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69節
這么多年來,她再也沒有回過老家,沒給亡夫掃過墓,上過香,哪怕是每年除夕祭祖,她也會盡量找借口,說什么身上不好、心里難過之類的,逃避去大宅角落里的祠堂見亡夫的牌位。她根本不想面對他,更別說是親身到他墳前祭拜了。 她總覺得,等自己死后,倘若謝澤湖還未投胎轉世,定會來找她算賬的。因此,她能逃得一日是一日。 謝慕林拿謝澤湖說事兒,她是一個字都駁不回去。她能否認二房的宋氏,卻沒辦法忽略自己的亡夫。既然要拿孝道來壓文氏與一眾孫輩,她就沒法自個兒先把這面大旗給毀了,除了閉嘴,當作自己什么話都沒說過,什么話都沒聽見,她別無選擇。 她還在后悔,方才要求文氏一行人搬回大宅時,不該忽然發火的。本以為發作幾句,就能逼得幾個孫兒退讓,卻不料反而惹得侄孫女祭出謝澤湖來。她都不知道,今晚會不會夢見這個死鬼。她恐怕得叫丫頭來陪床了,興許還可以將三孫女兒謝映容叫上。謝澤湖若真來擾她清夢,她就把孫女兒推過去應付。 謝慕林與兄弟姐妹們跟在文氏身后出了金萱堂,相互間交換了一個眼色。謝顯之仿佛松了口氣,面上還殘留著幾分愧疚,謝謹之不動聲色,神情平靜,謝徽之則在偷偷發笑,還給謝慕林豎了個大拇指。 謝映慧雙眼帶著幾分小興奮,悄聲跟謝慕林道:“二meimei,你如今變了好多!我往日可從來沒見你如此厲害過!”雖然謝老太太從前很疼她,但近日已經冷淡了不少,敏感的她立刻就給祖母蓋上了勢利的戳,言談間提起來,也沒多少好感:“老太太就是喜歡倚老賣老,旁人不過是看在她年紀大的份上,才讓她三分,不跟她一般見識罷了,她反倒得意起來,真真令人生厭!” 謝映芬與謝涵之兩個最小的互相對視一眼,也十分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文氏無奈地掃視眾人一圈,嘆道:“都少說兩句吧,老太太畢竟是我們的長輩?!?/br> 謝慕林冷笑道:“我們的長輩多了去了,難道為著她,就不顧別的長輩了?大伯祖父剛剛才走,他是怎么吩咐的?娘被老太太嚇一嚇,就全都忘精光了。我若不插嘴,只怕您就真要聽她的話,帶著所有人搬回大宅里住,然后日復一日地在她的命令下,陪在她身邊奉承討好,再也不提什么回鄉讀書的話了?!?/br> 文氏嗔了女兒一眼:“哪兒就到這個地步了?我只是不想老太太生氣,卻絕不會忘了你們父親的囑咐的?!?/br> 那要是沒有謝璞的囑咐呢? 謝慕林欲言又止,看看四周,正處于金萱堂門外側方通道,謝家大宅前院空地,日頭當空照,不遠處還有謝家的下人在打掃庭院。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就忍住了說話的欲|望,改口道:“我們先回家去吧。有話回去再說?!?/br> 于是他們就辭別了謝映慧,再次出門上船,返回了貢院西街。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文氏的房間,屋里只剩下文氏與她了,謝慕林方才正色對母親道:“我知道娘是由老太太教養長大的,心里對老太太的敬畏早就牢不可破了,但我還是希望娘能有自己的堅持,哪怕是為了哥哥與我,為了大哥與一眾兄弟姐妹們,為了爹爹臨行前的囑咐,也不要動不動就被老太太嚇倒,屈從于她不合理的要求。您如今是我們的一家之主了,不再是從前的閑人。您一個人退讓,一個人受委屈,您可能覺得不要緊,但我們后頭所有人都要跟著退,跟著受委屈,您也覺得無所謂嗎?” 文氏被她說得惶恐:“怎么可能呢?我自然是要護著你們的。不但是你和你哥哥,就連顯之、徽之、涵之和慧姐兒、容姐兒、芬姐兒,你們所有人都是我的孩子。