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27節
她說的這位謝謹洪堂兄,本身其實是五房旁支的兒子,卻過繼到了六房旁支一對沒有兒女的夫婦名下為嗣。如今,他親生父母與嗣父母都已相繼去世了,只剩下五房的親祖父祖母、親叔一家,以及一位親兄長這幾位血親。由于他的嗣母娘家兄弟是鄰近歸安縣的捕頭,他從小跟著這位舅舅習武,學了一身好武藝,差一點兒就要入了歸安縣做捕快,卻被他本生家庭的親人攔下了。 五房已出了一位同進士,一心要再多培養幾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出來,謝謹洪的長兄便是其中一個被寄予厚望的苗子,眼下二十多歲,已是童生,隨時都有可能考中秀才。倘若他成了秀才,他的嫡親兄弟卻做了捕快,入了皂吏一流,多少有些給他臉上抹黑。因此,五房上下堅決反對謝謹洪去歸安縣,反倒讓他入族學讀書,就算什么都讀不成,好歹也能多沾些書香氣息,將來由家族安排去打理點產業,總比做皂吏體面些,不會給兄長丟臉。然而謝謹洪哪里耐煩讀四書五經?只把兵書和律法方面的書籍記熟了,還喜好看些山川地理的雜書,五房又擔心他會成為訟棍或游俠,平日里從沒什么好話。 謝慕林聽說這種事時,只覺得荒唐無比。謝謹洪的兄長連秀才都還沒考中呢,就先阻攔過繼出去的兄弟前程了,是不是想太多了些?況且,做捕快又有什么丟臉的呢?皂吏又如何?宗房的謝瑁之妻王氏是主簿之女,娘家父親原也是從吏員升上去才做的主簿,宗房跟他家聯姻,也沒覺得有什么。五房這么瞧不起吏員,是在嫌棄誰呢? 謝慕林還聽到有些族人私底下抱怨五房,說宗房是一族之長,二房有翰林又有書院,三房出了個從三品的高官,四房出了正經進士,五房只是有個同進士而已,前頭四個房頭,卻都不如五房規矩大。謝慕林總算明白這所謂的“規矩大”是什么意思了。 她心中不以為然,認為宗房與二房、四房都不吭聲,就只有三房出頭,才能為謝謹洪爭取一個光明的前程了。他今年不過是二十一歲,還未娶妻,這一生還很長,怎能一直被兄長阻礙?那是早已將他出繼出去的親人,既然已經放棄了他,又憑什么繼續cao縱他的人生呢? 于是謝慕林便對文氏說:“謹洪哥挺合適的,生得高大英武,身手也好,性情很是敦厚寬和,只是礙著咱們謝家沒有合適的門路,又怕做了捕快后,淪入皂吏賤籍,會妨礙五房讀書的堂兄弟名聲。但他從軍就沒這個問題了,軍戶子弟也是能科舉的,若他做了武官,還能光宗耀祖呢。咱們謝家雖然一心要做個詩禮大族,但若有子弟能在軍伍中做出點成績來,也一樣是給祖上添光采的事,不是嗎?” 文氏深覺女兒說得有理:“回頭跟宗房說起的時候,我就提一提謹洪吧。除了他,咱們族里也確實沒別人更合適了。就算要舍一個名額給姻親,也不能一點兒好處都不給咱們自家人吧?金山衛感激的,畢竟是我們謝家人呢?!?/br> 這事兒就此議定,宗房還是相當尊重文氏意見的,金山衛承的是三房的恩惠,這種事文氏發了話,就基本算是定下來了。 謝慕林笑笑,不再多說,卻看到哥哥謝謹之暗暗瞪了自己一眼,知道他這是抱怨自己又把文氏推出去得罪人了。 可是,文氏如今是族里品階最高的誥命,只靠著溫柔和氣在族里掙好人緣是不夠的,總要表現出一點強勢來,才不容易被人小看、利用。反正,為族中晚輩安排好前程,任誰都沒法說她有錯,說擔心謝謹洪從軍會影響他哥哥的名聲?總得要他哥哥考出個功名來,才好說這話吧?否則,為了個童生,把一個小旗甚至是更高的武官給放棄了,那是人干事? 等到族人看清楚,文氏不但溫柔和氣,憐貧惜弱,大方地接濟、提攜十三房發財,還能給族中孤兒安排光明前程,誰還會不擁護她呢?