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辨明
雙峰夾峙之間,云霞生處,映月宗。 今日恰逢一年一度的宗門大比。 此刻天邊微熹,晨光初破,紅日漸灑在天際,映月宗廣場內卻早已被人群塞滿。 廣場鋪以云石,潔白如玉,四周環繞著仙樹,每當微風吹過,樹葉輕搖發出銀鈴般的脆響,空氣中的靈氣都濃郁到可依稀見其形。 凡塵界下至十二、上至古稀,無數人擠破腦袋想踏入修道一途,紛紛在月前去信,能得到答復的不過半數,最后通過篩選進入宗門的更是少之又少。 十數艇能載千人的云帆正懸于流云之上,宗門大開,人群攢動間,不斷有云帆???、離開,還在接送新的來客。 弟子們仍在艱苦維持秩序,不過半個時辰初測就要開始,但各長老、仙尊皆未出面,場面一度混亂無比。 而另一邊,玉華殿內。 虞年跪在大殿中央,應琢提劍立在一旁,不遠處,宋亓一早已聞訊趕來,還在陪她跪著。 而眾人等候已久的長老、尊者們,此刻卻正坐于上方玉臺之上。 在場所有人,無一不是神情嚴肅,各個眉目緊蹙,還在向中間的少女施壓。 虞年抬眸看了看四周,心中仍是抑不住地泛起一陣無語。 昨夜她是被長老們押回映月宗的。 原是那日太初峰的那位灑掃弟子,不經意間瞥見她詐尸,幾番思來想去之后還是上報給了掌門。她人雖不在宗內,這幾日內整個宗門卻因她的事而翻了天。 只因那小弟子當時的原話是: “弟子親眼所見.....虞師姐她死而復生,出現在太初峰上時,雙眼迷蒙模糊,手.....手上還拿了個燭臺” 虞年:..... 她倒是忘了還有這茬子事! 自己當時睡得正沉卻被宋亓一反復吵醒,她大腦思緒還纏成一團,順手抄了個燭臺想捅人來著.... 不想如今,那燭臺卻成了眾人口中“招魂”的法器。 這映月宗之人皆以為扶搖仙尊思徒心切,便施法“借魂還尸”,是以都把她當成不知哪來的孤魂野鬼對待了。 幾個時辰的反復盤問和搜魂,直至現在天光大亮,四周仍是無一人信她真只是龜息了五十年。 現在的情況虞年早已料想到,反倒是一旁宋亓一的反應讓她有些意外。 這人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她剛進玉華殿,宋亓一后腳便到。 他從進來起就一言不發跪在一旁,雙膝著地,背如松立,對四周聲音仿佛充耳不聞,甚至搜魂確認無誤后他面上仍是毫無波瀾,似是一早就知道結果。 他沒在看她,可虞年每次回眸,都恰巧能和他剛抬起的視線撞上,宋亓一眼神溫潤如水,總是對她輕柔一笑。 虞年也會扯著嘴角回應,但心中卻忍不住腹誹。 這家伙的神識一直放在她身上。 此刻也快臨近宗門大比,外面雜音四起,一聽就知道是沒人鎮場主持,弟子們已經是急得手忙腳亂。 可偏偏這群人非要在她身上探個究竟。 大殿內已是沉寂許久,眾人都一言不發,只神情嚴肅緊盯虞年一人不放,不時有脾氣暴躁的坐不住想要出手,也被應琢淡淡一眼給瞥了回去。 門外弟子又開始送訊通傳,大比在即,不可再耽擱。 上方靈臺仙尊坐得隨意,一手搭膝,一手肘頭,瞧著面上也有些疲倦。 活了幾百年他倒也是沒見過,死了幾十載的人竟還能再活過來,可事實如今偏就擺在他們眼前,這事上哪說不得令人嘖嘖稱奇。 他看一眼還立在那的應琢,語氣多少帶些不耐,“扶搖,你若無事便先去罷,大比也不可無人主持。虞年此事....待吾等查清,人自會給你送回太初峰?!?/br> 洋洋灑灑說這一堆,也就是為把這大佛請走他們才好行事,可話落地卻只得到兩個字。 “不必” 應琢神情冷淡,立態孤傲,視線都懶得朝那邊放一放,手中本命劍自在桃花村時喚出便再沒有收回,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維護虞年的態度。 四周長老們當真是頭痛萬分,盤問個弟子本不算什么,偏偏應琢就立在那,話說重了不行,問得多了也不行,有時急了想站起個身都能看見他劍芒閃上一閃。 師傅在這也就算了,那邊掌門親傳弟子也在陪跪,他雖一言不發,但誰又不知宋亓一心悅虞年? 這要么就叁個人一起完好無損送出去,要么就撕破臉,幾人一起圍了應琢,還得欺負那邊兩個小輩。 若傳出去,他們這老臉要還是不要? 氣氛僵持間,屋外已有靈鳴聲響起,鐘聲回蕩,悠揚宏亮,聲震九霄映月宗上下。 是在告知,距大比開始只剩一刻鐘時間。 玉華殿內,琉璃瓦頂,碧玉砌地,光華四溢,本應是祥和之景,殿內氣氛卻有些凝滯。 虞年看見臺上幾個長老相視一眼,面上神情皆有些復雜,雖未有言語,但應當是在傳音了。 她已跪了將近半夜,如今雖靈力歸體倒是不覺疲倦,只是心中思緒雜亂,眼眸低垂,臉色也說不上好。 等待間,虞年突然聞見一股淡淡竹香,清冷而悠遠綿長,悄無聲息地滲入心脾,久久不散。 她抬眸看向應琢,二人視線正好相撞。 【我在】 傳音自腦中響起,虞年淡淡瞥他一眼,面上掛起一個禮貌的笑,沒有再回應。 而另一邊,不過片刻,那廂大長老先一步開了口。 “也罷,此事便到此為止” “不論虞年當初是否龜息,如今搜魂結果已明,既是我映月宗弟子,便再無探查之需” 他一句話說的是虞年,眼神卻看向了應琢,這是在給他一個明確答復??珊笳呙佳坶g透露著淡漠與疏離,只看他一眼,連話都未回,徑直走向虞年想扶人起身。 身后宋亓一見狀,一言不發,他看著眼前二人,目光如深潭,面上神色難辨。 “只是吾仍有一事不解” 虞年一手撐在應琢小臂上,還未站起,就聽見上面又傳來了聲音,“你既是才醒不過數日,為何不好好待在太初峰修養,卻匆匆趕去了那姑蘇城?” 一句話落下,虞年卻感覺到應琢突然身子緊繃,無比僵硬。 應琢一直以為,虞年是為躲自己才謊稱要下山游歷。 那晚他確是欲踏出一步,卻換來次日對方的匆匆離去,其后更是不知所蹤。若不是路明情急無路,尋來了他這里,到如今,虞年怕是還不愿見自己。 應琢怕聽見答案。 他看向虞年,卻發現對方眼神不閃不躲,理著衣袖答得自然,“弟子在山下聽聞姑蘇城詭事,心有疑慮,便一路尋去了那桃花村” 一句話輕飄飄落下,虞年沒有看見,身后宋亓一卻在此刻也轉眸看向了她。 應琢和宋亓面上不顯,卻各懷心思,耳邊,少女清澈聲音還在繼續。 “可弟子不知,為何眾位長老能尋去那處?” 自映月宗一眾人出現在桃花村時虞年便覺得蹊蹺。 按理說,自己一界小小筑基期修士,就算是被奪舍,也不至于讓宗門大能都傾巢出動,即使應琢也在,那等他二人回了太初峰后再做定論也不遲,何必要急著連夜趕去? 更何況,當時桃花村內死傷大半,大火燃直深夜,應是裴行易將母蠱種入了劉翠體內,眾人體內的子蠱才稍有平息。那時她不愿離去,眼前這群人卻聲稱此事會由宗內接手,讓她莫要再多心。 這桃花村的事,要管也是姑蘇城的宗門來管,又哪輪得到映月宗插手? 她心有狐疑,但如今尚未到時機,不能當眾去問,若這些人有所隱瞞,她再去深究也問不出個結果。 果不其然,一句問出卻并無人認真回答,反而是隨意拋出一句,敷衍了事。 “凡是映月宗弟子,所到之處,吾等必會知曉” 虞年看見應琢眉頭微蹙,便知這又是個幌子。 她遵禮恭敬一鞠,“謝大長老解惑,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