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臉這么紅？你剛剛去哪了？”

    黃瑤見竹羽椿從外面小跑回來，竹羽椿仿佛有天大的急事般趕回了教室，一坐下來就開始翻箱倒柜，到最后也只是掏出了一本物理練習冊，她認真地對著答案思考問題，像是假裝自己很忙。

    竹羽椿抖著手翻頁，隨口說：“沒去哪，上了個廁所?！?/br>
    黃瑤點了點頭，見她一直對著一道題死磕，貼心地問：“你有不會的嗎？我可以教你?！?/br>
    “哦好，這道題為什么選C啊?！敝裼鸫蝗鐗舫跣?，她指向另一道題，虛心請教。

    “啊這道題我也不會?！秉S瑤犯了難，這和她想得不太一樣，她干笑：“我上課沒聽懂這題?！?/br>
    竹羽椿輕嘆了口氣，苦笑道：“講這題的時候我太困了?！?/br>
    黃瑤看了看周圍有沒有比她倆物理成績好的男生在，就近原則下，她看向了原牧禮。

    于是她撞了下竹羽椿的肩：“你可以問他啊，我看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br>
    竹羽椿順著她的方向往原牧禮的座位看，好像自從中午和他打過招呼后，下午上課的時候經常能聽到老師點他的名，讓他站起來回答問題。

    “我感覺他經常被喊起來回答問題?！秉S瑤的話引起了竹羽椿的共鳴。

    “確實?！?/br>
    “他叫啥來著？”黃瑤把班級中的女生都認全了，但很多男生的臉和名字都對不上，她只能記得哪些男生和她一個班的，名字卻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被黃瑤這么一問，竹羽椿竟也一時間沒記起來。

    “你不是課代表嗎，你也沒記得？”

    “我咋突然卡殼了啊啊，死腦子快想啊，要不我去講臺上看看名單？”

    算了。竹羽椿心想。

    就在黃瑤還在苦思冥想時，竹羽椿已經站起身走到原牧禮的身側，她俯下身將習題放在他桌上，笑著問他：“欸同學這道題你會嗎？”

    她還沒從裴集班級上那尷尬的一幕中回過神，腦子一直處于興奮的狀態，竹羽椿急需要專注一件事來緩解一下心情。

    既然已經問過一次了，她不介意再問第二次：“哦對了，你叫什么來著？對不起，我又忘了，瞧我這記性?！?/br>
    原牧禮手中的筆抖了一下，劃出了一道長黑線。

    他抬頭就對上竹羽椿的彎彎眼，眼中的笑意沒有一絲戲謔，真誠到讓原牧禮沒有一絲懷疑。認定她是真的沒記住，而非和他開玩笑。

    只是這真相對他來說有些殘忍。

    “原牧禮?！?/br>
    “嗯嗯嗯！原牧禮，原牧禮，原牧禮?！敝裼鸫涣P抄似的重復了叁遍。

    原牧禮被她認真的表情笑到，等她說完，他就對著竹羽椿的書把她問的那道題講了一遍。

    “我講的……你有聽懂一些嗎？”

    竹羽椿咬了下唇，然后皺著眉對上了原牧禮的眼神，慎重地說：“聽懂了，謝謝?！?/br>
    原牧禮看著她木木的眼神，心存懷疑但又不好講出來——他嚴重懷疑竹羽椿壓根沒聽明白。

    “是不是我講得太快了？我其實不太會教?！?/br>
    “沒有沒有，你講得很詳細?！敝裼鸫槐凰塘艘贿吅笮那橐财綇土讼聛?。

    原牧禮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些青澀，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只文具盒的距離，禮貌且正常，不帶一絲曖昧，全是對題目的思考和研究。

    竹羽椿聽完還有幾個點沒太懂，但她又不想浪費原牧禮的休息時間。

    誰料原牧禮只是看了眼題目，他在便利貼上記下頁碼和題號，垂著頭輕聲地說：“快上晚自習了，我等會把解題步驟寫給你?！?/br>
    竹羽椿也跟著看了眼時間，連忙點頭。

