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往昔(2)
小鳳凰低頭啄了一口蘋果,甘甜汁水終于緩解喉間的渴。 默不作聲吃完了一顆大蘋果,她才蹦跶到青年手邊。 爪爪輕輕踢他的手,聲音不復方才傲氣:“你人還怪好的嘞······謝謝?!?/br> “可以摸摸你嗎?”青年放下書卷,輕聲問她。 “可以呀?!彪r鳥細聲回答。 兄長和師父也愛摸她,變回原形時,她總要被他們捧在手心里愛撫許久。 他們說,她原形很可愛。 得到雛鳥允許,青年才伸出手指,輕輕摸上雛鳥柔軟的羽毛。 按理說,這般柔軟的絨毛不可能承受長途飛行,但畢竟是鳳凰,再離譜他都覺得可以接受。 和他想象中一樣,柔順的羽毛摸著很舒服。 葉瑾諾被他摸得渾身舒坦,忍不住靠近他的掌心。 好濃郁的木能量,他都沒有刻意動用法術,就洗去了她一身疲憊。 “好乖?!鼻嗄甑偷偷貒@,見雛鳥喜歡,便用手掌攏住她小小的身子。 他好溫柔啊。 葉瑾諾漸漸就沉醉在陌生人的溫柔里。 明明是初次見面,可她一點防備都立不起來。 她喜歡他的木能量,溫養了她疲倦的心。 一人一鳥就這么靜靜待了很久,久到葉瑾諾再睜開眼時,天都黑了。 她該回去了,明日還要去浣衣房做事。 但離去時,她又莫名不舍。 團著身子在他掌心,小聲問:“明日······我還能來找你玩嗎?” 青年失笑,“若你愿意,便來?!?/br> 這地方許久沒有過別的生靈踏足,他很歡迎這只小毛團子。 能闖入他的陣法,就是他們有緣,既是有緣,就不必推脫。 “好!”雛鳥嬌滴滴答應,這才振翅飛起,離開了房子。 離開時,她記住了來這里的路。 明日她還要來。 來這個和深宮截然不同的地方。 這里好安靜,沒有一點紛擾。 那個人好溫柔,什么話都不說,也可以安安靜靜陪著她,用木能量洗去她身上的疲乏。 葉瑾諾很喜歡這里。 于是第二天,她做完了事,夜里歇息時,她便想去那個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 可昨日他給她吃了蘋果,還給了她那么多木能量溫養身子,她得帶些禮物去。 帶什么好呢? 葉瑾諾沒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在宮中上下打點,用得最多的就是銀錢。 在靈府里摸啊摸,終于摸到一塊金錠,成色很好,沒有一絲雜質。 可值錢了。 于是她帶著這塊金子,又往人間飛去。 再次見面時,青年對葉瑾諾說了他的名字。 他說,他叫唐墨熙。 這名字真好聽。 “你爹娘真會取名字?!彪r鳥站在桃樹枝頭,歪著腦袋說。 唐墨熙坐在院中,提了一壺清酒,對月獨酌。 聽見雛鳥的話,他笑著搖頭,“我生于天地間,沒有爹娘,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br> 好可憐,他沒有爹娘。 葉瑾諾想了想,好像她也沒有。 她爪爪抓著樹枝,輕輕一踹,就把滿樹桃花踹落幾朵,“你別難過,我也沒有爹娘,從懂事時,我便只有自己,直到后來才被兄長撿回府上,才有了親人?!?/br> 似乎是想安慰他。 好像也沒什么用。 唐墨熙忍俊不禁,低頭抿唇笑笑,又逗弄一般道:“那你比我好些,我連手足兄弟都沒有,我只有我自己?!?/br> “不覺寂寞嗎?”葉瑾諾又問。 她先前只有自己時,總覺得寂寞。 有些話想說,卻找不到人說。 只能躲在自己的山洞里,悄悄對石壁說。 “寂寞啊······”唐墨熙抬頭看著月亮,飲下一口清酒,“習以為常后,便不覺了?!?/br> “為何不出去呢,非要自己獨居此處?!彪r鳥想不明白,于是又細聲問他。 唐墨熙輕輕搖頭,“我不可離開此處,能在此處茍且偷生,安穩度日,已是幸運?!?/br> “你真可憐?!彪r鳥輕聲說,眼中流露幾分憐憫。 這天下這么大,這大好河山多么壯闊,他卻不能去看看。 “可憐么?”唐墨熙看向她,對上她眼中憐憫,不由失笑,“習慣了,也便不覺有什么可憐的?!?/br> 雛鳥想了想,從靈府里叼出那塊金錠,銜著金錠落在石桌上,“我給你帶了禮物,你看,多漂亮,我可喜歡它了?!?/br> 可值錢了,能換好多銀子呢。 葉瑾諾在心里悄悄想。 唐墨熙拿著那塊金錠,哭笑不得。 這地界就他一人,哪里用得上這個東西? 但對上雛鳥眼中期盼,他還是收下了金錠,“謝謝,我很喜歡?!?/br> 雖然沒用,但是喜歡。 于是又忍不住抬指,輕輕摸她的小腦袋。 “我叫葉瑾諾,你可以喚我瑾兒,兄長也這么喚我?!比~瑾諾用腦袋拱拱他的手。 “美玉無瑕,好名字?!碧颇觞c頭應下,“瑾兒很可愛?!?