老爺把你們交到我手上,我就要護得你們萬全,怎會叫你們受委屈? “方才我確實是軟弱了,但我即使再害怕,也不會答應老太太,讓所有人都留在金陵城里陪伴她的。別說曹家還在那里虎視眈眈,隨時有可能報復我們了,光是為了你幾個兄弟們讀書,我也必須要回湖陰去!這件事,老太太說什么都沒有用,老爺早就有話留下來,我絕不會違背他的意思!” 謝慕林聞言,神情頓時緩和下來:“娘能這么想就好。其實我也明白,娘總是顧慮著老太太是爹爹的生母,哪怕有兼祧一事在,禮法也越不過血緣去。爹爹這些年之所以會一直縱容老太太的任性,還不是血緣親情使然嗎?但現在的情況有些不一樣了?!?/br> 她走近文氏,壓低聲音道:“從前老太太對爹爹有生養之恩,哪怕二祖父教導爹爹有功,使得爹爹能順利科舉,走上仕途,您心里也更偏向老太太一些。但爹爹之前遇險,差一點兒就送了性命,是二祖母借用娘家的人脈,救了爹爹一命,又是大伯祖父特地上京,為爹爹奔走出力。兩位長輩救出了爹爹,可以說,對爹爹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 “爹爹感恩戴德,才會在赴任前再三囑咐娘,一定要帶我們返鄉,孝順二祖母。倘若您這時候,因為老太太的話,推遲行程,又或是索性不走了,那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大伯祖父與二祖母會不會因此誤會了爹爹?又或是將責任歸到老太太頭上?不管他們是哪種想法,都不會是娘的本意吧?” 文氏一臉驚懼地搖頭:“當然不是!我十分感激二老太太的大恩!也從沒想過違背大老爺的意愿!”她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臟,臉色仍舊是煞白煞白的,“我當然不會做白眼狼了。老爺要赴外任,無法回報長輩們的恩情,我本就該代替他去盡這份孝心的!” 謝慕林點頭:“那就是了。所以,不管老太太說什么,您都不能松口!生恩養恩再大,也不能忽視了救命之恩。況且老太太是自個兒不愿意跟我們回去的,并非我們要丟下她。她一向對二祖母有心結,所以才會千方百計阻攔我們回鄉去。無論她說什么,您都只當是她在故意挑刺生事就好了。她在謝家所有族人的心目中,早就是罪人了,我們實在不必讓她的罪行變得更加嚴重,否則她百年之后,還怎么入葬祖墳?總不能讓她做個孤魂野鬼吧?孔子有云,小受大走,正是這個道理。爹爹也會希望我們這么做的?!?/br> 文氏鄭重地點頭:“不錯,哪怕是為了老太太好,我們也不該縱容她的小脾氣,否則,族里怪罪下來,她老人家要如何承受呢?老爺臉上也會無光?!彼樟宋杖?,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 第210章 示好 謝慕林走出正房,吁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她這番忽悠能讓文氏堅持幾天,但好歹讓文氏腦子里留下了“反抗謝老太太是為了她老人家著想”的印象,以后要再勸文氏的時候,應該會容易些。文氏對謝老太太那習慣性畏懼服從的心理障礙,也更容易跨過去了。 謝謹之不知幾時來到院子里,沖著meimei笑了一笑:“二meimei辛苦了,要說服母親,還真是不容易?!?/br> 謝慕林一聽便知道他定是在屋外旁聽了事情的經過,也不以為意:“但愿娘真的能有所改變吧,不然我真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順利返鄉了。大伯祖父一走,老太太果然就鬧起了夭蛾子。這一出接著一出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端午節還有幾天來著?只盼著節日快過,我們好趕緊動身走人?!?