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火葬場文里的深情竹馬 第143節
但他送裴謹修回家的目的就是保護裴謹修安全,此刻就算有再多顧慮,他也當仁不讓地擋在了裴謹修面前。 可惜孟子冬架一副眼鏡,長得文質彬彬的,沒有絲毫威懾力,那些小混混們根本不怵他這個成年人,罵罵咧咧的,提著棍就要上,一副不見血誓不罷休的架勢。 小巷內沒有路燈,日落西山,光線昏暗無比,孟子冬硬著頭皮,勉強擺出了打架的姿勢,手心卻出了汗,心里也是一陣惶恐不安。 他是怕這幾個混混年少無知,下手沒分寸,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他更怕自己承擔不了這一時心善的后果,萬一沒打過被打殘了甚至打死了呢?萬一打得過但這些小孩賴上了他要他賠錢還毀他工作呢? 焦頭爛額的。 但孟子冬唯一沒預料到的是,他身后的裴謹修雖然看著文靜乖巧,但也才八歲,遠比這些混混更年少無知。 裴謹修從前就不是好脾氣的小孩,別人犯他一步,他起碼要討回來十步以上。流落澄縣后,他更是長期處在一種克制壓抑的狀態里,無處傾訴,無處發泄釋放,無窮無盡的負面情緒隨時日積累而逐漸扭曲變質,如今被滔天的憤怒引爆,理智立馬被侵蝕殆盡,于心底生出一種極端而又瘋狂的嗜血暴戾。 瞳孔黑得仿佛鬼魅,眼前血色彌漫,身上殺氣騰騰,腦子里一片空白,唯有一個聲音鉆破太陽xue般尖銳瘋癲至極,凄厲而又清晰,喋喋不休地刺激著他岌岌可危的神經。 你已經夠慘的了,為什么他們還要上趕著來招惹你?為什么他們非得抓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為什么全世界都要沒完沒了地跟你作對?! 太恨了,咬牙切齒的恨,剝膚椎髓的恨,恨到全身沸騰,指尖顫抖,恨不得毀天滅地,拉著這些賤人一起下地獄。 大家全都去死好了。 他外表看起來還算冷靜正常,內里卻早已扭曲崩潰,既理所當然又毫無意識的,身體順從本能,如箭矢般,偏執而又瘋狂地沖了出去。 場上局勢完全出乎了孟子冬的意料,他這個成年人還沒上,對面的混混也沒主動出手,還停留在口嗨犯賤的程度上,叫嚷著讓裴謹修跪下來道歉再磕幾個頭。 僵局間,他身邊的小學生突然扔下了書包,冷冰冰地沉著臉,眼眶卻紅得厲害,猛地一記飛踢踹了出去,三下五除二地奪過了兩個混混的棍棒,還扔了一根給孟子冬。 孟子冬:“……” 裴謹修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武打動作片,裴泠一方面看他喜歡,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他日后有力自保,特地為他請來了世界級名師,教他實用武術。 所以盡管裴謹修年紀小,打架方面卻是專長,總之比這些野路子討巧有力多了。 更何況,他這一架打得完全拋棄了理性與神智,下手毫無分寸,一拳接著一拳,好像要人命般的狠辣歹毒,最終還是被孟子冬拉開才勉強松了手。 暮色四合,夜風徐徐。 揍完人,望著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黃毛混混,昏黃傍晚,突然之間疲倦至極。 失去的理智重歸軀殼,同時回來的還有身體與靈魂上的疼痛,他垂下眼,濃郁暮色里,視線虛無地落向地面。 忽然之間,一點靈光浮上心頭。 一個想法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猛地一瞬,裴謹修恍然間意識到:他并不是一無所有的。 上天并沒有剝奪走他的一切,童年那段經歷帶給他的更不全然是壞處。他終究是學會了一些,縱使顛沛流離,流落異鄉,但學會的東西,養成的習慣,早已烙印進他的身體甚至靈魂深處。 他從前只想以前,不敢想也不想想未來,今時今日,看著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黃毛們,他實在逃避不下去了,總算想到了一點未來。 從高處摔下來固然痛極,被最親近的人背叛固然恨極,可然后呢? 他已經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很久很久了,而且只要他不主動改變,他這一輩子只會更差而不會更好,這些黃毛的今天也許就是他的明天。 