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宮殿
洞外已是月沒參橫,從天窗望去再難看見月亮的蹤跡,就連星星也沉沉睡去,只剩下零星幾顆懸掛在天邊,為旅人提供最后的光亮。 凌蝶兒和時臨、時墨一起躺在石臺上,盡管參回斗轉,她卻沒有一絲睡意。 本應是更深夜靜之時,身邊卻不斷傳來輕微的翻轉聲,凌蝶兒睜眼向身側看去,時墨正睜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向天空。 “睡吧?!彼斐鍪州p輕拍了拍它的小腦袋,輕聲道,“天亮之后還要趕路呢?!?/br> “我睡不著,”時墨用氣音回道,原本活潑話癆的它此刻也顯得有些壓抑。 凌蝶兒自然知道它在牽掛些什么,她嘆了口氣,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睡吧,瞇會也好?!睍r臨的聲音從時墨身后傳來,它并未睜眼,卻顯然也沒有陷入安眠。 這個夜晚于誰來說,都是個不眠夜。 晨光熹微,第一抹日光從天窗照進,緊接著明亮的光線如潮水般爭先恐后地涌了進來,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洞xue,也喚醒了沉睡中的生靈。 時墨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它還是撐不住睡意,在后半夜時睡了過去。 但此時原本睡在它兩側的凌蝶兒和時臨都不見了蹤影,它猛地驚醒,迅速爬了起來向洞外沖去。 時臨站在洞口,小聲向凌蝶兒交代應當注意的事宜:“五座宮殿皆藏有神諭,只有手持‘鑰匙’之人才可進入,但萬年來從未有人成功,但愿你們能夠如愿?!?/br> “時臨,你可知鑰匙是什么?”凌蝶兒輕聲問道。 時臨搖了搖頭:“不論是我還是其他守護靈獸,都對此一無所知?!?/br> 凌蝶兒點了點頭:“我會多加留意?!?/br> “娘,你們在聊什么呢?”時墨呼哧呼哧地跑來。 就在這時,北部突然傳來了靈獸的怒吼,極度的怒火之下卻是無邊的悲涼,裹挾著靈力傳遍了整個秘境。 “這是……”時臨臉色一變,“鎮北冰龍出事了?!?/br> “什么?”凌蝶兒難以置信地看著它,“冰龍前輩?” 時臨面露沉重:“守護靈獸之間皆有所感應,這是血睛白虎的怒吼?!?/br> 離開雪山之時,白虎前輩說要與冰龍前輩一同繼續那盤未完成的棋局,而如今僅過小半年,卻只留它自己。白虎前輩不喜沉寂孤獨,往后歲月無邊、寒風無際,它又該如何度過。 “師兄!師兄他在冰龍前輩那里!”凌蝶兒猛地看向時臨,“這會不會與師兄有什么關系?” 時臨搖了搖頭:“鎮北冰龍是所有守護靈獸之中實力最為強勁的那一只,即便是神劍之主也不足以撼動它的根基?!?/br> “除非它自愿。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理由能夠讓它隕落?!?/br> 一滴淚從凌蝶兒眼角滑落,她肅穆地看向北部,層巒迭翠之中無法看見雪山的輪廓:“我會向師兄問個明白?!?/br> 時臨沉重地嘆了口氣:“一切自有定數,走吧,我送你們出蒼林?!?/br> 萬物的新生需要數以萬計的生靈前仆后繼地以性命搭建橋梁,昨日是蒼,今日是鎮北冰龍,那明日又會是誰? 犧牲遠不會就此而止,但無論是它還是她,都早已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 時臨帶領著凌蝶兒和時墨向蒼林的出口走去,棲息在蒼林之中的靈獸陸續走了出來跟隨在她們的身后,共同為蒼林之主送行。 路邊的靈植紛紛舒展開了枝葉與花苞,送來陣陣清香,將濃郁的靈氣贈與她們。 清風吹拂而過,樹葉與花瓣從枝頭落下,紛紛揚揚地飄向她們,如一場花瓣構成的似夢幻境。 