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雪山坐落在一片池水中,湖面在一天不同時間因為天氣變化會被陽光照射出不同的顏色,池面上還開滿了睡蓮——那正是顧臨奚之前忽悠導演時描述過自己“死而復生”地方的樣子。 而雪山的景致只是一閃而過,或者是在他十三年的人生中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雪山中被挖空的那個白色房間里,而沒怎么到過外面。 在這半管血帶給少年的回憶中,始終充斥著三種顏色: 白是最潔白的雪和人類的皮膚,黑是烏黑的發和深不見底的瞳孔。 而最多的還是紅色,漫天遍地的紅色,沸騰著讓人作嘔的鐵銹味。 他看到自己泡在一個紅色的池子里,那液體并沒有什么植物的清香,而是……徹徹底底的血腥味。 那就是血,活人的、粘稠的、新鮮的血液。 池子外面跪著一圈赤裸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們圓睜著雙眼,嘴里念著含糊不清的詞句,他們的指甲長而厲,青筋迸出,雙手緊緊摳著池子邊緣,那是用白玉金雕玉琢的一圈復雜圖騰。 他們看起來都很瘦了,就像干癟的植物,脖子上穿著留置針,延伸出去長長的導管。這幾十根導管最終聚集在純白房間的穹頂之上。 那里有個巨大的金邊羅盤,羅盤內分黑白雙色。導管中的血液慢慢填滿白色區域,并從鮮紅慢慢轉為黑色。 而黑色部分則連著另一條金色的導管,導管的盡頭……是池中少年的脖子。 這些人的血液正被這個羅盤逐漸吸干,轉換為一種黑色的東西,注入他的體內。 不知過去多久,這些人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穿著雪白長衣的清道夫們上前,毫無表情地熟練抬起死者們的雙臂,從十二個門洞中將他們拖出,帶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如果從羅盤的視角向下俯視,這似乎就像一個巨大鐘表的刻度,還帶著點抽象的藝術感。 池中的少年始終是清醒的,他毫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看著這些人死亡,看著他們像一團白色的垃圾一樣被處理,就好像對待最普通的一日三餐。 從六歲到十三歲,他的血被以這種方式持續換了七年, 當所有人都退出這個房間后,他赤足而出,沿著某條血痕化作的“刻度”,走到了白色房間的邊緣,從那正方形的窗戶望出去,看著潔白的雪地上蜿蜒細長的車轱轆痕跡。 視線盡頭是十幾輛拖車上,一堆裸露交疊的蒼白尸體。 那只是幾年來不斷重復的,非常普通的日常。 顧臨奚平靜地講述這一切,欣賞著方恒安震驚的神色,湊到他耳邊,用最輕柔的語氣說:“直到這時,我才終于明白了,拉美特利不是什么惡毒的反派,我也不是什么尋找真相的勇敢少年……” 他輕輕地說:“我是故事中的……怪物啊?!?/br> 第81章 我要你的全部余生 顧臨奚繼續訴說接下來的回憶。 少年在絕望中拿起針筒準備注射剩下的血液,房門卻被忽然打開,老人沖進來將那半管血重重摔在地上,針筒破了,泛著烏色的血濺了一地,蜿蜒進木地板的邊角里。 少年顧臨奚失神地看著那些血。骨子里竟涌起一種奇異的欲望,想把每滴血液毫不浪費地吸入骨髓。 陳金茂法官拿起桌邊的水杯,將冷水潑在了少年的臉上。 “從那之后,他就不太和我說話了。就這樣一直到一年后公交車爆炸的事情?!?/br> 眼前的顧教授看起來非常冷靜,就像在聊和自己沒什么關系的閑人往事:“我外公的死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我也可以和你說——” 方恒安說:“夠了?!?/br> 顧臨奚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沒聽他在說什么,只說:“我外公一生剛直,教育也是沒得說的。哪怕我背著他做出這種事,他也沒說一句傷人的重話,但卻教出了我媽和我這種不肖子孫??梢娊甜B兒孫這些事情有時是不講道理的?!?/br> “比如說,他其實在教我的時候已經注意吸取了很多之前養我媽的教訓,既不過分溺愛也不吝于表達情感。我曾在他書房中見過打印裝訂成冊,做了厚厚注解的教育學論文。但是我比我媽青出于藍,最后還害死了他?!?/br> 顧臨奚神情冷靜,字字清晰:“非要說為什么,只能說我就是天生的怪物,因嗜人害人而生,六親斷絕,親近之人皆——” 方恒安忍無可忍,厲聲喝道:“顧臨奚,我說夠了!” 顧臨奚看著他,平靜地笑道:“皆不得好死?!?/br> 方恒安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原來顧老師難得配合一次在這里等著我呢,你是想告訴我,喜歡你,愛你,要和你發展親密關系,就會有生命危險,要我知難而退?” 雖然兩人之前相處曖昧,以顧臨奚的七竅心肝必有覺察,但是這是方恒安第一次將話挑的這么明。 ——讓人毫無退路。 顧臨奚似乎也怔了一下,他維持著那點笑容,微微垂眸。像是在做一個心照不宣的默認。 正當方恒安氣極準備繼續逼問時,顧臨奚手下忽然銀光一閃,那是一柄極薄的刀片,快而準地劃破了他自己的腕部! ——鮮血噴涌而出。 “恒安,看來你并不信我關于血池的描述。沒關系,有個非常簡單的驗證方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