 李憑云或許沒想到她的坦然,他錯愕了一瞬,“你竟然如此在意幾根白發?” “三年前我備考生徒,生了許多白發,靖瑤郡主與我同歲,卻是新婚大喜,她的大喜之日,黑發如鍛,我相形見絀,我娘和我試過了各種催生黑發的法子,卻都不管用,說來慚愧,我一直對少年白頭這件事耿耿于懷。如今李大人既然已經知道緣由,請毋再拿此取笑?!?/br> 趙鳶在他人心中難免留下不安常理出牌的印象,但李憑云卻摸頭了各種規律。 若她有不想告人的煩心事,就會坦白另一樁心事,將其從她的心里丟出去。 李憑云感慨,不留心事,這真是讓人羨慕的本領。 “趙大人?!?/br> “嗯?” “想去看看我的豐功偉績么?” 趙鳶雖看不慣李憑云的厚臉皮,卻又不免羨慕他的自信。 “那...那就去看看吧,反正來都來了?!?/br> 李憑云的“豐功偉績”,距離不過十幾米遠——村子西口巨大的龍骨水車和一頭黃牛。 李憑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朝牛屁股上精準扔去,叫醒睡覺的黃牛,黃牛受了驚嚇,蹄子亂踹,帶動身上背負的連桿機構,水車轉起,低處水渠的水被送往高處的田地里。 整個太和縣的人都說這套引水機構是李憑云的功績,而在趙鳶來之前,除了李憑云,縣里也找不到其它可用的讀書人,趙鳶有八成把握,這套儲水引水工程是李憑云親自所為,而非搶他人功勞。 其實水利工程早在先秦時就有記載,歷朝歷代各有創新,這一套并無新意,令人驚嘆的是,它出現在這個西北荒涼的戈壁灘上。 李憑云是南方人么?趙鳶心里想道。 他只用兩年就在這里修建了水渠水車,根本沒有試錯的機會,能做到如此,必是對水利爛熟于心。治水名人大多出現在南方,趙鳶便猜測他是南方人。 受長安江南男伎的影響,她對南方男子有著非常淺顯的認知,認為他們都是柔弱纖瘦的。 李憑云卻和“柔弱纖瘦”這四個字毫不沾邊。 她還沉浸在這個新問題中,打算鼓起勇氣問李憑云本人,回頭卻看見他坐在路邊的石板上,鞋襪放在一邊,修長的腳掌探入水渠中。 趙鳶瞇眼看了看,心中有了定數。 他不是南方人。 南方男子不可能有如此茂盛的腿毛。 不愧是李憑云,真是個妙人啊。 遠看是閑云,近看是烏云,上看是野鶴,下看嘛... 狗熊也。 第31章 清官難做2 (二更) 趙鳶碎步挪到李憑云身后,只見渠里的渾水淹沒了他的一半小腿,李憑云身上無多的肌rou,筋脈修長,兩條小腿形似雕塑,但凡沒那層腿毛,就能拿去街上當做珍品叫賣了。 李憑云雙手撐在地上,身體向后仰去,他閉著眼睛,將自己的臉全部暴露在日光當中,他的容顏如此動人魂魄,又如此明目張膽。 去年趙鳶母親過壽,有人往趙家送了一尊來自健馱邏國的佛祖造像,趙鳶彼時想,那造像匠人在造像是,一定集了全部天地之靈,才能將陽剛與溫柔、悲憫與靈動這些矛盾的品質雕刻在同一張臉上。 見到李憑云這張臉,才知再與眾不同、形意具美的造像,也能于人世間找出一個模子。 她蹲在李憑云身旁,“李大人,瓜農明顯是被人收買了,方才他拿出來的田契,一看就是為了應付我重新偽造的。我說司徒縣令怎么會如此放心讓我來村子里,原來是早有準備?!?/br> 趙鳶永遠無法得知,自己的人生若是沒有李憑云這朵烏云在,早已意外死亡了不下十回。 李憑云道:“你怎么看出來那是臨時偽造的田契?” “那張田契用的是新墨,還聞得到墨的味道。只要我能找到舊的田契,就能證明瓜農被收買了!” “趙大人,你接手這案子的目的是什么?” “還瓜農一個公道?!?/br> “何為公道?” 李憑云窮追不舍,趙鳶并不怯他的追問,她心如明鏡道:“大鄴有九成的人口是農民,不到一成的權貴豪強卻占著九成土地,農民好不容易有了幾畝自己的地,也要被他們想方設法地搶走。