就算五房有再多的怨言,也會拋諸腦后了。 明年文氏就要去北平與謝璞團聚,到時候她身為一位三品官的正妻,是需要與人交際往來,掌管一家中饋的。若還是從前那副柔柔弱弱、認為全世界都是好人的模樣,也不知會不會被人算計欺負呢。謝慕林很想讓她先在族里鍛煉一下,反正五房再怎么作妖,也不會太過分的。 吃過晚飯,一家人說說笑笑,有坐在花廳里喝茶聊天的,有出去慢走散步的,還有人惦記著自己院子里的事,早早告退了。謝徽之給兩位哥哥使了個眼色,又輕輕扯了一下謝慕林的袖子,兄妹四人尋了個理由,告退出來,轉道去了謝顯之的雪松院,在正堂里坐下說話。 謝徽之不等謝顯之喚丫頭上茶,便急急道:“大哥,我從蕭二那里聽說了些你生母的消息!” 第407章 去信 聽完謝徽之的話后,謝顯之久久沒有開口,只是呆坐半晌,神色黯然。 謝慕林瞧著不忍,只得努力轉移他的注意力:“這事兒暫時還沒傳開,不過既然曹家插了手,眼下曹林兩家斗得正激烈,林家一旦處于下風,說不定就會把這事兒捅開來了。咱們是不是趕緊勸大姐回老家來避一避?不然她在京城,還時常跟著馬家姑娘出入各種社交場合,雖說這么一來,她就有了依靠,不怕別人欺上門,可也難免會被生母連累,挨人閑話的?!?/br> 謝顯之醒過神來,護妹之心立刻發作了:“二meimei說得對。這事兒不能拖,必須盡快讓大meimei離開京城!”反正平南伯府那門親事已經無望了,早些離開,也省得再被卷入是非圈里去。曹家已不再視他們兄妹為至親骨rou,他們也沒必要留下來與他們同甘共苦。 謝謹之便說:“明兒我們就派人給京中送信,順道也是給京里報個平安。先前我們湖陰又是發大水,又是鬧時疫什么的,大meimei若聽聞消息,定會十分擔心的?!?/br> 謝慕林說:“洪水來之前,我們已經給她送過一封信去,不過那時候還什么都沒發生呢。我估計現在湖陰縣平安的消息也該傳進京了,家里這就給大姐去信,正好能免去她的擔憂?!?/br> 謝顯之點頭,但又有一樣顧慮:“曹家外祖母病重,大meimei只怕放不下她老人家,我還是親自給她寫一封信吧?!鳖D了一頓,“該想個什么理由,哄她回來呢?總不好讓她知道實情,那樣她就更難受了,身邊卻又無人可以寬慰?!?/br> 謝慕林不太贊成:“大哥最好還是實話實說,否則大姐未必知道事情有多要緊,還會拖拖拉拉想留在京里等到承恩公夫人病情痊愈,那就不知道要等到幾時了。況且我們得到消息,都是輾轉從別人那里聽來的,不管是那位穆僉事,還是蕭二公子,知道的都不見得是真正的實情。倒是大姐在京里,有機會打聽到真相。大姐可以向承恩侯府的人問個明白,看方聞山與大哥大姐的生母,是不是真的在陜西做了那些事?!?/br> 謝顯之黯然道:“何必去打聽?打聽到了消息,又能如何?不過是污了我們的耳朵罷了?!?/br> 謝慕林正色道:“話不是這么說的。大哥,如果你生母真的嫁給了方聞山,還是明媒正娶,受法律承認保護的那一種,那無論你和大姐愿不愿意,方聞山都是你們的繼父了。他要是犯了什么大罪,天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你們?再說了,陜西離北平是很遠,可方聞山的事都鬧得燕王府出面了,你覺得北平那邊的人會不會聽到風聲?爹爹還在那里做官呢,他與你們的生母做了十幾年夫妻,知情的人多了去了。你們生母與方聞山搞出這么大的動靜,你覺得爹爹在北平會不會被人說閑話?” 謝顯之聽得臉色大變:“二meimei提醒我了,這事兒確實不能輕忽!”他猶豫又猶豫,雖然不忍心讓胞妹知道生母的丑聞,傷心難過,但還是不能對她隱瞞。謝家還需要胞妹在離開京城之前,設法打聽些內情呢。 謝顯之心里很是難受。