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與此同時,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奇怪念頭忽然出現在顧臨奚的腦海中。 顧臨奚想,我想讓他開心。 這想法出現的時候,幾乎嚇了他自己一跳。 顧臨奚沒來由的想到了那次方恒安擋槍受傷,自己在等待結果時難以自抑的焦躁,和最后……劫后余生般的欣喜。 等顧教授回過神時已經坐在了自己房間的床上。他立刻下意識地站起身,走到房門口,手握住了門把手——然后,他終于清醒過來,驀地松了手,停住了腳步。 顧臨奚靈魂叩問自己,我這是在干什么?我想去和他說什么? 而一門之隔的客廳外,方警官仍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雙膝并攏,眉頭緊鎖,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又復雜的難題。 他覺得自己的心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 剛才其實并不是無意的行為,而是一次鼓足勇氣的試探。 顧臨奚毫無反應的反應就像一種默許,點燃了他被鄭功勾起的那個先前不敢想的可能。 可惜,這種縱容帶來的歡喜只持續了一會,隨之而來的竟是些壓抑的不安。 方恒安這人表面又穩又靜,其實骨子里是和顧臨奚竟有相似的果斷狂烈。這兩種情緒的對撞下,他升起了一個之前一直刻意壓在心里的念頭: 他想要更明確的確認——當時炸彈快要爆炸,生死一線的幾分鐘里,那人說自己不敢許下的承諾。 而他,就想要那個承諾。 對方恒安這種尤其認死理,撞了南墻也不知回頭的人來說,一旦決定做一件事,就再也按不下。 缺的只是一個好的執行時機了。 第72章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顧臨奚那個晚上終究沒想明白那一時沖動自己到底想和方恒安說什么,但是多年來他早已熟練于剪除自己的喜怒哀樂,就好像園丁將樹木修剪成精致的景觀。 等到第二天見面,連顧臨奚自己似乎都忘了曾經升騰而起的沖動和熾熱的情緒。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錯過了撇清關系的時機,兩人的相處模式依然這樣延續下去。 時間長了,方恒安也沒再有得寸進尺的痕跡。 而顧臨奚原本就只是對行為背后的隱喻敏感,并不是在意生活小事本身,時間久了簡直被照顧的有些服帖了。 有天,他夜里在書房里整理顧穹那里的一些資料。 門忽然被推開了。顧臨奚面上沒什么反應,心中卻想,如果方恒安現在要看這些東西還真有點麻煩。 沒想到方警官卻順手幫他合了下筆記本,連帶那堆打印材料,徑自推到一邊。 一杯牛奶冒著熱氣,喧兵奪主地放在他面前。 “別太晚?!狈胶惆舱f完這句話就走了。 顧教授喝了口牛奶,嘗出了一點槐花蜜的滋味,心想,溫度剛好,還有點甜。 那一刻,他腦子里竟然見鬼地閃過了“紅袖添香”。 *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蘆花園案祖孫三代親仇已在網上掀起過幾波熱度,“雪山”的目的既然已經達成,顧臨奚那條經不起推敲的熱搜,也就這么靜靜沉了下去。 這是陳老爺子移送檢察院前的最后一晚,顧臨奚去看了他。 陳老爺子正手卷著本舊書,帶著老花鏡瞇著眼睛在讀??吹筋櫯R奚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顫巍巍地笑了:“我還以為等不到你啦?!?/br> 他早就托人遞過話,也因為案件審訊和方恒安等人多有接觸,卻唯獨沒再見過這個年輕人。 顧臨奚在他對面坐下,卻沒有立刻開口,這一向舌燦蓮花的人當然能給出無數個讓人舒服的理由,但不知為何,現在卻沉默地像個真正的實習生。 過了一會,他才說:“陳默去廢廠房的事是涉案的鐵證。因此會和您一起移送至檢察院候審。但是主要的事情您都認了,他又是未成年,不會有事。您不必太過擔心,專心應對庭審就好?!?/br> 陳老爺子看著他說完,過了一會似乎才反應過來,聲音蒼老:“我不擔心這個。我讀了一輩子史,好歹知道道德法理,殺人再加上爆炸襲擊未遂,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我唯一擔心的是小默這孩子的性格……他太把我掛在心上了,我怕他再鉆牛角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br> 這個“再”字著實意味深長。陳默和陳老爺子,究竟誰是殺死陳大強的兇手? 這一點或許永遠也不會有證據上的明斷,只能看他們自身的證詞。 陳老爺子這句話是說者無心,還是隱晦的真相呢? 但顧臨奚就像沒聽見似的,什么都沒說。反而問出了一句奇怪的話。 他說:“把你掛在心上,不好嗎?” 陳老爺子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他的臉干癟的如同樹皮,長久的孤苦和不得志還帶出了點苦相。但這個笑容就像甘霖入裂土般,讓每條皺紋都舒展了起來。 老人看著顧臨奚的眼神逐漸變得和藹,就像一個真正的長輩。 “好,也不好。春生秋落,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人有牽掛有不舍是好事,但是過度執著就成了牽連不清的網,被網捆住的人是走不遠的?!?/br> “我們老人家本來也就是找個地方葉落歸根,在家、在病房還是其他什么地方,我老頭看得開,覺得都沒什么區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