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所謂大義
葉瑾諾又和唐弈胡鬧了一夜,也還好有木能量修復她的身體,否則這一早起來,指不定又是怎樣腰酸背疼。 下了早朝,葉瑾諾喚了傅淵前來鳳華宮。 “若是準備好了,便不必耽擱時辰,咱們早去早回?!比~瑾諾懶洋洋坐在主位上說著,又看向大殿門外狹窄的天空,別有深意一般又開口:“那個地界,本宮是一刻都不想多留?!?/br> “謹遵殿下懿旨?!备禍Y俯首行禮,溫順模樣仿佛他向來對葉瑾諾忠心耿耿。 葉瑾諾只是瞥他一眼,并不再多對他說什么。 她看向一旁安靜坐著的唐弈,淡聲問:“護駕的羽林軍可到了?” 也是好笑。 羽林軍此次隨行雖是護駕,但不管怎么說,這話都問不到左丞相的身上。 但仗著風華宮中沒有旁人耳目,唐弈也還是溫和答道:“回殿下的話,都已在宮門外等候殿下了?!?/br> 葉瑾諾先前讓朝臣準備飛舟法器時,還習以為常地沒有吩咐要羽林軍隨行護駕——多年前她去天界見望舒時,向來是不必有這么多顧慮的。 還是后來左右丞相在早朝時諫言,她才想起如今自己去天界是危機重重,不可像從前那般隨意了。 天界不管什么品階的仙神,都想要了她的命。 羽林軍隨行,是護駕,更是表明她的態度。 她就是不放心獨身前往天界。 只是葉瑾諾還是留了個心眼,她并未在給望舒的回信中提起傅淵,哪怕望舒大致能夠猜到,她今日前去,必定不會放過傅淵。 留些期待給望舒,就讓望舒期待著她不會帶傅淵過去。 就如她多年前,期待著望舒其實并沒有背叛她那樣。 葉瑾諾目光垂下,不再看遙遠的天際。 她伸出手,讓蘇宛攙著她起身,沉聲開口:“傅淵,隨本宮去天界,為月華上神祝壽?!?/br> 傅淵垂首行禮:“妖王傅淵,謹遵殿下懿旨?!?/br> 出了宮門,羽林軍右統領白珝正在傳送陣外等候,見到那片熟悉的紅色裙袂,便立馬俯首抱拳行禮:“末將白珝,參見曦玥公主!” “免,眾位將士不必多禮,此行暗藏危機,還望眾位將士多加小心?!比~瑾諾臉色沉靜,吩咐一句過后,便徑直進入了傳送陣。 在她身后,白珝又是重重抱拳一次:“末將必定守護殿下周全!” 傳送陣紅光亮起,長夢一場后,時隔五百年,葉瑾諾再次來到魔界界門。 界門還是她沉睡前那樣,巍峨佇立在廣漠無邊的大漠中。 而在界門之后,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無數座衣冠冢。 葉瑾諾記得,在長眠前,她懇求爹爹,若是魔界能守下界門,而將士尸骨無存,一定要替他們立一座衣冠冢。 以免后來的太平盛世中,后人無處祭拜。 她走出傳送陣,想快速走上已經停在界門外的法器。 可腳步無論如何都挪不動。 葉瑾諾知道自己在猶豫什么。 五百年前這些將士和天兵廝殺,而五百年后的今天,她卻要跨過他們的衣冠冢,前去天界赴宴。 那場戰役她親身經歷,她親眼目睹血流成河的慘況。 這道界門,是她跨不過去的心魔。 “殿下?”蘇宛輕聲開口喚她。 比起疑惑,蘇宛的這聲輕喚更像是提醒。 提醒葉瑾諾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以免顯得優柔寡斷,軍心難安。 葉瑾諾回過神來,咬著牙正欲登上法器,余光卻忽然瞥見遠處行來一個蹣跚的身影。 “如今······還有誰會來界門嗎?”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那道身影,黛眉不自覺微微蹙起。 她呢喃之時,白珝和羽林軍眾人也瞧見了那道身影。 “殿下,可要末將前去問問?”白珝聽見葉瑾諾的疑問,便主動上前問道。 葉瑾諾遲疑片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實在好奇,如今天魔二界雖是明面上握手言和,但她問過唐弈和兄長,兩界子民鮮少來往,五百年前那場大戰,已經注定兩界之間,有了無法跨越的隔閡。 那么究竟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界門這兒呢? 不多時白珝便將那人帶到葉瑾諾跟前,葉瑾諾垂眼望去,才驚覺這人年紀已然不小了。 妖魔壽命受法力限制,法力越高,壽命便越長,面容也就顯得越年輕。 可眼前這位,葉瑾諾能感覺到他法力不低,但面容卻顯得格外蒼老,連走路時都能瞧出步履蹣跚。 想來是年紀太大,內丹已經不夠支撐修煉,才如同人類一般漸漸老去了。 “草民叩見曦玥公主,給殿下請安了?!崩险哳濐澪∥」蛟谌~瑾諾身前,額頭抵地虔誠行下一禮。 