母親曹氏在做這些事的時候,為什么就不能多想一想他們兄妹?多想一想京中還在重病的外祖母?難道她為了方聞山,真的什么都不顧了么?至親、骨rou,在她眼里,全都不如方聞山的一點利益? 謝顯之這一晚就沒有睡好,整夜都在構思給胞妹的信,廢了一張又一張的紙,方才在天色將明之際,寫好了一封長長的家書,苦口婆心地力勸胞妹回鄉。 謝慕林、謝謹之也分別有信一同捎進京去,謝謹之主要是替文氏說話的。還有謝徽之,也給大金姨娘寫了封信,主要是勸她別再犯傻了,想法子把謝映容從卞家弄回來吧,真把家里人給得罪狠了,別說嫁給程篤,只怕謝映容想嫁個象樣點的人家都難,家中孩子的婚事,終究還是要由父親謝璞定奪的! 文氏聽說孩子們給京中去信,也沒有多想,只看了謝謹之的書信就完了,反正兒子把她想說的話都說了,也不必再添兩句,倒是需要把幾樣防治風寒的藥材順便捎進京中去,讓謝映慧注意身體。她心里還想著,謝映慧沒那么容易回鄉呢,都已經做好后者明年開春后再回來的準備了。 信使不到中午就出發了。這是謝家派出的自家仆役,不是鋪子那邊的伙計——實在是謝顯之兄妹幾個,等不及毛掌柜手下的伙計南下進貨了。不過自家派出的信使也有好處,那就是這一路會走得更快些,不會因為買貨、送貨等事耽誤行程。 信一送走,謝顯之也松了口氣,整個心神都恍惚起來。文氏不知道他一夜沒睡,見他精神不好,怕他是先前在書院里協助防洪,累得狠了,便幫他與謝謹之二人向書院的先生們告了幾天假,讓他們好好在家里歇一歇,補一補,還囑咐丫頭小廝們盯緊些,不許謝顯之成天看書費神,要以靜養為佳。 謝顯之雖然明白文氏是一片好意,但無所事事的生活也令他無所適從。這幾個月里,他天天都忙著讀書,早已閑不下來了。如今不讓他看書,他都不知道該做什么好,在房間里發了半天呆,便去尋兄弟們說話。 誰知謝謹之陪著文氏去了宗房請安,謝徽之不知跑哪里去了,家里倒是還有二妹四妹與四弟在,可兩個小的各有功課要忙,他只得去尋二妹謝慕林。 正好謝慕林穿著一身男裝,整整齊齊,利利索索地,正打算出門呢。 謝顯之雖然早就聽說過二meimei近日為了行動方便,常穿男裝,但親眼見到還是頭一回,恍惚了一下,才醒過神來,笑道:“meimei這一身打扮倒是俊秀得很。若非早知道是meimei,愚兄還以為是族里哪位堂兄弟上門來了呢?!?/br> 謝慕林笑著向他行了個書生慣用的禮,道:“穿著男裝,如果還象穿女裝時那樣扭扭捏捏的,會顯得很奇怪,所以我都盡量學哥哥們平時行事說話的樣子。哪怕族里的長輩們知道我是女孩兒,也常把我當成男孩子看待呢。先前洪水來時,大家都忙碌得很,我不想他們總記著我是個女孩而分心來照看,就勸他們,當我穿男裝時,就當我是個侄兒,管我叫慕林,而不是真姐兒。長輩們都答應了,還夸我能干呢。有時候族里的兄弟們也會教我如何走路、說話,好讓我扮得更象些。大哥方才若真把我錯認成男孩兒,那就證明我學得好了?!?/br> 謝顯之只當是meimei貪圖有趣,才這么做的,便哈哈笑著夸了她兩句,還說:“早知如此,就該在信里告訴你大姐此事。說不定她會感興趣,因而想要回鄉與我們團聚呢?!?/br> 謝慕林笑道:“我已經在信里告訴她了?!?/br> 兄妹二人正說著話,便忽然聽得下人來報:“三少爺請了一位蕭大人到家里來了,請少爺們前去相見呢?!?/br> 第408章 重林 來的蕭大人,自然指的是蕭瑞蕭二公子。 等到謝顯之與弟妹謝慕林、謝徽之齊齊與蕭瑞主客間見過禮,各自落座之后,前者方才醒過神來,怎么能讓meimei也出來見男客了呢? 出來之前,二meimei就擔心他精神不濟,會客時會失禮,三弟謝徽之又性情跳脫,有她在場,好歹還能在他們兄弟出言不慎時幫著圓圓場子。