/br> 謝謹之笑笑:“沒幾天了,耐心些吧,很快就會過去的?!?/br> 謝慕林有些悲觀地想,本來幾天是很快就能過去的,但一想到他們可能每天都要去珍珠橋向謝老太太請安,就不由得讓人有度日如年的感覺了。幾年的時間呀,怎么可能快得了? 幸好,次日大金姨娘就搬回了珍珠橋的大宅。她的理由是放心不下三姑娘謝映容,想早點過去照看孩子,孝順老太太,但她搬回去之后,雖然謝老太太仍舊不大待見她的出身,可有她活躍一下氣氛,陪著說笑逗趣,謝老太太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不但少盯著謝映容了,就連對文氏與謝顯之、謝謹之、謝慕林、謝徽之等一眾前來請安的孫輩們,似乎也少挑剔了許多。謝慕林等人大大松了口氣,覺得日子比想象中要輕松愉快不少。 就連謝映慧,也在私下對謝顯之與謝慕林道:“我瞧這兩天,三meimei似乎松乏了些。前幾日老太太總挑她的刺,動不動就罵,我看她都快哭了,怪可憐的。因我覺得老太太如今疼我不如從前了,就算我開口求情,老太太也未必會聽,還有可能遷怒到我頭上,我不想惹禍上身,就沒伸手幫三meimei的忙,心里還有些不好意思。如今金姨娘回來了,總算叫她脫了難,我心里也好過一點兒?!?/br> 謝顯之與謝慕林對望一眼,很有默契地沒說出謝映容偷東西的事兒。因為謝慕林阻止及時,謝映慧屋里的首飾沒有損失,謝顯之事后又帶著人整理過屋子,以至于謝映慧搬回來后,不曾發現屋里叫人動過手腳。所以,她對謝映容的觀感跟從前差不多,還因為如今她與謝家的手足們接觸多了,順帶對這個從前看不起的庶妹也添了幾分親近。若她知道謝映容曾經做過什么事,只怕當場就要翻臉了,罵人罵得比謝老太太還要厲害呢。 謝顯之與謝慕林想到這姐妹倆未來幾年都要住在同一屋檐下,彼此相互扶持,便不打算去破壞她倆這脆弱的姐妹情誼了。 謝顯之還勸謝映慧:“下回還是幫著安撫一下老太太,替三meimei求求情吧。老太太肯不肯聽你的不提,只要你有這份心,三meimei也能多親近你幾分。往日你與家中的兄弟姐妹們都關系不佳,正該趁此機會多多描補。否則,日后你二人一同留在京中侍奉老太太,關系太淡了怎么行?” 謝映慧想了想,撇嘴道:“行吧,反正老太太頂多就是罵我兩句罷了,也不能拿我怎么著。我又不住在金萱堂里,坐不住了,抬腳就能走人。我看老太太也沒那閑情逸致,特地追到我的院子去?!?/br> 她又想起端午將近,便問謝顯之家里人可有什么安排:“往年我們都要去秦淮河邊看賽龍舟,要不就進宮里吃粽子,又或是參加承恩侯府或平南伯府的宴席。今年父親不在,平南伯府要守孝,承恩侯府一直沒通知我們,宮里就更不必提了,估計什么宴席我們都輪不上了,但秦淮河的龍舟賽,我們還是能去瞧一瞧的吧?” 謝顯之道:“年年都看的,少看一年又如何?今年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你便是去了秦淮河邊,也未必能與交好的朋友說話玩耍,還不如留在家里算了。這些日子,你不是還說天兒太熱了,冰又難買,不想出門么?怎么還要跑秦淮河邊曬太陽去?” 謝映慧噘起了嘴,不過沒有多說什么。 等謝顯之謝慕林他們走了,她在自己院子里待得無聊,趁著去陪謝老太太吃晚飯的機會,又試探著問起了過節的安排。往年謝老太太也是要看龍舟賽的,還有約別家的老太太、老封君們去熟悉的道觀里打醮看戲的習慣呢。若是她今年也有類似的計劃,哪怕沒有那么大的手筆呢,只需要去外頭逛逛,看看戲,也足以讓謝映慧解悶了。 然而謝老太太卻拉長了臉,表示什么都沒有,沒有打醮,沒有看戲。 她原本跟慧圓街的女眷們約好了要在端午節辦堂會,請一班小戲來家里樂一樂的。她搬回來幾日,慧圓街那幫人就好象忘了她似的,連往日一直在她身邊奉承的幾位太太奶奶都沒有動靜。