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49
十方神器聚齊之后,白子畫本來沒打算立刻融合的,這法子驚世駭俗,他也不能保證有十成的把握。更何況,屆時妖神出世,他以身殉道,總不能將爛攤子丟給剛剛恢復過來的月華,所以,總是要為她將其他事都安排妥當些。 本來覺得以月華的狀態,不說還要幾十年才到壽終正寢的時候,至少不必急于一時的,可是沒幾日,云隱便陰沉著臉找上門來。 “事不宜遲,你我必須早做準備!” 將拴天鏈和幻思鈴都交給白子畫,云隱凝重不語。是他想的太好了,若是普通凡人,活到六七十歲沒什么問題,可師父失了魂力淪為凡人,身體中的經脈卻還是以從前修煉時的速度運轉,這才沒過幾個月,她的衰老速度比起普通凡人要快上許多。 前一陣子只有一兩根白發的時候,他會趁她睡著時偷偷拔去,可最近,竟是根本藏不住了。 不同于云隱的沉悶,云念看到白發倒是很新奇,對著鏡子將那縷頭發挑了出來,還對身后的云隱道:“你瞧見了嗎?我長白頭發了!” “嗯……” 云念瞥了一眼鏡子里興致不高的他,低頭撥弄著這縷頭發。 “你不要這副表情,能夠像普通人一樣老去,我也是很開心的。不說這個了,你說,我如今的年齡算是多大了,照比人界來說……合該是叁十多歲?” 云隱在身后將她環抱住,腦袋輕輕埋在她的肩膀上,悶聲問道:“師父,如果可以的話,不老,也不死,不是也很好嗎?那樣,我就可以永遠在你身邊了?!?/br> “就算是像從前一樣”,云念想著自己的任務,晃了下神兒,輕輕笑了一聲,“我也沒法一直陪著你的?!?/br> 云隱沒有多想,只以為她說的是如果沒有發生這樣的事,他們二人師徒的關系還是一道很難逾越的鴻溝,不會像現在這樣,在所剩無幾的時間里,一切世俗的審視就都沒那么重要了。 云隱將頭抬了起來,有些心虛的親了親她的側臉,小聲問道:“如果我非要留在你身邊呢,你會怪我嗎?” 云念輕輕嘆了口氣,笑道:“怪……也沒法怪你,那也是沒辦法的事?!?/br> “那……如果我做了讓你不開心的事呢,你會生我的氣,趕我走,或者再也不理我嗎?” 云念的嘴角略有凝滯, 她稍稍拉開與云隱的距離,盯著他的表情問道:“你和他在做些什么,對不對?” 云隱低垂下頭,沒有開口。 云念似有所感,她的法力雖然盡數消失了,可身體卻先于意識推開了窗,果然見白子畫就站在窗外。 “你……” 這是自那日起第一次見到他,不過云念根本來不及升起什么怨恨或是尷尬的情緒,因為她的視線全都被他袖中五顏六色的光團吸引了。 幾乎是看到它們的一瞬間,云念就意識到云隱和白子畫做了什么,她面色一遍,冷聲道:“你要集齊十方神器!” 白子畫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她,近乎稱得上貪婪地看著她的臉,良久,才啞著聲音道:“是……已經集齊?!?/br> 話音剛落,云念只覺得手指一痛,低頭去看,便見云隱扎破了她指尖,擠出一滴血,用法力引著向半空中飛去。白子畫趁著她還未有所反應,便伸手將衣袖中的神器拋至半空,將指尖血與神器融為一體。 院中無風自起,吹得他的衣袍獵獵翻飛,如墨的長發在狂暴的靈流中肆意飛揚。十方神器閃爍著光芒,圍成一圈懸于天穹,剎那間—— 天地變色。 云層如被無形之手撕裂,翻涌的靈潮化作漩渦滾滾而來,神器各自綻放光華,炎水玉熾烈如焚天業火,浮沉珠幽藍似深海寒淵,憫生劍錚鳴如萬魂同泣,流光琴弦自震,蕩出攝魂之音…… 整座彼桑城震顫不已,小院屋瓦簌簌崩裂,從地脈深處傳來沉悶的轟鳴,仿佛遠古的禁忌被強行喚醒。 云念幾乎站不穩,云隱忙在背后扶著她,卻被她一把推開。她扶著不太堅固的房門勉強保持著平衡,對著白子畫喊道:“停下,十方神器一旦合為一體,妖神現世,光是靈力的余波就足以摧毀房屋農田,你將彼桑城置于何地!” 像是印證她所說的話,狂風卷著碎石枯葉盤旋而上,卻在觸及神器靈光的瞬間化作齏粉。 白子畫眸中映著這毀天滅地之景,卻毫無遲疑。 “月華,你不必擔心……總歸,是我對不住你……” 他的聲音輕巧,未等傳到她耳邊,就被狂風卷席而去。白子畫收回凝結在她身上的視線,對準了十方神器,抬手掐訣。 他知道,這是逆天而行。 但天道若不容她——那他便碎了這天! 云念頂著獵獵狂風,迎頭看著半空中的神器一個接一個,在漫天弧光中湮滅。 洪荒之力如天河傾瀉,化作一道璀璨光柱,怒濤般直貫而下—— “我尼瑪……給我暫停!” 院中所有動靜一瞬間都歸于安靜。 神器的轟鳴,法力的震蕩,白子畫與云隱的呼吸,一切都如同被按了暫停鍵,不,一切就是被按了暫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