她們并未趕時間,不疾不徐地走在蒼林之中,與它們做最后一次完整的告別。 半個月后,蒼林出口。 時臨看著少女和幼熊,斂去眼中的不舍,說道:“到了?!?/br> 身后的靈獸仰天長嘯,像是在訴說自己的感激與不舍。 時墨早已淚流滿面,抱著時臨的腿泣不成聲。 凌蝶兒抹去眼角的淚光,笑著對時臨說:“等我回來?!?/br> 說再多離別的悲泣都太過蒼白,唯有歸來是她們之間的約定。 “時墨,我們走吧?!绷璧麅狠p輕拍了拍時墨的小腦袋。 時墨胡亂擦去眼淚,點了點頭松開了時臨的腿:“娘,我們走了?!?/br> “走吧?!睍r臨看向它,眸中是極盡的溫柔,走吧我的孩子,去替我見一見,外面那遼闊無垠的天空。 時臨看著她們的背影漸行漸遠,轉身向蒼林深處走去。 它始終堅信,她們終會重逢。 而那一日,便是一切的終結。 五座宮殿之外有一層屏障,還有半個月才會開啟,凌蝶兒將時墨送入蒼林玉之中,沿著屏障的邊緣開始探索。 凌蝶兒一路走去,屏障內皆是郁郁蔥蔥的樹林,根本無法望見宮殿的蹤影。 凌蝶兒回想起時臨所說的“鑰匙”,五座宮殿分別對應五神,但月神除了遙月居之外并無其他轄地,并且就連守護靈獸都無法知曉“鑰匙”所在,那是否意味著“鑰匙”并不在這十一個區域之中? 她走了幾日,屏障之內的景色沒有發生絲毫變化,這才意識到當她走出蒼林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踏入幻境之中。 看來只有等屏障開啟才能走出去了。凌蝶兒心想,她干脆盤腿坐下,抓緊這最后的時間修煉。 十日后,屏障大開。 眼前的屏障一點一點變得透明,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這是一堵高聳入云的城墻,它宛如最為忠誠的將士,將五座宮殿牢固地包圍其中,讓人無法窺探到其中的景象。 一扇巨大的石門漸漸顯現在凌蝶兒的面前,上方的石匾用古老的文字寫了兩個大字——“蒼林”。 隨著凌蝶兒的走進,大門伴隨著沉重的 “吱呀”聲徐徐開啟。 她沒有絲毫遲疑,抬步踏入門內。 待視線再次清晰時,她已站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宮殿前,宮殿建在郁郁蔥蔥的叢林之中,宮殿旁爭奇斗艷、姹紫嫣紅的鮮花點綴在林間,宛如一座天然而又美輪美奐的林中花園。 “坤靈宮?!绷璧麅狠p聲念出了牌匾上的字。 她看向遠處,東側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浪陰冷而又波濤洶涌;南側是一條寬約百里的熔巖之河,上面懸掛著一條晃晃蕩蕩的懸橋;西側是由月桂樹和曇花構成的莊康大道,徑直而去不知通向何處;北側是一座直沖云霄的連綿山脈,被云霧籠罩其中。 就在凌蝶兒觀察四周之時,幾個人影也從虛空之中走出。 “蝶jiejie!”聽到熟悉的聲音,凌蝶兒回過頭,看到了一個嫩黃的身影飛撲而來。 凌蝶兒穩穩地接住她,笑著回道:“好久不見,圓圓?!?/br> 蕭鈺鳶緊緊地抱住她:“終于見到蝶jiejie了,這么多月未見可想死圓圓了?!?/br> “圓圓不得無禮?!鼻鍧櫤寐牭穆曇魪氖掆書S身后傳來,凌蝶抬頭望去,看見了一個極其貴氣的貴公子。 他穿著一身明黃的衣衫,頭發用金發冠整齊地豎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握著一把金骨制成的金扇微微扇動,從頭到腳無一不精致貴氣;他的眼睛是極為漂亮的琥珀色,正如一只仙氣的仙鶴;他劍眉輕蹙,一雙丹鳳眼微微揚起,硬挺的鼻梁之下是輕抿的薄唇,即便有些不悅也是俊郎至極。 蕭鈺鳶撅起了嘴,不情不愿地從凌蝶兒身上爬了下來,然后眼珠一轉,又興高采烈地向她介紹起了自己的哥哥:“蝶jiejie,這就是圓圓的哥哥,也是蕭家少主,蕭鈺鶴?!?