她心情不佳,更不想花錢做東道,拉下臉來發帖子請人。什么時候那些人主動來拜訪她,給她賠不是了,她再提堂會的事吧。這個端午太熱了,她寧可留在家里消閑! 謝映容送上一盞湃過的燕窩羹,聽了謝老太太這話,不由得想起自己本來打算借著幾次小宴,與卞老太太拉近關系,順道正式結識程篤的計劃,如今通通夭折了。卞家那邊,還不知能不能繼續交好下去。謝老太太盯得太緊,兩家如今又離得遠了,她想私下給卞大姑娘送封信都難,心情不由得郁卒萬分。 這一走神,她便差點兒將那盞燕窩羹給摔了,謝老太太勃然大怒:“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除了偷雞摸狗,你還會什么?!” 這話罵得太難聽了,謝映容眼圈一紅,連忙放下燕窩羹,退到邊上,低頭聽訓。 謝映慧并沒有多想,記起哥哥之前說的話,便主動笑著打圓場:“老太太別生氣,三meimei只是手腳笨些罷了,并不是有意的。這燕窩羹這會子吃下去,定然涼快得很,若是多放一會子,只怕就溫了。您趕緊嘗嘗吧?” 這只是件小事,謝老太太給謝映慧面子,饒過了謝映容。大金姨娘那邊聞聲趕了過來,連忙笑著把話岔了過去,又親自侍候謝老太太吃燕窩羹,別提多殷勤周到了,各種彩虹屁也是張口就來,哄得謝老太太眉開眼笑。 謝映慧一見這排場,連忙尋個借口,拉上謝映容,姐妹倆一同退出了屋子。 繞過抄手游廊,謝映慧嘗試向庶妹示好:“三meimei,你別在意。這天兒太熱了,老太太難免會脾氣暴躁些。她罵人的那些話,你聽聽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br> 她是真心想交好姐妹的。只是謝映容盯了她幾眼,忽然露出了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大jiejie是不是覺得成天在家很無聊?要不……你去求一求老太太,我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如何?” 第211章 端午(上) 轉眼間,端午節到了。 貢院西街的謝家小宅中,文氏一大早就帶著兩個妾和丫頭婆子們一道忙活著包粽子、做綠豆糕、拿蒜頭拌莧菜、炒五毒菜等等。 謝家自湖陰縣而來,湖陰正在太湖邊上,乃是水鄉,因此家里的五毒菜食譜也帶了水鄉特色,用的是銀魚、蝦米、茭菜、韭菜與黑豆干。不過若是按照謝老太太的喜好,她會把韭菜換成黃花菜。因為她總說,自己住的是金萱堂,自然要吃萱花(黃花菜)的。 但眼下她跟小輩們不住一處,所以文氏就照家鄉的傳統做了。 謝慕林帶著四meimei謝映芬,在小宅里到處跑來跑去的,往門窗上掛艾草、菖蒲,還有自家用彩紙與五色絲線手制的“艾虎”等裝飾品。梨兒也帶著丫頭們湊熱鬧,幫她們看東西是否掛好了,有沒有歪。翠蕉還沖著菖蒲擠眉弄眼:“不是要掛菖蒲么?好jiejie,你趕緊把自個兒掛上去呀?”惹得菖蒲追著她滿院子跑。 謝顯之則親自手執一支新筆,蘸了街上買來的雄黃酒,給弟妹們一個個在額頭上寫了“王”字,說是可以驅疫避邪,保佑他們在接下來的一年里平安康泰。 文氏在廚房忙活了半晌,總算準備好滿滿一大食盒的各色粽子、綠豆糕、咸鴨蛋、燒鴨、刀魚、鰣魚等節令食品,催著小輩們趕緊吃些東西墊墊肚子,便換過衣裳,要往珍珠橋那邊去,陪謝老太太過節了。 途中他們路過謝謹昆家,還得把他們夫妻倆捎上。 往年謝老太太不樂意見謝家族里的人,謝謹昆夫妻進京后,便十分有眼色地不上門打攪。但今年不一樣,謝澤山進了一回京,才剛剛離開,謝璞與族里的聯系由暗轉明,又要送妻兒回鄉,本來要隱瞞的事也沒必要隱瞞下去了。謝謹昆那邊就覺得該守禮數,逢年過節時上門給謝老太太這位叔祖母請安問好,因此主動向文氏提出了同行的請求。 