他當時一恍惚,想著蕭瑞與自家二妹也見過面,老宅還是二妹做主借出去的,蕭瑞為此來謝家道謝,叫上二meimei也是應有之義,就糊里糊涂地把meimei帶上了。 如今回想起來,其實還是不大妥當的。尤其是二妹如今還穿著男裝,若是蕭瑞這位出身京中高門的將軍府公子覺得不合規矩,豈不是壞了二妹的名聲? 但人來都來了,這會子再叫二妹回避,就顯得太著痕跡了些,沒得讓大家尷尬。 謝顯之有些坐立不安,心中懊惱無比。 謝慕林倒是很淡定,還主動向蕭瑞詢問:“聽說老宅里養傷的諸位英雄,都擺脫時疫了?傷勢可都大好了呢?” 蕭瑞笑著說:“已經都大好了,還要謝過謝家高義。若沒有謝家鼎力相助,又請來杜二爺這樣的神醫,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倘若眾位哥哥們有個閃失,我都不知該如何向上官交代?!彼滩蛔《嗫戳酥x慕林幾眼,又笑了笑,“謝二姑娘這身打扮真精神,瞧著英氣勃勃,竟比令兄更有風范呢?!?/br> 謝慕林看了謝顯之一眼,笑道:“我大哥這是在書院抗洪時累得狠了,精神不佳,才顯得憔悴,其實平日一向是風度翩翩的,外人誰不夸他俊秀?我不過是圖行動方便,才偶爾穿穿男裝,哪里就能跟哥哥們相比了?” 謝顯之忙替meimei在蕭瑞面前辯解:“蕭兄別笑話,舍妹是因為前些日子,洪水肆虐,族中為了應對災情,群策群力,不分男女,舍妹也幫著做了不少事,為了行事方便,才舍了華服長裙。族中許多嬸娘、嫂嫂們也是如此,并非舍妹一人標新立異?!?/br> 蕭瑞這才記起,進了謝家角后,確實見過幾個婦人穿著男裝在路上走動,不過她們只是穿男裝,并沒有梳男子發型,與謝慕林還有些不一樣。但他沒有多言,只是笑道:“謝家大族,行事果然不凡?!?/br> 謝徽之還在一旁笑嘻嘻地湊趣:“我二姐扮起男子來,比所有嬸娘、嫂嫂、姐妹們都要象呢,連名字都是另取的。族里的長輩們也管她叫男孩兒的名字,不叫她姐兒。外頭不知道的人,都把我二姐當成是族里某位哥哥了,竟沒人認出她是個姑娘!蕭二哥若不是早就認得我二姐,說不定也會認錯呢?!?/br> 謝顯之忙給三弟遞了個眼色,叫他少說兩句。蕭瑞不是自家親眷,還來自關系不太和睦的蕭家,與他們又不熟,做什么要跟他說家里姐妹的事兒? 謝徽之縮了縮脖子,但仍是笑嘻嘻地,并不是很在意。蕭瑞的為人他清楚,不會在外頭亂說的。大家早就混得熟了,二姐都能當著蕭瑞的面,告訴父親曹氏偷人,說笑兩句又有什么要緊?穿個男裝,又有什么不好提的? 蕭瑞面上笑容不變:“確實,我進來時心里還想,這位小兄弟不知是謝家的哪一位,瞧著有幾分象謝二公子,難不成是我沒見過的四少爺?后來才發現是二姑娘,差一點就鬧笑話了呢?!?/br> 才怪,謝家四少爺年方九歲,他怎么也不可能把眼前的俊秀“少年”與九歲的孩子弄混。當時他一眼就看到謝慕林了,反倒是過后才留意到她穿的是男裝,之前根本就沒留心。不過,這種事他就沒必要跟謝家人交代了。 寒暄結束,大家開始進入正題。 蕭瑞開始鄭重向謝家道謝,謝他們出借宅子,提供茶飯,又及時發現了時疫的癥狀,請來大夫醫治,還提供了許多藥材與糧食,最后還幫他個人捎了家書。 謝顯之也開始正色應對,謙虛地表示自家只是因緣際會,做的都是應該做的事,身為本地世族理應向軍方提供幫助,又反過來感謝金山衛鏟除了宵小,保護了謝家家眷,最后慰問一番病人,關切地問起金山衛是否還需要謝家幫忙做些什么,順道又委婉地問了一下人家會在湖陰逗留多久——其實就是在打探官兵們什么時候會把老宅還回來。 蕭瑞先向謝顯之道歉,因為謝家老宅,他們還得等到重傷的老兵們全都被金山衛接走之后,才能還給主人家。不過他保證,會幫忙清掃全宅,清除病氣的。 