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于是,顧臨奚忽然覺得,或許今天可以繼續破例一次。 他用開瓶器開了兩瓶酒的瓶蓋,主動舉起一瓶,對方恒安說:“干杯,方警官。就……敬明天吧?!?/br> 敬漫漫長夜終有日光熹微。 “敬明天?!狈胶惆惨伙嫸M。 顧臨奚忽然笑了:“方警官,有件事如果我說錯了你不要笑話——我覺得你好像不太知道怎么稱呼我。除了直接叫嫌疑人?!?/br> 方恒安擰眉看著他,半晌叫了句:“林工?”? 這聽起來簡直就在叫工地上的包工頭,無意間還幫他升了職。顧臨奚一下子就被喉口的酒嗆到了。 方恒安推過去一杯溫水,慢慢地說:“因為你的名字,和一位已逝的人太像了,我實在叫不出口?!?/br> 顧臨奚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他其實多多少少猜到了方恒安叫不出林熹兩個字,可能和自己本名的諧音有點關系。 但顧臨奚自覺師生三年加起來的情誼可能還抵不住今晚這頓酒,還以為有的人只是不太適應和死者重名的活人,覺得別扭。 然而,方恒安說這話的神情太鄭重,讓顧臨奚的那番猜測顯得輕浮起來。 顧臨奚下意識地說:“抱歉?!?/br> 但因為“死者”估計就是他自己,所以道歉完覺得更奇怪了,只好口稱賠罪來喝酒掩飾。 方恒安也喝了口酒:“其實也過去半年了。是我自己放不下?!?/br> 這下顧臨奚很確定這個人是自己了,但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胸口蔓延開來。 他決定繞過這個話題,于是玩笑說:“其實你也可以喊我的字?!?/br> 方恒安果然被這個與時俱進的新時代民工吸引了注意力。 “這個‘字’是我小時候家里長輩從論語中取得,只是除了長輩外,很少人知道?!鳖櫯R奚半真半假地說。 “叫什么?”方恒安問。 “熹?!?/br> “哪個字?” “就是喜下面四個點的那個字啊?!鳖櫯R奚大笑:“誰說名和字不能是同一個字呢?” 方恒安:“……” 顧臨奚想了想,火上添了把油:“方警官,那你要不索性叫我熹哥吧?!?/br> 雖然男性互相稱哥是常見叫法。但是顧臨奚現在用的相貌看著最多也就23歲,讓方恒安叫他哥實在是占足了便宜。 方恒安面無表情:“熹哥?!?/br> 顧臨奚:“……” 然后,他又笑了起來,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熹”的確是他的字,他那老古董似的外公非按照古人走這一套,仿佛這就能把世上的祝福都加諸其身。 現在想起來,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只是聽方恒安這么稱呼時,他忽然有種別樣的感覺。 顧臨奚雖然自覺是個沒有底線的垃圾,但是有些事情又是刻在骨子里絕對不會碰,甚至會感到生理性厭惡的。 比如,當方恒安以前叫他“顧老師”的時候,這個人在他眼里就是一本畢業論文。 既然是本論文,那外貌、身材、性情都會被大腦自動屏蔽。 顧臨奚非常厭惡特定環境下摻雜著權利糾葛的所謂親密關系。 但是此刻,這個人沙啞低沉地叫著他的名字,身上那些有趣或者誘人的東西都復蘇了似的,顧臨奚腦海中閃過剛才的情景。 ——方恒安咬起繃帶時,脖頸上的筋骨有力地凸起,喉結輕微滾動的樣子。 顧臨奚瞇起眼睛喝了口酒,忽然覺得這本論文在畢業后活了過來——成了個聰明、有趣,甚至還和他旗鼓相當、惺惺相惜的男人。 * 方恒安不記得那天晚上喝了多少酒了。 那兩瓶啤酒很快就見了底,開始還搭著燒烤吃,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方恒安自帶一種隨時終結話題的氣息。 但不知為何,他每次無言以對導致冷場的時候,這個叫林熹的青年反而似乎覺得很有意思。 這時他們就會默契地安靜一會,吃兩個串,飲一口酒。顧臨奚會再突然跳躍到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新話題,直到新話題也死在方恒安手中。 方恒安又喝完了手里的一瓶酒,從座位邊上撈的時候才發現剛才上的幾瓶又喝完了。 棚子里的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更深露重,有了些許涼意。 他卻仿佛沉在一個夢境般的溫柔鄉,酒精短暫地把他從噩夢般的現實撈了出去,極其放松和舒適。 這是他聽到顧臨奚死訊后,第一次這么放松。 “方警官,你醉了嗎?”顧臨奚問。 方恒安看著他:“為什么這么問?”他沒有說自己沒醉,因為他覺得,只有醉鬼才會這么說。 顧臨奚晃了晃空了的玻璃杯,說:“因為你盯著我看了很久。成年人除了辯論和說服……還有戀愛的情況下,不會這么長久地注視另一個人。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是醉了,把我看成了別的什么人?!?/br> 方恒安沉默,看著空酒杯發呆。 顧臨奚舔了下唇,笑道:“方警官不會在想哪個喜歡的姑娘吧?難道我看起來像女人嗎?” 第12章 休克 顧臨奚說完,隨手撈起最后一瓶喝了一半的酒,抬手示意結賬,又紳士地搭了一下方恒安的肩,幫他穩住虛浮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