雖然文氏覺得,謝老太太見到謝謹昆夫妻,絕不會覺得高興,但謝謹昆要按禮數行事,又不能說有錯。所以她沒有多言,答應了謝謹昆的請求,回頭卻在暗地里盤算著,要盡可能控制住他與謝老太太見面時的場面,不要讓謝老太太有機會胡亂發作,再一次得罪了宗房的人。 因此,文氏事先跟謝謹昆之妻計氏通過氣,讓對方準備了些謝老太太喜愛的點心和禮物等等,到時候一并帶過去孝敬她老人家。只要她心情好了,應該就不會沖人發火了。 文氏事先雇好了船,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催著丫頭婆子們先帶著食盒與預備要送謝老太太的節禮,先去碼頭上船等候,自己帶著謝慕林兄妹幾個去了謝謹昆家。 不料他們才進門,就發現謝謹昆家中一片混亂,謝謹昆與計氏夫妻倆也不見蹤影。 謝慕林一把拉住一個婆子,問她發生了什么事,才知道計氏方才準備出門時,不慎在二門上跘了一下,摔著了,把腳扭傷了不說,人還暈了過去。謝謹昆慌忙將她抱回了房中,又讓人去請大夫,因此夫妻倆如今都在內院呢。 文氏聽說是計氏摔傷了,連忙帶了謝慕林到后宅看望。 計氏看起來摔得不算重,雖然腳踝上腫了一大塊,一看就知道沒法走路了,但人已經醒了過來。據她說,摔跤的時候就是頭有些暈,才不慎跘著了的。她自認為沒什么大礙,應該是中暑而已,還催謝謹昆先隨文氏等人去珍珠橋,自己在家等大夫就行了。 但謝謹昆哪里放心得下:“你方才都暈過去了,還說是小事兒?也怪我,近來不止一次聽你說,覺得頭暈了。我還以為你是中暑,只讓你多喝些消暑解渴的湯水,也沒正經請位大夫來給你診診脈,實在太過粗心大意!你別催我去見叔祖母了,不親耳聽到大夫說你無礙,我哪里能放心走開?!” 計氏聽得臉微微發紅,但心里還是十分高興的。 文氏聞言笑道:“昆哥兒說的是正理,好孩子,你就別啰嗦了。有他陪著你看大夫,無論有沒有事,都放心一些。老太太那兒即使知道他為什么不去請安,也不會見怪的?!闭f不定還會更開心呢。 謝謹昆便向文氏賠了不是,表示今天可能沒法去見謝老太太了,請文氏替自己把節禮送過去,日后有機會再向謝老太太賠罪。 文氏一口答應下來,又囑咐他:“大夫說了什么,記得告訴我一聲?!边@方領著兒女們離開,帶著謝謹昆那一份禮物,前往碼頭,坐船去了珍珠橋。 謝老太太對文氏送來的節日禮物興趣缺缺,只覺得都是些家常吃食,遠遠不如過去曹氏等人孝敬自己的貴重。但這有什么辦法呢?曹氏已經不是她的兒媳了,還跟別的男人私奔,再提起也只是臟了自己的嘴,何苦來? 謝老太太收下了節禮,聽說謝謹昆也孝敬了一份,只是因為他妻子出門前摔了跤,不方便走動,這才雙雙缺席了,便忍不住笑道:“有節禮到就行了,人不必出面。大節下的,他們兩口子臨出門才出了事,可見是天意如此,不樂意叫我見著他們的面呢!” 謝慕林在旁只覺得無力吐嘈,文氏也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見,專心給謝老太太介紹起自己準備了什么節慶食物,每樣菜色是什么材料,糕點又是怎么做的,云云。謝老太太哪里耐煩聽這些?揮揮手就要她退下:“行了,吃過飯就回吧。我下午還有事兒呢,沒空搭理你們?!?/br> 文氏心中疑惑,只得帶了謝慕林他們出門,方才尋到大金姨娘打聽是怎么回事。 大金姨娘嘆道:“是大小姐跟老太太說的,知道城里有一家道觀今兒打醮,有出名的班子唱戲祈福,而且是打開門讓外人隨意進去聽戲,說是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女眷會去。給些香油錢,就有博古通今極有見識的積年老道士陪著說話,算命占卜都成的,而且算得很準,好幾家皇親國戚都知道,時常找上門去問卜。老太太就有些心動,想要過去瞧瞧。那道觀離得倒不遠,但從前我們家的人從未去過,也不知是什么光景?!?