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隨著等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他一開始篤定結案后自己就能復職的,現在也不敢肯定了。 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他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世上沒有百分之百確定的事。 就算老領導任平飛拍著胸脯跟他保證,一定會想辦法為他爭取新職位,可世上的事情是有變數的,任平飛也不過是這層層系統里的一處樞紐罷了,比他這個螺絲釘強一點兒,但也有許多難言之隱。 路昭在等待的日子里,將左安縣的事件翻來覆去想了無數遍,想分析出自己在當時的情境下,有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可是,無論他想出多少種解決方案,事情畢竟已經發生了,他已經在那緊急關頭出于本心地選了一條路,再也沒法更改了。 路昭輕輕嘆了一口氣,低頭繼續沖洗照片。 照相館的生意比起他剛來時好了不少,養活他和付老頭完全沒有問題,但他畢竟不甘心就這么在日復一日的照相、洗照片中虛度光陰。 他心中還有遠大的理想,所以每浪費一天,都覺得羞愧和煎熬。 一個月又一個月,寧海的春天都過完了,炎熱的夏天快步邁入這座海濱城市,路昭依然在小照相館,干著枯燥普通的活計。 他跟著付老頭學會了攝影,現在拍照片很有一手——可他并不覺得有成就感,因為這只是他實在沒事干了,只能閑得拿相機練手、解悶。 原先他還看得進書,可最近腦子里太亂,看書都沉不下心,日日只是在院里的大傘下坐著發呆。 付老頭看他魂不守舍的,也直搖頭嘆氣:“年輕人,果然還是不能長久干這活兒。把人的斗志都磨沒了?!?/br> 他翻了一頁報紙,喝完了一杯茶,看路昭還在外頭發呆,就喊:“明明,過來!” 路昭回了神,連忙起身走進屋:“怎么了?” “我看你最近精神恍惚,是不是在我這小房子里待久了,憋壞了?”付老頭問他。 路昭一愣,搖搖頭:“沒有。我就是……夜里沒有休息好?!?/br> 付老頭道:“你天天就在屋里,也不出去走,時間久了,人就容易胡思亂想。要不,我給你放幾天假,你出去玩玩?!?/br> “不用了?!甭氛训?,“我也沒什么想玩的地方?!?/br> 然而,話音剛落,他瞥見了墻上的日歷。 五月七日。 好快,離康娃子被殺,馬上就要一年了。 回想這一年,自己真是過得大起大落,荒誕離奇。 路昭盯著那日期,忽然又反應過來。 自己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 他的三十歲生日,也是母親去世滿十年的日子。 路昭心頭一悶。 二十歲生日,母親去世時,他滿心迷茫,覺得前途一片灰暗,人生再無光亮。 整整十年過去了,他即將迎來三十歲生日,可現在的他,依然滿心迷茫,看不清未來。 這十年,他好像做了很多事,走了很遠的路,可又好像只是原地踏步。 路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呼出來,轉向付老頭:“我請幾天假,出去走一走?!?/br> 付老頭這才笑了:“這樣才對嘛,主動出去散散心,回來就又想開了?!?/br> 路昭打起精神,收拾了輕便的行李,第二天就乘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寧海和他老家,雖然都在暨州,可并不在同一條鐵路線上,沒有直達車次。他只能先從寧海乘車,到暨州的州府,再換乘去松明縣的火車。 加上換乘等車、火車晚點的時間,路昭花了一天一夜,才在五月九日上午抵達松明縣。 十年沒回來,這個小縣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站在寬闊的水泥馬路邊,看著路旁嶄新的樓房,有些不敢相信。 他循著記憶里的方向,找到了縣人民醫院,又想去找那時幫過自己的旅館老板。 可是,十年過去,醫院旁邊的民居全都變了模樣,矮舊的二層小樓變成了四五層高的水泥樓房,開的店面也不知換過了多少輪。他一家一家走過去,竟然辨認不出,哪一家是當年住的那家旅館了。 他只能按照記憶,找到大概的方位,選出幾家與記憶中相似的旅館,一個一個走進去看,卻發現前臺坐的都不是那位老板。 路昭只能安慰自己,也許這位善良的老板好人有好報,已經發了大財,去做別的大生意了。 他就在這幾家旅館里,隨便挑了家看著干凈整潔的,開了一間單間,付了兩晚房費。 把背包扔在房里,他戴上帽子,就獨自出門,準備去看看以前的學校、以前住的大院,再遠遠看看林老師。 他揣著兜,低頭走出旅館,沒留意對面馬路上,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正仰頭看著路邊的旅館門牌,仔細辨認。 “也不是這間?!狈疥奏?,一邊努力回想那模糊的記憶,一邊辨認著完全變樣的樓房和門牌。 小唐和另一位警衛員小周穿著便衣,跟在他身后,不解道:“方院長,您在找什么?” 方曜說:“找十年前住過的一家旅店?!?/br> 小唐吃了一驚:“十年前?” 一向沉默的小周也忍不住開口:“這恐怕不好找?!?/br> “對啊。餐飲店做得好的,開個十年倒還算常見,可是旅館開個五六年就頂天了。這時代在變,物件和裝潢日新月異,才裝好的旅館,沒幾年就過時了,就算不過時,這東西、房間也用舊了,大家都愛住新的,舊旅館就開不下去了?!毙√普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