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付星坐在后座啃玉米，一陣涼風從車門吹來，蘇霏沉著臉將一個書包扔到了她旁邊，竹羽椿隨后面帶微笑地坐上來，蘇霏則一個人去了另一輛車。

    林付星用腳后跟想都知道是蘇霏叫竹羽椿起床的。

    “他不一起？”林付星靠在車窗上眼睛往外看了一眼，“你又惹他了？”

    竹羽椿直喊冤枉：“沒啊?！?/br>
    吸管戳開豆漿封口，竹羽椿含著吸管解釋：“就是他早上又問了一遍之前的問題?！?/br>
    他站在竹羽椿床邊叫她起床的同時說道：“那你在班上和我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

    說喜歡他的話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

    竹羽椿不耐煩地用被子捂住臉：“開玩笑的?！?/br>
    然后蘇霏好像就有點吃味了。

    “他這不是廢話嘛！而且我那個時候還沒睡醒?！敝裼鸫徽f到后面聲音越來越低，但蘇霏的話成功地讓她大腦清醒。

    “他明知道今天考試，為什么問我這個問題？他是故意的吧，為了搞我心態?！?/br>
    竹羽椿的黑眼圈很重，仿佛從她做漢化組之后就沒淡過，此時的她怨氣值很高，語氣也很差，像是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人氣全部宣泄釋放出來。

    與厲鬼沒什么區別。

    她就是忍不住把人想象到最壞，自從剛剛蘇霏問完她之后，她的腦子一直嗡嗡地冒熱氣，處于高敏狀態，人體溫度就沒降下來過。

    困是不困了，但她也沒法思考了。

    “而且他也沒說‘我們在一起吧’這類的話，他現在和我甩什么臉色啊?！敝裼鸫贿€在為自己辯解：“他就沒追過我，不過就說了一句他喜歡我，然后就開始說什么看透我了之類的話，完全沒給我‘同意和他交往’的信號啊?！?/br>
    蘇霏他裝夠了沒有。竹羽椿想著，翻了個白眼。

    林付星只抓重點：“如果讓你在蘇霏和裴集之間選一個談戀愛，你選的是……”