農民賣地已成事實,我不能公然破壞田契,但他們欠農民的,一分也不能少?!?/br> “趙大人,你玩蛐蛐么?” “...不玩,李大人,為何這樣問?” “方才我一進門就看到他家的蛐蛐了,是良種,放到花鳥市場上,少說也得七八兩銀子。還有他家孩子,你看見他的鞋子了么?” 趙鳶對蛐蛐確實不了解,只能從瓜農孩子的鞋子入手。 “他...穿的是線靴,而他爹娘穿的都是草鞋?!?/br> “瓜農買得起七八兩銀子一只的蛐蛐兒,他孩子穿得起線靴,還差趙大人那點公道么?” 趙鳶蹲久了,腿腳發麻,李憑云的話又似一榔頭朝她腦門敲下來,納悶之際,她直接席地而坐,“李大人的意思是,既然買方已經拿錢了事了,瓜農一家也滿意了,這事就該不再追究?” “不然呢?!?/br> “不然...不然再追究下去,牽扯的人多了,就是自找麻煩了?!?/br> “聰明?!?/br> 趙鳶長嘆一口氣,“可我明知道是司徒縣令利用職責之便,為討好世族,利用農民的天真淳樸,巧取豪奪他們的土地,公然無視國家的土地政令,如何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好問題啊...”李憑云故意拉長尾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此簡單之事,趙大人不會么?” “李大人,我沒您的天賦與洞察力,能中進士,一靠陛下開恩,二靠讀書,我爹和國子監的夫子都說,讀書是為了明目辨理,我不想雙眼還未徹底睜開,就去學著閉眼。若這次閉上一只眼,下次再碰到要閉一只眼的情況,豈不就要瞎眼?我不想瞎,也不愿瞎?!?/br> “趙大人,閉上眼?!?/br> 趙鳶無奈地看了看李憑云閉合的雙目,也閉上了眼睛。 “閉好了?!?/br> “現在是晝是夜?” guntang的陽光刺著她的眼皮,趙鳶道:“是白晝?!?/br> 李憑云緩緩睜開眼,趙鳶緊閉地雙目漸漸松弛,但凡她不固執己見的時候,這張面容絕對叫所有人看了都心生喜歡。 壞就壞在了她長了一張剔透如鏡的眼睛。 女子長這樣一雙眼睛,理應錦上添花。男人寵愛擁有這樣一雙如鏡的眼睛——當這雙眼睛照見的是花團錦簇,是綾羅珠寶之時。 一旦這雙剔透清靈的眼睛,看到的是蒼生之苦,是人心狹隘,那這雙眼就會成為一種惡名,因為它破壞了長久以來“男尊女卑”所編造的人倫“公道”。 李憑云意味深長地笑道:“趙大人,就算你我都瞎了眼,白晝依舊,所以說啊,你我的公道沒了,自然的公道恒在,你怕什么呢?” 趙鳶未看到此時李憑云的表情,只聽他的語氣,有種森然的正義。 分明艷陽暴曬,她卻感到一股寒氣。 趙鳶睜開眼,只見李憑云正在穿鞋襪,她窺見李憑云白皙修長的腳掌,又尷尬地閉上了眼。 李憑云穿好鞋襪,站起身來,低頭看向苦悶地坐在地上的趙鳶,“趙大人,想做能讓心情變好的事么?” 國子監的女學生當中經常會流傳閨房傳奇,什么《漢武帝和衛子夫》、《王昭君和親之后》、《花木蘭行軍秘聞》,這些都是耳熟能詳的作品。 趙鳶聽到“讓心情變好的事”,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一些不可告人之事,譬如背德。 這也太大膽了些... 她倏地睜開眼,李憑云的身影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暗沉沉的影子,于是李憑云成了李烏云。 當然,他給她的,除了陰影,還有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