葉瑾諾給了白珝一個眼神,示意白珝將他攙起。 老者起身之后,葉瑾諾才疑惑問道:“瞧著你腿腳也不太方便,今日你怎么會來這兒?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殿下······”老者望著葉瑾諾依舊年輕姣好的面容,不由沉沉長嘆了一聲,“草民今日前來,是因著今日是草民父親的生辰,前來此處祭拜父母?!?/br> 葉瑾諾瞳孔一縮,又忍不住追問:“你父母當年,都與本宮一同參戰了么?” “是?!崩险唿c了點頭,說起戰死的父母,他渾濁的雙眼中卻透出了一絲欣慰笑意:“家父當年隨殿下出戰前,曾鄭重教導過草民,國難當頭,匹夫有責,生在魔界受陛下與殿下庇佑,自當不遺余力為家國奉獻,能保得后世安康,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了,哪怕出身寒門,亦是身披萬丈榮光?!?/br> 他不曾怨過葉瑾諾讓他家破人亡,他只覺得自豪驕傲——如今后世安穩,有他們家的一份功勞。 葉瑾諾聽得怔愣許久,莫名便覺鼻尖酸澀難忍。 她靜默良久,才雙手交迭微微俯身:“先生與夫人大義?!?/br> “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殿下、殿下這是作何?”老者一見葉瑾諾行禮,頓時慌了神,連忙和蘇宛還有白珝去攙她,不敢受此大禮。 葉瑾諾喉間干澀,又是許久才艱澀開口:“當年一戰,庇佑社稷安穩,可本宮也不敢想,這是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換來的,這一禮,本宮拜的是當年義無反顧追隨的將士們,若無當年將士之大義,怎有魔界今日之盛世?” 她字句說得艱難。 因為她知道,自己在說完這些話之后,還要帶著羽林軍前往天界。 像是對那些大義凜然的將士的背叛。 或許在這個瞬間,沒有誰比她更恨望舒。 “殿下,該啟程了?!备禍Y輕聲提醒。 葉瑾諾靜默片刻,才對白珝吩咐道:“留兩個精兵護送他回家,剩余的,隨本宮去天界?!?/br> “是!”白珝抱拳領命,快速點了兩個精兵出來,這才隨著葉瑾諾登上了飛舟法器。 進入飛舟內部,葉瑾諾徑直走進一間房中,傅淵也跟在她身后走了進來。 葉瑾諾靠進小榻中,感覺到飛舟緩緩飛起,她才看向傅淵,輕聲問道:“現下明白,為何本宮那么恨望舒了吧?” “臣······明白?!备禍Y低聲回答,他知道方才老者的幾句話,無異于刺痛了葉瑾諾的心。 他當然也知道,葉瑾諾對背叛二字厭惡至極,否則也不會用他去報復望舒。 對傅淵來說,一邊是性命垂危之時收留拯救他的魔界,一邊是深愛至今的女子。 他什么也做不了,救命之恩大過一切,他只能默許葉瑾諾對他所做的一切,而他唯一能給望舒的,就只有在最后一刻的時候,陪她一起死去。 “傅淵,先前父神對本宮說過,所謂因果,說白了,只不過是自作自受?!痹诟禍Y思緒飛遠時,葉瑾諾忽然幽幽開口。 傅淵怔愣片刻,才苦笑著低下頭,“陛下說得是?!?/br> 他和唐弈,死去活來,都是自作自受罷了。 可情之一字,一旦懂了,就再難抽身而出。 以至于事到如今,只能順應天命…… 飛舟在天界界門緩緩停下,白珝為葉瑾諾打開房門。 她緩緩走出,飛舟之下,是只帶了幾個侍女迎接的望舒。 或許是念著舊情,望舒并沒有讓別的仙神過來迎接葉瑾諾,以免他們冒犯沖撞了葉瑾諾。 “好久不見,小······曦玥?!贝┲簧盹h逸出塵的潔白衣裙的望舒上前兩步,正欲喚出葉瑾諾小字,對上她冷淡的雙眸時才反應過來不能再那樣喚她。 于是話語頓了一下,改為喚她封號。 “月華上神,多年未見,還不知上神近來過得可好?”葉瑾諾面色冷淡,說出這話時,嘴角卻勾出了一抹譏諷的笑意。 背叛她之后,這么多年,望舒是否會在深夜難眠,是否會想起她們曾經在閨中攜手嬉笑的過往呢? 那年,葉瑾諾喚她月jiejie,她親昵喚葉瑾諾為小瑾。 不等望舒回答,葉瑾諾又呵氣輕笑,“不過本宮念著與上神之舊情,明日上神生辰宴,本宮放下朝政,特意趕來赴宴,不僅如此,本宮還為上神帶了一份大禮呢?!?/br> “什······”看著葉瑾諾譏諷的笑,望舒心感不妙,正欲追問,可抬眸一看,正瞧見傅淵從飛舟上緩緩走下。 她一時之間僵在原地,幽黑雙眸中閃過一道微不可見的金色光芒。 唇瓣顫抖片刻,她看著那張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顏,幾乎脫口喚道:“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