    “肯定是裴集啊?！敝裼鸫幌攵紱]有想直接回答道。

    像蘇霏這種物質豐富精神世界富足的人反而是最吝嗇表達自己愛意的人，這種男生享受著世界上的所有優待，仿佛愛他是理所應當的事。

    “雖然他也就那樣，但他起碼能裝作很會愛人的樣子?！敝裼鸫黄降鹊赜脨阂獯Ф让恳粋€男性。

    “如果你還想談戀愛的話，你這樣的思想很危險?！绷指缎菍λ@種消極的看法保留意見，“你這是對男的完全不報一點希望啊?！?/br>
    然后兩個人異口同聲道：

    “雖然本來就是?！?/br>
    “本來就是?！?/br>
    竹羽椿期待著一個對自己百分百主動的愛人，最好自己還是對方的初戀。

    哪怕她退一萬步，對方也會窮追不舍堅定地選擇靠近她的愛人。

    裴集剛好符合了她的某些幻想。

    于是她為了證實心中的某些想法，開始對他進行一些服從性測試，樂此不疲。

    于是竹羽椿開玩笑地說：“誰要是再跟我表白一次，我就和誰在一起?！?/br>
    “是誰說的高中不談戀愛了？”林付星冷不丁地提醒她自己曾說過的話。

    “我裝一下怎么啦?！敝裼鸫弧胺凑荫R上就要出國了，出國前玩一玩不行啊?！?/br>
    她沒有體驗過轟轟烈烈的校園戀愛。

    因為現實中的戀愛和她想象的天壤之別。

    竹羽椿有些突兀地聯想到她的業余愛好。

    昨晚她睡覺前打開微博發現天塌了。

    有人在廁所罵她用OC圈錢，還有人評論說她利用漢化組的賬號引流到她皮下的個人賬號。

    她漢化的校園漫少說也有幾十本，H漫更是數不勝數，為愛發電的同時頂著封號、催更、被人惡意搬運盈利的各種風險，這讓她本來就少之又少的耐心現在更微乎其微了。

    雖然支持喜歡她的人也不少，但竹羽椿確實只會挑出嘲諷她的評論看。

    那些周邊她本來就是為喜歡她的人準備的，除去各種瑣碎的成本，她倆賺的錢都沒林付星一個星期生活費多。

    而且漢化組的賬號本來就是她在運營，都是她的賬號，為什么不能自己安利自己？

    越是享受過線上觸不可及的愛意，竹羽椿越是渴望具體的愛。

    而且她本來就正值青春期，想談戀愛再正常不過了。

    在和柏預沅談戀愛的時候，竹羽椿對與他有關的東西上都很敏感。柏預沅因為容貌被霸凌的時候不敢還手，僅僅是因為他爸告訴他家里窮，把人打傷的話，他們賠不起。

    所以竹羽椿會用自己的方法替他教訓別人，但又怕被他知道。

    過去的記憶逐漸模糊，竹羽椿已經記不清細節了，現在回想起來，她一點都不喜歡保護別人。

    她不想做救贖文的主角，偏偏吃力不討好的事她做了一件又一件。

    直到分手她都不確定柏預沅也沒有喜歡過自己。

    柏預沅對她的漠視和放任在她心里始終是根刺。

    “喂，又發什么呆?！?/br>
    竹羽椿被林付星晃了下肩，她這才回過神來，朝她啊了聲。

    “你剛剛在想什么？我說話你聽進去幾個字了？”林付星懷疑她每天上課坐得端端正正，實際上是在發呆。

    毫不夸張地說，竹羽椿的腰是上課挺得最直的，她的小學老師說很多高中生都駝背，于是竹羽椿下定決心不做那種高中生，然后只要林付星照鏡子時，都會通過反射看到竹羽椿在一群人中坐得高高的。

    用個不恰當的比喻，鶴立雞群。

    但她的聽課效率不是一般得差。

    這可能和她過早接觸網絡文學有關，竹羽椿經常在上課時思維發散，浮想聯翩，從感悟人生到自己給自己編故事，再到打瞌睡。

    而林付星之所以知道這些，是竹羽椿自己在QQ空間上說過的。

    “沒什么啊?！敝裼鸫换剡^神，車剛好抵達學校，于是她催促林付星下車。

    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又自然地聊起了下一個話題。

    “我最近給一個制箭博主發了五萬的研發費?！敝裼鸫荒笾鴷鐜冻鰜淼男∥舶?，一蹦一跳地朝林付星比了個“2”。

    “這又是什么賠錢項目？”林付星隨口問道。

    “這可不是普通的箭，御劍飛行你知道吧，箭隨著人手的運動也跟著飛在空中，像武俠劇里的那種，可帥了?！?/br>
    “他拍的那個視頻很有感覺，而且他說我這個月先給我寄個樣品玩玩，等后期穩定后再給我寄成品?！敝裼鸫挥行┢诖卮甏晔?。

    林付星對此不足為奇，竹羽椿總會在她想不到的地方花錢。

    人家考試前臨時抱佛腳是靠爭分奪秒復習，她是花大價錢點助考燈。

    哪怕竹羽椿給火星計劃捐一百萬，林付星也不會意外。

    “你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行駛飛行器啊，就像《小靈通漫游未來》那樣，實在不行研發出這種能飛能載人的箭，御劍飛行什么的也太酷了?！?/br>
    又在癡人說夢。

    林付星耷拉著眼皮，淡淡道：“你想象力還是太豐富了。你就想想吧?！?/br>
    于是林付星趁竹羽椿還在滔滔不絕描繪藍圖時突然釘在原地，就在竹羽椿側頭時用手對她做了個老虎的手勢。

    林付星“嗷嗚”的一聲成功嚇了竹羽椿一跳。

    “林付星你還能再幼稚一點嗎？”竹羽椿錘了下她的書包。

    “抱歉，我以為你沒睡醒，一直說夢話?！绷指缎切χ?，學著她的動作也錘了下竹羽椿的書包。

    “別想這么多了行嗎，先想想這次考試吧?！绷指缎前阉亓爽F實。

    -

    第一天的語文數學考試順利結束，第二天的物理地理考試也勉勉強強，雖然很難，但也還算撐到了考試結束，就當竹羽椿以為自己逃過一考試就犯困的魔咒后，生物考試成功地把她打回了原形。

    又或許和她前一天晚上熬夜有關。

    總之，在復習了倆節自習后，她在生物選擇題的第十一題開始犯困。

    起初，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睡覺，還是同一個考場的同學打噴嚏把她驚醒，她才后知后覺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的她，居然做完了多選題。

    竹羽椿抬頭看了眼墻面上的時鐘，她居然在選擇題上花了將近一大半的時間。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里，她開始爭分奪秒。

    簡答題寫的什么她已經無從探究其對錯了，她需要馬上把空的部分填上一個正確率不到百分之十的答案。

    心虛，但外表看上去毫無破綻。

    她寫得很快，翻頁聲貫穿她的聽覺系統，明明什么都不會，什么都拿不準，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算遺傳概率的題，她隨手填了個六分之一，什么果蠅遺傳學她上課就沒學明白，考試就更別提了。