/br> “哥哥,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jiejie,凌蝶兒,蝶jiejie?!?/br> “久仰凌姑娘大名?!笔掆曻Q收起化金扇,向凌蝶兒頷首示意。 “蝶兒見過蕭少主,早就聽聞蕭家少主氣宇軒昂,如今才知百聞不如一見?!绷璧麅撼辛艘欢Y。 “凌姑娘謬贊?!笔掆曻Q笑著看她。 蕭鈺鳶看著哥哥臉上揚起的笑容,嘟著嘴小聲說道:“變臉真快?!?/br> “蕭鈺鳶?!笔掆曻Q看向她,“別以為我聽不見?!?/br> 蕭鈺鳶驚呼一聲跑到凌蝶兒身后躲了起來,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圓圓什么也沒說?!?/br> “成何體統,過來?!笔掆曻Q皺眉。 “圓圓才不要!蝶jiejie你看他!好兇!”蕭鈺鳶直往凌蝶兒背后躲。 凌蝶兒無奈地笑了笑,然后對蕭鈺鶴說:“蕭少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是自然,凌姑娘請?!笔掆曻Q跟在凌蝶兒身后走到了一棵樹后,施展了一個隔音術,“凌姑娘有何指教?” “蕭少主,”凌蝶兒與他對視,“若是圓圓出去之后要與風鷂劍結契,還望少主多加留意結契之時是否突生異樣,莫要出意外?!?/br> 蕭鈺鶴微斂的目光之中帶了些許審視:“多謝凌姑娘關心,有關圓圓的事情我自當盡心竭力?!?/br> 怕與他獨處過久外面的人會起疑心,凌蝶兒笑了笑:“蕭少主心思縝密,蝶兒敬佩至極?!?/br> 蕭鈺鶴收起隔音術:“凌姑娘天資卓絕,我景仰已久?!?/br> 見他們談完,蕭鈺鳶遠遠跑來:“哥哥,蝶jiejie,你們聊了些什么?” “沒什么?!笔掆曻Q打開化金扇輕輕扇了幾下。 蕭鈺鶴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扇子:“你要是不告訴我,那我就不還你了?!?/br> “哦?是嗎?”蕭鈺鶴嘴角勾起一抹笑,端的是優雅貴氣。 蕭鈺鳶卻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自然!” 凌蝶兒看著他們兩個,心中卻還是有些不安:盡管她已經告知蕭鈺鶴,但又有誰能保證圓圓真的不會出什么意外?她并非沒有顧慮蕭鈺鶴會因此起疑心,只是她更怕往后來不及告知他圓圓便出了意外,那才是追悔莫及。 就在她垂眸沉思之際,一道爽朗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蝶兒!” 她抬頭望去,一道紅色的身影正風風火火地向她跑來。 “初林!”凌蝶兒驚喜地看著他,“好久未見,可還安好?” 洛初林跑到她面前站定:“自是好極,蝶兒又過得如何?” 凌蝶兒點了點頭:“托初林洪福?!?/br> “那就好,”洛初林拔出熾翎劍,“蝶兒你看,如今我與熾翎心意相通,再不會被它灼燒?!?/br> 火紅色的劍被他握在手中,一縷火焰從劍柄蔓延至他的手臂,卻不會再留下一絲痕跡。 “恭喜初林,真不愧為天縱奇才?!绷璧麅盒χ滟澦?。 洛初林被她看得微微臉紅,從腰間拿出一個香囊:“蝶兒贈與我的香囊我也一直放在身側,從未離身半步,就如同蝶兒也在我身邊一般?!?/br> 洛初林雙目灼灼地看著她,臉上掛著爽朗的笑意,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喜悅與期待,宛如一只與主人久別重逢的靈犬。 凌蝶兒接過香囊,放入幾株冰息草后又交與了他,笑道:“如此便又能再用幾年了?!?/br> 洛初林小心翼翼地將香囊別在腰間,漲紅著臉看著凌蝶兒,抿了抿唇,伸出手撓了一下頭頂,似乎在糾結些什么。 “怎么了初林?”