其實原本金山衛還可以借住平望鎮的千戶所,只是眼下黃千戶尚未被撤職,千戶所里還有不少黃家的死忠,因為金山衛眾人行動太快,反襯得他們過于無能,又不肯幫著遮掩,搞得黃千戶依舊被撤職了,連帶的其他人也官職難保,個個怨氣沖天。一群身體不好、大病初愈的傷兵進了他們的地盤,天知道會有什么遭遇?反正他們在謝家老宅住得挺好的,水路交通也算方便,也就懶得搬了。 謝顯之忙客氣地表達了一下謝家的榮幸之后,便吞吞吐吐地開始打聽黃家的近況,其實也是在關心,京中的曹家在與林家的明爭暗斗中,形勢如何?他被困在竹山書院多日,對外頭的消息一無所知。 蕭瑞其實也比他好不了多久,同樣是消息隔絕了半個月,不過眼下已經聯系上了自己的耳目,再加上有穆誠帶來的消息,比謝顯之稍強些。他坦白告知謝顯之,目前京里傳出來的消息,應是曹家暫時占了上風,林家因為被懷疑與水匪勾結,處境不是很好。不過,并沒有證據能證明林家的罪行,所以林家無人被定罪。而曹家也不受皇帝待見,黃家失去的軍權已回不來了。金山衛指揮使金鵬雖然只是代掌浙江軍務,但聽說朝中對于新任杭州將軍的人選,已經有了腹案,絕對不會是姓黃的。 否則平望鎮千戶所的黃千戶,也不會那么輕易就丟了差使。 謝顯之心中暗嘆,隨即又猶猶豫豫地問起了生母曹氏與方聞山的消息。 蕭瑞昨日就已經把知道的情況告訴謝徽之了,說不出更多的消息來,只提了一下與方聞山相爭的地方官是哪一位,出自某地哪個望族。謝顯之又再次謝過,心情直往下掉。 蕭瑞看出,主人家已經沒什么心情待客了,便主動提出告辭。他還要往縣城里走一趟。 謝顯之忙打起精神,拉著弟妹們一起送客。蕭瑞與謝徽之一路說笑著往外走,仿佛已經結下了好交情。 臨出門時,蕭瑞仿佛不經意地問起:“謝二姑娘給自己起了男子名,不知怎么稱呼?” 謝慕林挺樂意把本名告訴熟人的:“是叫謝慕林。我祖父別號林亭山人,我十分仰慕他老人家,因此起了這個名字?!?/br> “慕林?”蕭瑞看了謝慕林一眼,笑著說,“好名字?!倍鶇s微微紅了。 說來也巧,燕王殿下給他取的字,正是“重林”呢。 第409章 投軍 謝慕林總覺得蕭瑞走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那微笑是不是……透著一股子羞澀? 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覺得自己絕對是眼花了。 蕭瑞走后不久,文氏與謝謹之也從宗房回來了。聽說蕭瑞來過,他們還挺惋惜沒能見著呢。 不過他們的宗房之行成果不錯,宗房大老太爺謝澤山非常欣喜于金山衛遞過來的橄欖枝,一點兒都不覺得謝家想要成為詩禮大族的同時,需要約束子弟在軍中發展。如今托三房的福,謝氏宗族跟金山衛結下了善緣,倘若族里哪位子弟能因此在軍中有所成就,那也是不錯的路子。謝氏一族想要興旺發達,也不是只有科舉這一條路。他這個族長既然都不介意族中子弟去經商或是進縣衙為吏了,投軍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文氏提議的謝謹洪,謝澤山立刻就同意了,根本不需要去問過五房的意思。 謝謹洪是早就被過繼給六房的孩子,父母都亡故了,舅家遠在歸安縣,從前他年輕,家里沒有長輩照看,六房的人與他也不是很親近,本生家庭的親人愿意關照他些,是好事,做族長的當然不可能說什么。 只是謝澤山也清楚,五房對謝謹洪說不上有多好,攔著他去縣衙做捕快就算了,還不許他與舅家表妹定下婚約,白白拆散了一樁好姻緣,害得謝謹洪二十出頭了,還未成家立業??梢娝旧彝λ年P照也有限,不過是欺他無依無靠,只能順服罷了。