    竹羽椿寫得火急火燎，總算在考試結束前的十五分鐘寫完了答題紙。

    而接下來檢查試卷的時間就略顯煎熬了。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哪些是對的哪些的錯的。

    有太多不確定的答案了。

    而她又不敢私自更改選擇題的答案。

    因為她蒙對的概率比她認真選的要高。

    于是竹羽椿抬頭不慌不忙環顧了下四周。

    她發現，這個考場只有一個她認識的同學，還是以前高一一個班的沒說過幾句話的男同學。

    她考試前都沒注意過他的存在。

    解悶時間結束，竹羽椿又開始認真地回看卷子。

    直到考試結束，她一直維持了高冷疏離的表情。

    沒想到一交完試卷，坐在她旁邊的前同班同學主動跑過來和她攀談。

    “我的天哪，竹羽椿，你也太嚇人了，這就是你們五班，強化班的實力嗎?”男生用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汗，笑著打趣她。

    竹羽椿禮貌地回復：“……嗯？”

    “我第一面還沒寫完，轉頭一看，你都寫到第二面了，筆頭唰唰唰地寫得飛快，你是真的什么都會啊，不愧是朱曉芳訓練出來的學生，我看你都看得焦慮死了，于是我也連忙加快了速度?！?/br>
    竹羽椿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真誠的眼神，一時間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在反諷，總之竹羽椿干笑了聲就火急火燎地離開了考場。

    言多必失。

    其實她什么也不會。

    但被人誤會什么都會的感覺更糟糕。

    而直到下午考完英語之后，她的心才真正沉入海底。

    因為年級組改試卷迅速，所以他們在第二節晚自習就收到了廣播通知。

    通知他們去年級組拿各班的考試成績排名單。

    廣播里剛通知班長來年級組，班里的同學們就哀嚎聲一片。

    而竹羽椿只是以為地繼續抄寫語文試卷答案。

    與熱鬧的教室格格不入。

    于是班長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將各科成績單投屏，讓每個人抄一下自己的成績。

    竹羽椿安靜地抄完自己的成績，盡量忽視身后拿著排名單大肆討論聲以及董樾的哀嚎聲。

    “嗚嗚嗚，我這次考得好差，退步了十名，朱曉芳要罵死我了?！?/br>
    “你這還考得差，那我算什么，我也退步了倆名?！?/br>
    白妍和董樾聊天的聲音能直接傳到竹羽椿的耳朵里。

    “林付星你怎么又是第一，你到底怎么學的啊啊啊，我要掐死你，你腦袋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顧彬物理好高，但是英語還是我們班倒數，笑死我了?！?/br>
    “柏預沅和蘇霏并列第二，我的媽呀，你們的分能分我點嗎？”

    “……”

    竹羽椿只覺得他們很吵鬧。

    下了課，王思懿路過她的座位還假裝隨意地問她考得怎么樣，她覺得這次試卷好難，她沒考好，同時還安慰竹羽椿說，大家都退步了不少。

    “聽說朱曉芳又在辦公室罵我們班的人是廢物，連林付星都罵，說她最后一大題第二問她講過的都能做錯巴啦啦的……”

    王思懿仿佛忘了她和竹羽椿之間還鬧過矛盾的事，竹羽椿也只是朝她瞇了瞇眼，附和地笑了幾下，沒搭話。

    對于竹羽椿來說，她獲得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朱曉芳現在在通過攝像頭挨個挨個地喊人去她辦公室談心。

    先是林付星，接著是柏預沅，然后是蘇霏以此類推。

    當然，這些都不關她竹羽椿的事。

    就連晚自習結束后換座位，竹羽椿也只是乖順地聽從班長的指揮拿東西，而她的新同桌是數學課代表，黃瑤。

    黃瑤熱情地幫她拿椅子，竹羽椿低聲說了句謝謝。

    “你怎么情緒這么低落？啊呀不就是一次考試嘛，以后考試多了去了，想開點嘛。哎我特別喜歡早自習的時候和同桌聊天，你不介意吧，你喜歡和人聊天嗎，我跟你說……”

    黃瑤說什么，竹羽椿也只是笑嘻嘻地點頭，最后還是黃瑤受不了她皮笑rou不笑的死人臉，收拾書包揮揮手說了句明天見。

    林付星一看她樣子就知道她考試成績怎么樣了，她雖然沒看她各科成績，但也知道竹羽椿大概排在哪個位置。

    她還沒笨到和她聊學習的份上，兩個人出校門的路上沉默不語，只是一味地瞭望遠處的校園風景。

    林付星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句老話：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