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顧臨奚點頭。 過了一會,男生打破了沉默,原來是他約了汪教授在這里幫一份選修課的材料簽字。 顧臨奚靜靜看著汪教授拿出鋼筆在男生的文件上簽名。 這是他第一次以林熹的身份回到學校,目的是取從前在教授辦公室的一件舊物,結果就遇上了眾所周知幾乎不會離開實驗室的好友。 真是……太巧了。 汪灼煜已經簽完字,看著顧臨奚:“我這邊也有兩樣東西要給顧博,你來下我辦公室一起拿吧?!?/br> 顧臨奚默了一瞬:“汪老師,您聽錯了吧。我說的只是帶些手稿帶給’顧老師的朋友’?!?/br> 汪灼煜:“這些東西我需要給顧博,你幫我帶給他那位朋友也可以?!?/br> 顧臨奚:“如果是重要的東西,即便人已逝,也不該假手于他人。如果不是重要的東西,那既然人都死了,更不用執著了?!?/br> 兩人僵持了一會,一旁男生聽著這莫名其妙的邪門對話,頭上已經冷汗都下來了。 汪灼煜卻只淡淡地說:“那你燒給他吧?!?/br> 說完,他轉身就走,男生摸不準什么意思,只站在原地發呆,卻見自己那便宜室友忽然勾唇笑了,而后不遠不近地跟著汪灼煜走了。 男生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想起林熹剛才的神色言語,忽然不知怎的心里涌上了點陌生的寒意,忙往另一個方向快步追同伴們去了。 第100章 “顧老師,好久不見?!?/br> 世上能讓顧臨奚真的笑上一笑的人和事不多。如今方恒安算一個,而過去,汪灼煜算一個。 和方恒安是親密的糾纏,靈魂和rou體完全的敞開,比自己獨處還要極致的放松,因此可以開懷。 而對王灼煜,熟悉點的旁觀者都說他和顧教授是摯友。 但顧臨奚心知肚明,兩人并不交心。 汪灼煜的深淺和立場他至今看不透,兩人交往則更多是因為相似和惺惺相惜。 因為才智相當,清談閑聊時總有旗鼓相當的酣暢淋漓。 同時又因為知道對方同樣是虛虛實實真心難辨的人,因此不會有負擔。 即便如此,在與方恒安建立這段陌生的親密關系前,顧臨奚曾經以為他可能和他人維系的最友好而長久的關系就是和汪教授這般的友誼了。 他猜想,恐怕對王灼煜也是一樣。 顧臨奚認識汪灼煜是在許多年前了。 外公過世后,他一度逃避世事,但總記得老人說過一生心血寄望已托付己身,因此雖存著自暴自棄心思,卻終不敢完全被棄遺愿。 再加上雪山那段回憶如附骨之蛆,便去國外讀了許多諸如哲學、宗教和犯罪心理的冷僻專業。 心理學博士畢業后,他沒有立刻回國,而是找了一家監獄作為博士后項目的研究課題。 也就是那里,他第一次見到了汪灼煜。 汪灼煜當時是死刑犯臨刑前的心理疏導師。 顧臨奚最初對汪灼煜印象很深是因為這是他見過最冷漠的心理治療者。他就像個高高在上的神聆聽那些千奇八怪的罪惡懺悔,神色毫無波動。 而這和慣于營造溫和輕松氛圍的顧臨奚完全不同。 * 兩人前后走著,一路無話。 汪灼煜的辦公室就在顧教授的樓上,他打開門后一言不發就拿著水壺去接水了,把顧臨奚晾在一邊。 他這辦公室其實顧臨奚已經熟門熟路,也不在意,只隨意地坐在待客的長沙發上等。視線不經意間落到旁邊書架上的一張合照上。 照片里是三個人圍著一張辦公桌。 一個長著絡腮胡穿監獄囚服的希臘裔男人坐在辦公桌的一邊,另一邊坐著汪灼煜。 汪教授神態漠然,薄唇緊抿。身后卻站著單手扶著他的椅背,帶笑正說些什么的顧臨奚。 那就是其中一次汪灼煜在做死刑犯心理疏導時被當地媒體抓拍的現場照。 汪灼煜端著茶具出來,將一只杯子放在顧臨奚面前。 顧臨奚笑著搖頭推拒:“最近身體差,喝茶會睡不好,家里人管得緊,過了午時就不讓碰?!?/br> 汪教授卻已給兩人各斟了一杯。顧臨奚便捧起聞了下茶香,輕抿杯檐,只覺得一股奇異的清香撲入口鼻,同時四肢百骸有種暖意蔓延開來。 這是之前他每次來汪教授這里對方會沏的茶。 他和汪灼煜君子之交淡泊如水,一年其實也不會特意見面聊上幾句,這茶香倒是印象深刻。 汪灼煜見他不喝也不勸,也順著顧臨奚的目光看了眼那合照,忽然客客氣氣地閑聊起來:“我和顧博最初認識是回國任教前在監獄做罪犯心理疏導,那時我就發現我和他的理念不太相同?!?/br> 顧臨奚問:“如何不同?” 汪灼煜笑著嘆了口氣:“他表面漫不經心,實際情緒敏銳,卻長于克制,低看所有被情緒控制的行為,不僅對他人,對自己也是,因此其實活的很累?!?/br> 顧臨奚沉默地笑了笑:“那汪老師你呢?” 汪灼煜平靜地喝了口茶:“我主張旁觀。人是有七情六欲的生物,而每種情和欲里都蘊含著極其厚重的能量,當這種能量失控,就出現了’犯罪’?!缸铩侨送庑鼓芰康男?,是無可避免也無可糾正的——因為這原本就沒有錯誤,是極其自然化的現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