    她自知一天問了人家兩次名字的這種行為很沒禮貌，好在原牧禮為人心地善良，大人不記小人過，還耐心和她講題目，還看出了她沒全聽懂，一時間，她有些感動。

    “謝謝謝謝，等你有時間了再寫吧，我就不打擾你了?！敝裼鸫徽f完，抱著習題本跑回了座位。

    她一回到座位就憑著僅存的記憶把原牧禮講的步驟大概和黃瑤講了一遍。

    結果黃瑤聽了一遍就懂了。

    “哦我想起來了，對對對，就是這樣?！秉S瑤也趁著剛剛竹羽椿求學的間隙看了一遍成績單，“他叫原牧禮，上次考試物理單科排名第四呢?！?/br>
    “哇，物理成績這么好?！?/br>
    竹羽椿有些羨慕，她記得之前自己周練生物考過班級第四，興奮地一周生物課沒打瞌睡。

    要是物理能考班級第四，她高低要讓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這件事。

    “我感覺他小小的，長得還挺清秀可愛的?！秉S瑤評價道，“我知道他肯定比我們高，但你能懂嘛，他就是那種感覺，能激起別人的保護欲，很多女生都吃這一款呢?！?/br>
    “嗯嗯嗯?！庇謥砹?。

    竹羽椿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表達她的看法。

    對她而言，原牧禮就像一道清蒸小菜，除了高一的那一次見面讓她有一秒鐘的心動，之后對他都感覺平平。

    但作為同學來說，她非常喜歡原牧禮這種愿意教她題目的男生。

    有耐心，心思細膩，和他說話會讓她覺得很舒服。

    ——想和他交朋友。

    竹羽椿想。

    這種想法直到晚自習下，因為一件事變得愈發強烈。

    竹羽椿正低著頭收拾東西，蘇霏突然扔了張紙條到她桌上。

    “你干嘛扔垃圾給我？”竹羽椿瞪了他一眼。

    “什么垃圾，別人傳給我的，說讓我傳給你?！碧K霏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單手拎著書包就自顧自的往外走。

    “這里面寫的什么，你沒偷看吧?！敝裼鸫惠p哼道。

    “鬼才想看?！碧K霏諷刺道。

    他留給她的只有背影。

    竹羽椿看著那張熟悉的白色便利貼，心想：蘇霏是不是把它藏了一個晚上，不然為什么下了晚自習才給她。

    不然哪個正常人會這時候給她傳小紙條。

    等她一打開就看到紙條上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計算過程，還附帶了受力分析圖，最上面還貼心地寫了說明。

    便利貼被折得方方正正，落款還寫了叁個字：原牧禮。

    竹羽椿的心軟得一塌糊涂，她本來都走到班級門口了又原路返回。

    整個班級只剩她一個人，倒數第二個走的人給她留了一盞燈，黯淡的環境下，竹羽椿咬著筆蓋在一張新的便利貼上寫下了一段話。

    “謝謝小原同學，太感動了，我都快忘了，沒想到你還記得！過程很詳細，我回家會好好拜讀滴！晚安！”

    她的字跡有些潦草，和原牧禮方方正正的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恰巧今天大掃除，所有人的凳子都倒放在桌上，竹羽椿就將她寫的紙條壓在原牧禮的凳子下，方便原牧禮明天一大早就能看到。