凌蝶兒疑惑地問道,“可是身體有哪里不適?” “不,不是!”洛初林深呼一口氣,從腰間拿出了一枚通體火紅、中心封有一片橙紅色羽毛的玉佩,“若是蝶兒不嫌棄,可否收下這枚玉佩,當做是我的謝禮。持此玉進入洛家領地,洛家人都將待你為座上賓,見此玉如見我?!?/br> 凌蝶兒一眼便看出這枚玉佩價值非凡,她連連擺手:“不可,此物太過貴重,我不能收?!?/br> “蝶兒,”洛初林明朗的眉眼見流轉過一絲失落,“我當時便想將它贈與蝶兒,只可惜蝶兒走的匆忙。蝶兒舍命救我,還不惜靈草替我療傷,若是蝶兒不收,我于心難安?!?/br> 見他一副執拗的模樣,凌蝶兒嘆了口氣,伸出手收下了那枚玉佩:“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若是初林下次有難盡管來尋我,我凌蝶兒會傾盡一切來幫助你?!?/br> 洛初林笑得兩眼彎彎,連身后豎起的馬尾都顯得歡快了許多:“好,那我們便說定了?!?/br> 蕭鈺鶴那雙琥珀色的鳳眸在他拿出那枚玉佩時便沉了下去,蕭鈺鳶不解地問道:“哥哥,那枚玉佩是什么呀?” “鳳陽玉?!笔掆曻Q用化金扇輕輕點了點蕭鈺鳶的頭頂,“身為蕭家嫡女,叫你平時多注意有關四大家族之事你也不聽?!?/br> 見蕭鈺鳶還是一臉不解地看著他,蕭鈺鶴捏了捏眉心,還是給自己的meimei解釋了起來。 “鳳陽玉、朱羽劍,是洛家的家傳之寶,在洛家等同于風鷂在我們蕭家的地位,皆是下任家主才能持有的靈器?!笔掆曻Q目光沉沉看著那枚玉佩,“朱羽劍認家主為主,而鳳陽玉為夫人所有,自洛家創族時起,這兩個靈器便是一對?!?/br> “所以說!”蕭鈺鳶睜大了眼,“洛少主這是在追求蝶jiejie?” “嗯?!笔掆曻Q的表情并沒有發生什么變化,看上去還是那高貴公子的模樣,但蕭鈺鳶自出生起與他相識十六年,能夠清楚地感知到他此刻的心情有些低沉。 蕭鈺鳶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說道:“叫你裝客氣,現在好了吧?” 蕭鈺鶴垂眸掃了她一眼,抬步向他們走去。 蕭鈺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哥哥走慢點!等等我!” “洛少主,別來無恙?!笔掆曻Q對洛初林頷首道。 蕭鈺鳶見狀偷偷在心中腹誹:哥哥平日里心高氣傲,身為四大家族之首的少主從來不主動找人寒暄,如今倒是受了刺激,跑來打斷別人敘舊了。 “蕭兄,蕭meimei,別來無恙?!甭宄趿直?。 “我有些事宜要同洛少主商量,凌姑娘可否帶圓圓去附近走走?”蕭鈺鶴對凌蝶兒笑道。 凌蝶兒點了點頭,對洛初林和蕭鈺鶴說道:“既是蕭家與洛家之事,那蝶兒就此別過?!?/br> 蕭鈺鳶環住凌蝶兒的手臂:“蝶jiejie我們走吧?” 蕭鈺鶴笑著點了點頭:“凌姑娘慢走?!?/br> 洛初林心中還有不舍,卻也只能看著她說道:“蝶兒,等我與蕭兄商量完便來尋你?!?/br> 就在凌蝶兒和蕭鈺鳶走出幾步之時,虛空之中又出現了叁個身影。 其中一個青色的身影觀望片刻,便直直地朝凌蝶兒沖來,蕭鈺鳶見狀立即松開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凌蝶兒站在原地,朝他張開了雙臂。 慕庭朝將她緊緊抱入懷中,清冷的聲音止不住顫抖,微涼的呼吸撲在她的頸側,引來一陣顫栗。 “大小姐?!蹦酵コp聲喚道,輕輕吻在了她的發頂。 “慕哥哥?!绷璧麅盒Φ?。 “嗯,我在?!蹦酵コ站o了手臂,“我在?!?/br> 懸了半年的心在擁抱住她的這一刻終于落到了實處,相思之苦近要將他吞噬,他顫抖地抱住他心心念念的愛人,即便萬箭穿心、劇毒蝕骨,他也不會再松開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