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仿佛沒有一絲光源的深淵。 * 回到家中的顧臨奚將細框眼鏡放在洗手臺表面上,細細地沖洗著修長的手指。 洗手臺前的鏡面照出他的樣子,一貫的笑容如擦上去一般消失了,他看起來就像變了一個人。 只有眼神依然是一樣的,又黑又沉,深不見底,眸光卻極亮。 他擦干手,把玩著剃須刀鋒利的刀片。 顧教授最近被邀請進一個新課題組。研究的是自殺心理分析。 課題組里的參考文獻駁雜,他便碰巧看了其中一本通俗雜書。 上面說,刀片劃破腕部是最簡單的方法,漫長的疼痛和親眼觀察自己血流致死的過程還能營造出很好的死亡氛圍。 也是美國六十年代最時髦的自殺方法,被稱為“割腕綜合癥”。但要做好未遂的準備,因為據說割腕死亡率只有5%。 他的手指拂過自己的喉結。 書里還說,切斷頸動脈當然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雖然血噴到天花板上可能不太好清理。估計對這座高檔住宅的再出手還有不利影響。 相比而言,上吊應該是性價比最高的方式了。成功率高的驚人,準備工作也十分簡單,只要一根繩子就可以了。 唯一的缺點是尸體太不體面了,可能還會出現失禁的情況。 當然,如果實在在意尸體也不是沒辦法。 自焚、開車墜河時比較容易尸骨無存,因為不存在了,所以從根本解決美觀問題。 所以死其實是最簡單的事情了,再怎么挑剔的“顧客”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方法。 * 半小時后。 十幾公里外的承安大橋。 女主持人脖子上系著淺綠的緞帶絲巾,身后是漫天煙塵和隱約火光。 攝像機機位對準了她,她拿著映有新聞臺字樣的話筒,語氣有些倉促地播報著。 “觀眾朋友們好,現在插播一條新聞,剛才突發一起嚴重事故。當事人開車墜入江中,汽車爆炸,當事人目前生死不明……”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發出一陣驚叫,身后滾滾江水爆出一陣更大的火光,同時出現的是震耳欲聾的巨響! 直播中斷了十幾分鐘后,花容失色的女主持人再次出現在屏幕上。 “繼續直播。剛才沉江的汽車爆發出二次爆炸。在場工作人員已及時進行消防及救援活動。不幸的是,車主已無生還可能?!?/br> “據現場監控來看,無交通事故或涉嫌謀害的痕跡。初步推測死者為自殺?!?/br> 這天,正是中秋。 方恒安看了眼手機。 講座結束后,他給顧臨奚發去了中秋快樂的短信。 其實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明明可以當面道出的祝福,為什么非要事后發信息。 還是寥寥幾字,千篇一律的吉祥話。 哪怕是玲瓏心思的教授,恐怕也沒法從中區分出廉價群發和刻在心里的字字珍重吧。 方恒安又看了眼手機,顧臨奚還是沒有回復。 于是,他終于放下手機去洗碗。剛沾濕了手,卻有個來自警局同事的電話打了進來。 同事似乎身處非常嘈雜的環境,卻反常地不立刻開口說事。 方恒安還沒追問,就聽到了同事那頭的背景音。 那像是個女主持人在播報。 她說:“死者為a大心理系教授顧某。顧教授剛完成一次業界影響較大的講座,為何在此時自殺尚不……” 方恒安的手松了。 碗靜靜沉在水底,冒出一串渾濁的泡沫。 第2章 半年后的死者 半年后。 深夜的荒園被墨一般的夜色滲透,遠處路燈的光明滅不定地投射進來。 這塊小小的園子在工廠、工地、車間的環抱中,還夾著個生物實驗室,眾望所歸地成了部分垃圾和實驗動物的最終歸屬。 會出現這片林子的感覺無疑就兩類人:來抽煙打屁撒尿的民工、懶得處理垃圾的實驗助理。 但是此刻,這園子里卻走出了一個似乎和這里不應該有聯系的青年。 那人個子很高,穿著米色的毛衣,面容埋在深深的樹影中看不清晰。 但可能是他的氣質和舉措……比如行走的姿態,讓人無端覺得他一定有一副鋒利的面容,和不好接近的性情。 他忽然停頓了一下,抬眼和什么對視了一下。 原來是一個監控攝像頭,閃著紅光,嶄新的和這片區域格格不入,顯然在健全運轉。 來人輕輕“嘖”了一聲。比起憤怒,更像自嘲的懊惱。 他知道,在他剛剛穿行而出的那片園子里,某一處泥土的黑色中靜靜地躺著一具正在僵硬腐爛的尸體。 尸體的食指僵硬的伸直,朝著他的方向,仿佛在質問: ——你,是那個殺我的人嗎? 夜色像墨一樣更深的蔓延開,身后的樹影仿佛張牙舞爪的怪物。 青年走到水渠邊上的時候,懊惱的神情已經消失。只負手站了一會,安靜地聽馬路對面工廠里大卡車開過的聲音。 路燈晃暈的光照在此人的臉上,他竟看起來很年輕,燈光在深刻的五官邊緣鍍了層柔和的光,下巴藏在高領的毛衣里,就是個無害的趕路人。 同時,這青年的肢體語言,走路的姿勢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剛才那種鋒利的感覺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