/br> 那夜月光溫柔,金燦燦的小毛團子沐浴在溫柔的月光下,不知不覺就打開了話匣子。 她小聲說,她在宮中受委屈了。 好委屈,那些宮女姑姑們,都欺負她。 說她人形就是個狐媚子,總有一天要成禍水。 可兄長說,她生得貌美,但旁人若是只能瞧見她容貌幾何,才是愚蠢。 唐墨熙輕聲安撫她,說她兄長說的才是對的。 以貌取人,最是要不得。 葉瑾諾和唐墨熙說了好久好久的話,直到天邊晨曦初露,她才戀戀不舍地飛離。 他是懂她的。 哪怕回到魔宮,她也開心得不行,嘴角總是掛著淺淺的笑。 叫后宮小主看見了,又罵她一句狐媚子。 葉瑾諾才不覺得自己是狐媚子,她認認真真做事沒人瞧見,怎么笑一笑就遭人罵? 她氣,她委屈,于是當夜又去說給唐墨熙聽。 唐墨熙幫不了她,卻總會耐心溫柔地安慰她。 不知不覺,就這樣過了很久。 葉瑾諾每次去找唐墨熙時,都會給他帶些小東西。 有時是小主賞的瓜子,有時是路上遇見的一朵不知名小花,有時是她拿了月錢,去街上買的小飾物。 直到有一日,葉瑾諾來時什么都沒帶。 小毛團子滿眼悵然,縮進唐墨熙懷里,一聲不吭。 唐墨熙哄了好久,才知道那日她做了壞事。 也不算壞事,她不過是忍無可忍,揭發了總是壓榨手下宮女的掌事姑姑。 那個掌事被當場處死,葉瑾諾瞧見了。 唐墨熙沉默良久,才說,在深宮之中,這不算怪事。 她要學著長大,才能慢慢爬上她想要的位置。 那日,唐墨熙忽然問她,是不是想做娘娘。 他眉眼低垂,話語沉沉。 這樣靈動俏皮的姑娘,會去做后宮小主嗎? 她總說她好看,也是真的好看,那么好看的姑娘,在宮里許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得了滔天的恩寵。 葉瑾諾卻搖頭。 她不想當娘娘,她想當官。 有本事,有能力,不想被禁錮在深宮高墻里。 她想去為百姓做事,想為家國效忠。 唐墨熙似乎松了口氣。 玩笑一般對她說,若是當娘娘,還不若來他這兒,雖說沒有滔天的富貴,卻有難得的安穩閑適。 葉瑾諾心里砰砰跳。 她不知道唐墨熙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卻悸動得要命。 那日別離,葉瑾諾許久都沒有去找唐墨熙。 掌事姑姑死了,她被選了上去。 日漸繁忙起來后,她難得空閑再去找唐墨熙。 很久很久以后,葉瑾諾進了光祿寺,cao持宮中事務。 那年,葉氏女受封光祿寺卿,正式進入朝堂。 葉瑾諾好開心,她帶著自己受封圣旨,又去找了唐墨熙。 他們已經幾個月沒見了。 不對,不是幾個月,許是有大半年沒見了。 初識是在晚春,再見卻是初冬。 那天落了雪,葉瑾諾飛進唐墨熙的書房時,還特意抖了抖身上雪花。 又興沖沖地把圣旨給他看,眼睛里閃著得意的光。 唐墨熙也為她高興。 即使那么久沒見,他很想她。 沒有小鳳凰的日子,他覺得很漫長。 可她做到了她想做的事,她成了為數不多的女官。 那他就很為她高興。 “瑾兒畏寒嗎?”他忽然這樣問。 雛鳥搖搖頭,她是火屬性,才不怕寒風。 “那去院中坐坐可好?”唐墨熙笑著問她。 “好呀?!比~瑾諾小聲回答。 唐墨熙又去提了一壇清酒,倒進杯中,捧著小毛團子坐在院里。 葉瑾諾抬頭看看他,把身子縮進他懷里。 再看看院中那棵桃樹,有些訝異。 它竟然在這寒冬時節,還開著花。 亦如晚春與唐墨熙相逢時,她所見那般。 “花竟然還開著!”她小小驚呼。 “瑾兒喜歡嗎?”他喝了口酒,低聲問她。 “喜歡!多好看呀!” “那······它就會一直開著?!?/br> 冬日一別,唐墨熙又是許久沒有見到葉瑾諾。 她身入朝堂,自然政務繁忙,哪怕是光祿寺這樣的地方,也免不了要在官員中周旋。 只是空閑之際,葉瑾諾會寫一封書信,喚飛鳥送給唐墨熙。 唐墨熙每一封信都認真翻閱,又認真回復。 他未見她,卻真切參與到她成長的過程。 書信中,他知她近況,知她得了陛下賞識,仕途可謂平步青云。 他為她而高興。 卻又難免在漫漫長夜中,懷念那只活潑又碎嘴的小鳳凰。 葉瑾諾沒有時間再去找唐墨熙,唯一的聯系,就是時不時互傳的書信。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等到葉瑾諾身居高位,再不必整日繁忙時,竟然已經過了十年。 十年,對上古神獸不過彈指一瞬。 可葉瑾諾靜下來時,不由在想,那這十年對唐墨熙來說呢? 是彈指一瞬,還是度日如年? 又是一年晚春,葉瑾諾終于再次前往人間,循著記憶找到那片世外桃源。 可與記憶中不同,那棵桃樹抽出新芽,花瓣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