    竹羽椿又從書包里掏出一包話梅糖和一袋軟心曲奇一同放在了原牧禮的座位上。

    等做完這一切出門，竹羽椿發現五樓早已沒人了。

    竹羽椿快速跑下樓，林付星今天又沒上晚自習，茱翼和殷智見她太久沒下來還以為她早走了，于是她連下了倆層樓都沒看到熟人。

    本來五班就比別人放學晚，竹羽椿收拾東西還慢，她對一個人放學這件事沒什么感覺，她一邊快速地下樓一邊祈禱——希望一樓的大門沒鎖。

    不會她是最后一個出來的吧！

    不會的，她也沒那么慢的，而且才下課十五分鐘啊，雖然所有班級的燈都關了，但應該還有人在上廁所吧，要是關門了，她豈不是還得跑到高二一樓出去？

    竹羽椿已經胡思亂想到腦袋要燒糊了，她熱得滿頭大汗，心想，自己不會真這么倒霉吧。

    快走到一樓時，竹羽椿能明顯得感受到一陣涼風，她心悸地伸頭看向樓下，一樓的鐵門已經關了一大半，而地面上站著的老師手上拿著鎖，像是快到關門下班的樣子。

    “放學都不積極！快快快，我要鎖門啦！”

    懸著心終于落下了，竹羽椿重重地松了口氣，在老師的催促下，她側過身穿過鐵門，鈴鈴鐺鐺地鐵鏈聲響徹在她耳邊，等她走出后才發現有個男生一直站在值班老師旁邊。

    裴集穿著黑色的外套，笑瞇瞇地看向她。

    原來他一直靠在墻上，一邊和老師聊天：還有一個人沒出來呢，這么著急下班干嘛，一邊在觀察竹羽椿什么時候下來。

    竹羽椿大概是因為太緊張，連值班老師的呼喊聲都沒聽清。

    “還真有人?！痹诶蠋煹泥止鞠?，竹羽椿喘著氣拍了下裴集的肩，裴集這才動了下，他很自然地接過竹羽椿的書包，竹羽椿則一直拍著胸脯順氣。

    等她有力氣了才緩緩開口：“為什么等我？高二早就放學了，你不覺得很浪費時間嗎？”

    “要不是我，那大爺都快把門鎖上了，你不應該先謝謝我嗎？我可等了你二十分鐘欸?！迸峒孔镜貙W著臺灣腔，竹羽椿忍俊不禁。

    “可我沒讓你等。萬一我沒看見你，一個人先走了，你難不成要等到熄燈嗎？”

    “是啊?！迸峒谷坏囟⒅?，“而且我不會看不見你?！?/br>
    他原本還擔心自己交完作業找不到她，于是請他朋友蹲在四樓等竹羽椿，只要發現她就拜托她等自己兩分鐘，沒想到等裴集匆匆忙忙趕過來，竹羽椿還沒下樓。

    裴集甚至提前和竹羽椿的朋友打過招呼，讓她倆今天不用等竹羽椿了。

    竹羽椿愣了一下，她想到自己以前等柏預沅放學，五分鐘是她等待的極限，超過五分鐘，四五樓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她就著急，怪柏預沅下來得太晚了，她一個女生站在那很沒面子。

    七分鐘，柏預沅下來了，他們就會邊走邊聊天。

    十分鐘，柏預沅還沒下來，她就自己回去。

    “你不覺得浪費時間嗎？”竹羽椿又問了一遍。

    “不會?！迸峒瘬u了搖頭，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我更害怕你一個人放學?！?/br>
    竹羽椿被他盯得臉上的溫度一直沒降下來，不太自在地說：“這有什么好怕的?！?/br>
    “那以后可以一起放學了嗎，等你多久我都愿意?！迸峒槃輶伋鲩蠙熘?，他眼睛亮亮的，像是有些期待。

    竹羽椿見他都這么說了，一時間竟然連一個拒絕的借口都沒想起來，但她又不想思考太久。

    于是她試圖轉移話題：“今天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恐怕只能走別的樓梯出來了?！?/br>
    “那就是答應咯？”裴集捏著她的衣袖，他把頭湊到竹羽椿面前，“說定咯，要一起哦?！?/br>
    竹羽椿被他晃來晃去的模樣給逗笑，她抖了下肩膀，撇過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強壓嘴角。

    最后被裴集的堅持不懈下，竹羽椿抿著嘴點點頭：“嗯嗯嗯?！?/br>
    “隨便，但我可不會等你?！?/br>
    “遇到了就一起放學，遇不到那也沒辦法?！?/br>
    竹羽椿和他事先說明。