此后漫漫余生,難道他要永無止境地沉湎于無盡的悲傷中,顧影自憐,浪費時間,然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步步沉淪,在這個小地方與這些垃圾敗類茍且一輩子,自甘認命與自我放逐嗎? 絕不。 于此時,裴謹修終于在一片渺茫的黑暗中找到了未來的方向。 天高地廣,他絕不會一輩子待在這里。 脖頸上戴著的長命鎖在剛才打架時突然掉了出來,眼角捕捉到那抹柔和銀光,裴謹修突然想起,年幼之時,母親經常抱著他,于燦燦陽光下,和聲細語地跟他講述萬泠集團的創建發展史。 他爺爺名叫裴萬里,奶奶名叫何萬華,剛好都有個萬字,泠是她mama的名字,裴泠。 萬泠集團,是裴家的。 一片杳杳冥冥的空洞與虛無中,一個念頭逐漸清晰,并無比堅定了起來。 他當然要回去。 回去,回到京州,再一次地出現在周銘仕面前,拿回本該屬于他的一切。 他絕不認命。 第131章 裴謹修雖然以一己之力撂翻了五個黃毛混混, 但也受了不小的傷,他胳膊腿都挨了好幾下,臉頰有擦傷, 額頭更是被砸了個血洞,正淵淵地流著血。 孟子冬本來是來保護小學生的,但一方面因為毫無實戰經驗而完全沒派上用場,另一方面, 他畢竟是個老師,顧忌太多了, 打得畏縮,不敢下狠手, 差點被對方一棍子掄頭上, 反而被身為小學生的裴謹修保護了。 孟子冬既自慚形愧又心生憐惜, 還有那么幾分殘存的膽戰心驚, 拉著裴謹修去了醫院。 頭上還流著血, 白皙秀雅的臉上更是紛雜刺眼的擦傷,青紫交加的,這小孩卻感受不到痛般, 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面無表情地抿著唇。 還是從前那副冷淡疏離的模樣, 孟子冬卻覺得他哪里變了。 不再倉惶茫然,憂愁游離, 好似一把鈍刀突然開了刃,寒光湛湛,堅韌鋒利。 孟子冬看他剛才打架那架勢, 不要命般的狠辣又狠厲,腥紅的鮮血濺在臉上, 凄苦而又絕望。 他對裴謹修的身世所有了解,知道裴謹修不是澄縣本地人,是村里人去山上上墳時順路發現撿回來的,父母不明,尋不到原生家庭,只能被縣福利院收養。 看裴謹修的言行舉止,孟子冬猜測他原本的家境應該頗為殷實,一朝淪為孤兒,這樣懸殊的落差放在一個成年人身上恐怕都無法容忍,更何況一個弱小的幼童。 裴謹修之前那種愁緒萬千凄苦無助的狀態孟子冬倒是可以理解,可不知道為什么,裴謹修打個架就全變了。 以武犯禁,以血止殺證道,這放修仙小說里說不定能修成當世大能,但他們這是法治社會,致人重傷可是要坐牢的,孟子冬真怕他打著打著打進監獄里去,明明是受害者卻毀了自己的一生。 眉頭緊皺,孟子冬心底的那股不安感并沒隨著裴謹修表現出來的卓越的打架能力而有所減淡,他反而越來越不安了。 裴謹修到底是個小孩子,孔小岡這次找的黃毛混混質量欠佳,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倒也能打得過??沙慰h這種小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刺頭痞子,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像裴謹修這樣特立獨行不肯服軟的存在,勢必會招惹來一波又一波永無止境的麻煩。 裴謹修再厲害也只有一個人,勢單力薄的,他不可能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全身而退。 太愁了,孟子冬也想不出來什么好辦法,他腦袋里靈光一閃,突然建議道:“不然我教你澄縣話吧?!?/br> 裴謹修拒絕得很果斷:“太難聽了,不要?!?/br> “……”苦口婆心的,孟子冬開始勸他,“咱們這邊很多老師都是用方言講課的,你聽不懂澄縣話,你以后連課都聽不懂?!?/br> 裴謹修本來也沒指望過澄縣的師資力量與教育水平,很有自信地:“那我自學?!?/br> “……”算了,不學就不學吧。 孟子冬心里一清二楚,方言其實是最無關緊要的一點不同,想找裴謹修麻煩的人總有一萬種看不慣裴謹修的理由,其實根本原因都是陰暗的嫉妒。 他嘆了口氣,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澄縣這種破地方,壞孩子無法無天,好孩子反而束手束腳的,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好好學習都那么難。 