/br> 她沒敢說出自己知道的所有實情,謝映慧不象是知道這家道觀情況的樣子,倒是近兩日女兒謝映容常往謝映慧跟前湊,兩個女孩子總是避了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謝映容慫恿謝映慧說出這番話來。 文氏、謝謹之與謝慕林眉間齊齊一皺。謝顯之忙道:“母親,我去問問大meimei是怎么回事吧。這樣大熱的天氣,老太太又是有年紀的人了,她還竄唆著老太太往外跑,實在是不應該?!?/br> 文氏嘆息道:“她小孩子家,興許是在家里待悶了,想出去散散心罷了。既然是她熟悉的地方,又沒什么閑雜人等亂串,你就由得她去吧,不必勸得狠了,倒是該提醒她,要多帶幾個人,路上小心謹慎些?!?/br> 謝顯之無奈地應了聲。 第212章 端午(中) 雖然文氏并不反對謝老太太帶著謝映慧與謝映容出去看戲玩耍,但謝顯之、謝謹之和謝慕林還是覺得有些違和。 明明前些天謝顯之已經勸過謝映慧,端午節盡量留在家里過了,當時謝映慧答應得好好的,過后言談間也沒有露出反悔的意思,怎么如今忽然又要出門了?而且,還是帶著謝老太太與謝映容一塊兒出去。以謝映慧近來與謝老太太的關系變化,她們祖孫之間根本沒有那么親近吧? 謝慕林等人從大金姨娘這邊打聽不到什么內情,只得轉而找上了珍珠。 珍珠也說不清楚,只知道今日出門看戲的計劃,確實是謝映慧主動提出來的。不過,她見過謝映慧與謝映容時常聚在一處避了人說話,姐妹情誼大漲,有一回還遠遠聽見謝映容提到有一家名門大戶要在道觀里打醮什么的,也不知是不是指的這件事。 這也算是給謝顯之兄妹三人提供了一條線索。 按理說,謝映慧親近外家,也時常接觸金陵城里的達官貴人,但端午節打醮什么的,她只會參加曹家舉辦的活動,對其他人家應該接觸不多。而京城里的高門大戶,但凡是會在這一天打醮唱戲的,謝顯之也都有所耳聞,過去也沒少到別人家的活動上露面,了解得可能比meimei都要清楚。但大金姨娘提到的那家道觀,并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家世家顯宦會選擇的祈福場所,因此他心里也摸不準對方的來歷,才會對于meimei張口就推薦了這家道觀而感到驚訝。 但如果說,這是謝映容向謝映慧推薦的,那就可以理解了。謝顯之覺得這是上回自己勸說大meimei交好庶妹的話起了作用,謝謹之則想到謝映容可能是在與卞家等幾戶官宦人家來往的時候聽說了消息,而謝慕林,則想到了謝映容的重生經歷。 那家道觀在上輩子的這一天,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出現了什么達官貴人,能令謝映容有利可圖的? 兄妹三人各有猜測,謝徽之剛剛從大金姨娘那邊回來,得知發生了什么事后,想得沒他們那么復雜,只說:“三jiejie似乎在千方百計慫恿大姐出頭促成老太太出游,也不知道在算計些什么。我們還是去提醒大姐一聲,讓她提防著些吧。大姐脾氣臭,又任性又不講理,可要比心計,她絕對不是謝映容的對手?!?/br> 謝顯之才勸過謝映慧交好姐妹,又怎會在這時候勸她提防姐妹?那豈不是自打臉了?不過謝映慧那兒,他還是要去看望一下的。過節了,怎么也要陪meimei說說話,聊聊天嘛。 他們一起去了謝映慧的院子。 經過丫頭婆子們的連日整理,整個院子似乎恢復了過去的七、八成原貌,花木不如從前繁茂了,屋里的裝飾擺設也沒有從前那么華麗精致,但換上了新的紗帷帳幔,擺上了女主人心愛的琴瑟字畫,依然是精心裝點而成的名門千金閨房,瞧著比金萱堂都要講究幾分。幸好謝老太太從不主動到長孫女的屋里來坐,不然只怕心里是要發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