    她說什么，裴集都一味地點頭。

    “就這么開心？”竹羽椿沒忍住，她試圖從裴集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哪怕她視力不太好。

    裴集雙手背在身后，開玩笑說：“嗯……一般般開心吧?！?/br>
    竹羽椿沉默了片刻，在兩個人走出校門即將分開的時候，突兀地來了句：“那你在班上也這么開心嗎？”

    裴集立馬嗅出了一絲異樣，他按捺住心思，試探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是?！敝裼鸫凰查g冷下臉迅速地往外走，裴集連忙追趕上。他勾著竹羽椿的書包，朝著她急匆匆的背影喊：

    “你的書包還在我這呢?！?/br>
    竹羽椿停了下來，裴集慢慢地走向她，等他走近時，竹羽椿發現他已經笑到喘氣了。

    他露了半截手臂，黑色的表帶襯著他的皮膚很白皙，凸起的青筋若隱若現，敞開的衛衣外套露出他里面的白色短袖，整個人看上去帥氣又干凈。

    “我和班里的女生不熟。除了一開始她們問我是不是在追你，我說是，后來我就沒和她們說過話。真的?！?/br>
    “我說了我沒有吃醋，你不用和我解釋?！敝裼鸫簧焓秩ツ脮?，哪知裴集又將書包緊緊抱在懷疑。

    “不行，我怕你在心里編排我。那個視頻也不是我放的，女生們想看往年的節目作參考，我根本不知道你會來找我?！闭f到后面，裴集的語氣有些激動。

    “我沒有喜歡過別人?！?/br>
    竹羽椿被他突如其來的表白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哪些舉動讓裴集誤以為自己吃醋了，心里某根緊繃的弦也在這一瞬間悄悄斷了。

    “我知道，我知道?！?/br>
    她哄他說。

    裴集是藝術生。家世好，樣貌好，學習成績也不差，為人仗義，朋友也不少。說是高二的風云人物一點也不夸張。但他沒有所謂的要好的女性朋友，對女同學有禮貌但也僅此而已。

    這也是為什么當裴集承認自己喜歡竹羽椿的時候，有不少高二的學生會偷偷摸摸地觀察竹羽椿，他們都在好奇這位拿下裴集的人是何方神圣。

    裴集此刻說不開心是假的。

    竹羽椿在意白天那位和他交流“要好”的同學略顯親密的話，會旁敲側擊問他是不是在班級上也這么開心。

    他又不是什么中央空調。

    女性緣再好對他沒有一點用。

    他要像竹羽椿表示絕對的忠心，表示她和別人不一樣。

    裴集算是看明白了，竹羽椿有很多話都不能信。

    就比如現在。

    “你在意我?！迸峒兆∷氖滞鬀]有松手。

    “我沒有?！敝裼鸫幻鏌o表情地否認，她如同墜入冰河，渾身冰冷，只有被裴集觸摸的地方更像滲入毒液般腐爛灼熱。

    “好吧?！?/br>
    就在竹羽椿以為他還要死磕時，裴集乖順地松開手。

    竹羽椿有些不適應地轉了下手腕。

    手腕上，本是作為裝飾品的電子手表發出“滴滴”的聲音，就算竹羽椿下意識地捂住表，昏暗中，上面顯示的內容，兩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心跳速度太快啦！

    “好吧?！迸峒療o奈地笑了笑。

    就在裴集覺得今天的收獲很大，不打算緊逼竹羽椿的時候，一雙修長的手攀在裴集肩頭，對方的手微微顫抖，淡淡的冷香味彌漫在他鼻息間，他同一時刻瞪大雙眸，緊張到甚至忘了呼吸。

    竹羽椿就這么踮起腳，輕輕地吻了他一下。

    這個過程可能連一秒鐘都不到，可裴集還是不爭氣地漲紅了臉。

    他只聽到竹羽椿倉惶逃離現場前，留下的那一句惡狠狠的話：

    “你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