可他同時也明白,澄縣只不過是萬千世界的一個縮影,世上哪里都有澄縣,澄縣無處不在。 無可奈何,孟子冬又嘆了口氣,更語重心長了:“以后打架別這么瘋了,你和他們可不一樣,你的命比他們金貴多了。謹修,要記得你的名字,謹而慎之,修身潔行,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千萬別做得太過了,別為這些爛人搭上自己的一生?!?/br> 裴謹修抿了下唇,不置可否,一言不發。 打完架后他也有過那么幾分遲來的后怕,倒不是怕承擔責任,而是怕他心底里產生的暴虐戾氣與扭曲瘋狂,怕他那縈繞在腦海之中久久不能平息的殘暴幽暗的殺人念頭。 他從前一直覺得自己雖然性格傲慢驕矜,不怎么平易近人,但起碼還算善良仁慈。 但原來窮途末路,逼到極限,他也只是個披著人類外皮的邪惡嗜血野獸嗎? 裴謹修皺了下眉,心煩意亂的,沒再細想。他活的已經夠累夠痛苦了,不想再在這種事上追根究底。 至于孟子冬的那番話,乍一聽似乎很有道理,可裴謹修卻覺得不對。 忍一時風平浪靜,他也容忍過孔小岡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諷與謾罵,一退再退,步步忍讓,可孔小岡放過他了嗎? 一點都沒有,反而變本加厲,愈演愈烈。 人善被人欺,他越是想生,就越是一步都不能退。 他就是要比那些人更狠更瘋,讓那些人發自內心的畏懼與忌憚,再也不敢來犯。 這番話裴謹修并沒跟孟子冬說,顯而易見,現階段的他倆秉持著全然相反的理念。 但后來的后來,裴謹修再回憶起時,只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命數。 生或者死,一切端看天意,并不在他退或者不退。 而他的性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退讓到一定程度,就是拼盡全力的反抗。 找到未來的方向后,裴謹修第一件要緊事便是好好學習。 他想快點再快點,以最快的速度讀完小初高,參加高考,考上京州大學。 回家當天,裴謹修便為自己制定好了一份粗中有細的五年計劃,他八歲之前就讀于京州最好的一所小學,雖然只念了兩年,但是小學課程早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打算在明年下半年前念完小學,考上初中,然后從初一跳到初三參加中考,最后再從高一跳到高三參加高考。 他的高考目標不僅是京州大學,還是澄縣所在省的省第一。 路就在腳下,方向十分清晰明確,但也異常艱苦難行。 首先,別說澄縣,就算澄縣所屬的川澤市,自成立至今都沒有一個考上京州大學的學生。 其次,裴謹修從前還在裴家時,無論想要什么東西都能立馬得到,別說五年,他在此之前甚至連五個小時都沒等過。 更何況他之前做事全憑興趣使然,并沒有什么非實現不可的宏偉志向,反正他既有的是時間,更有的是機會,很多目標就算實現不了也無所謂,對他來說重要的一直都是從過程中收獲快樂,而不是從結果中實現目的。 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他是從仇恨中汲取得來的生存的力量,整個人眼里心里便只有回去復仇這一件事。 可他與周銘仕之間橫亙著天塹一般的差距,萬泠集團里可一點不缺來自京州大學的高材生。要從周銘仕手里奪回萬泠,高考省狀元只不過是他實現目標的第一階段。 微不足道的小目標,卻也重要無比,難于登天。 就算是最樂觀最順利的情況,他也得熬過整整一千八百多天,四萬多個小時。 壓力激增,初時裴謹修總是焦躁崩潰,失落低沉,陷入情緒漩渦中不能自拔,沒完沒了地懷疑自己。 越急于冒進,越收效甚微。 幸好當時孟子冬欣賞他的字,覺得止步于此太過可惜,因此輾轉為他找到了澄縣最好的書法老師李游,讓他每天去李游家里練上兩個小時的書法。 于一筆一劃,歷史古籍間,明心證性。 見天地,見自己,見眾生。 他遇到的那些問題,原來千年之前就有偉大先賢同樣遇到過。 生活向來如此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