既然如此,族里又何必為了他親兄長還未得手的功名,就壞了他的錦繡前程呢? 謝澤山又請了其他幾房的堂兄弟們過來商議,很快議定了第二個人選,乃是八房的謝謹澄,在兄弟間行二,年紀只有十九,還很年輕。他雖然不如謝謹洪強壯,卻也有高挑健實的身材,還讀過幾年書,學過幾招書生劍,勉強可以一打二對付兩個身手尋常的男子,同時在文書上有長處,也通曉賬目。 謝謹之向長輩們透露,弟弟謝徽之曾私下從老宅的傷兵那里打聽到,金山衛軍紀嚴明,武官們經常需要撰寫各種文書,算賬的人才也很緊缺。蕭瑞因為能寫會算,特別受重用,如今謝家要送人去,當然不能送個草莽之輩。 八房的這個孩子,原本是宗房屬意,事先精心培養了兩年,打算要送到縣衙去當差的,人相當機靈。如今縣尊大人對謝家非常有好感,倘若這個孩子到了縣尊手下,能得到重用,說不定還能制衡一下王家。 宗房當家的老夫婦倆,對于王家借著姻親關系,挑唆次子一家不得安寧,也是不滿已久了。 不過,如今金山衛既然有意示好,三房也好意提攜族中子弟,謝澤山與眾位族老們當然也不會耽誤了自家孩子,為了叫他進縣衙為吏,就錯過了軍中的好機會。 文氏與謝謹之在宗房等到了結果出來,方才告辭離開的。這么一來,兩個要送去金山衛的人選都定下了,五房也好,旁人也罷,有什么異議,也沒法提了,因為這是經過族長與族中老人共同議定的,無人可以違逆。 文氏把消息告訴家里人,謝慕林兄妹幾個也為謝謹洪與謝謹澄高興。為了避免五房出夭蛾子,謝慕林還在文氏耳邊勸說了一番,讓文氏做出了為兩個即將投軍的孩子親自準備行囊與盤纏的決定。到時候把人送去謝家老宅,與金山衛的人見面,還得謝顯之與謝謹之、謝徽之兄弟三個出面呢。這根本不是撇清的時候,該示好拉攏的,就該把工作做到位了。 兩天后,謝家兄弟三人便齊齊將兩位堂兄送到了老宅。金山衛的指揮僉事穆誠親自出面見了他們,對兩個謝家子弟都挺滿意的,謝謹洪高大勇武,謝謹澄又能寫會算,很讓穆誠驚喜。他幾乎是立刻就決定要把謝謹澄留在身邊做個文書,至于謝謹洪,難得是個通曉律法,性子又實誠的人,正好可以給他交好的那位衛鎮撫做個臂膀。 穆誠帶著十來個傷勢大好的傷兵與謝家兄弟二人,離開了湖陰,前往杭州與指揮使金鵬等人會合。后來有消息傳回來說,謝謹洪順利在一位正四品的衛鎮撫大人手下站穩了腳跟,并且很快就有了立功的機會,不到兩個月就正式做了小旗,而且看他受上官看重的架勢,升總旗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了。至于謝謹澄,則是跟在穆誠身邊做文書工作,同時在經歷司掛了名,雖然不如堂兄升得快,但也很受重用,前途一片光明。 聽到這些消息,謝氏宗族上下,自然是為他們高興的。八房疼愛嫡子,就不用提了,就連五房也徹底閉了嘴。謝謹洪的兄長已經不敢再提讓兄弟為自己讓道的話了。他今年已是第三次未能通過院試了,后年再下場,倘若再不能中,五房長輩們就不會再在他身上花費那么多心血,只叫他自生自滅了。有時間去妒忌兄弟,還不如抓緊時間,多看幾頁書呢。 這都是后話。 時間重新回到十月末,謝家送走了謝謹洪、謝謹澄堂兄弟二人后,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大家才經歷過一場水患,還有許多善后工作要做。幾位病倒的老人在杜家醫館眾位大夫的醫治下,也漸漸病情好轉。 至于縣城內外那些因為大水和天氣,相繼感染了風寒,隱隱有轉為時疫趨勢的百姓,則在持續的干冷大風天氣影響下,經由杜家大夫們的妙手回春,慢慢痊愈了。一場時疫消失于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