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江泫的神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昨天喝了酒, 這件事他是記得的。然而記得的僅限于揭開壇封、往酒碗里倒酒的時候——第一口下去之后的事,他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來, 還躺在床榻上睡了一覺的。 正勉力思索之際, 耳邊傳來一陣敲門聲。 江時硯溫雅清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伏宵君, 您醒了嗎?方才路過門口時,聽到里頭有走動的聲音……” 江泫起身,拉開了門。 熟悉的小輩果然站在門外,旁邊還有一個探頭探腦的江子琢, 怎么都不像是碰巧路過的樣子。 江泫視線凝重地看了看他們,側過身言簡意賅地道:“進來坐?!?/br> 江時硯先進??匆娮郎系木茐瘯r,他的神情微滯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壇子的封口, 發現并沒有被揭開過, 才放下心。江子琢走在后面,表情緊張地看了江泫兩眼,又欲蓋彌彰地撇過頭, 假裝無事。 江泫慢慢皺起了眉頭,道:“方才的是什么眼神?” 江時硯挑了把凳子坐到一半, 聞言一下彈起來了。 “沒什么……子琢是想問您,今天感覺怎么樣?”他強作鎮定解釋道,“昨天我們在街上……迷了路,正巧碰見伏宵君,您帶我們來了這家客棧?!?/br> 江泫有點信,又有點不信。他不覺得自己在記不住事的時候腦子還是清醒的,猜到可能是兩位小輩將自己送回來的,忍住了揉太陽xue的沖動——他其實很想問問自己昨天有沒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但看兩人神色雖然局促、但好歹不算奇怪,于是也忍住了。 他招呼人在桌邊坐下,用靈力將酒壇拂去另一只矮幾上,開門見山道:“你們怎么在涿水?” 江時硯道:“族中有些事務需要處理。伏宵君怎么也在這兒?” 族中有什么事情還需要到世外去處理?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但江時硯不說,江泫也不多問,道:“要去赤后走一趟,途經涿水,在此地休憩?!?/br> 江時硯點了點頭,神色若有所思。他看起來挺想問江泫去赤后干什么,江泫也挺想問問他們近年動不動就往世外跑到底是在處理什么,卻都默契地沒有出聲。 江時硯不出聲,是出于禮數與尊敬,不去探問長輩的私事;江泫不出聲,是因為他沒有問的立場。如今他已不是江氏的人,同江氏再沒有什么關聯,縱使有意關心,問話也只能含糊隱晦、把握分寸。 江子琢坐在中間,轉頭看看這個、又看看哪個,冷不丁開口道:“我們的四殿族老被江明衍抓了送去淵谷了。我們追了一路,在涿水附近追丟了,接下來準備去淵谷看一——唔唔唔——” 他睜大眼睛,后話都被捂回口中。江時硯緊緊捂著他的嘴,滿頭是汗,道:“子琢,沒有根據的事情,不要妄下定論?!?/br> 江子琢奮力將他的手摘下來,道:“雖無定論,卻有猜測。我總覺得他在密謀些什么,這次竟然沒能阻止,實在是恨!” 江時硯道:“縱使如此,你也不能……” “四殿族老?” 兩人的動作一頓,循聲望去,發覺江泫的神情冷得嚇人。江時硯松開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低聲道:“是?!徊m伏宵君,族中近年可謂是……一團狼藉?!?/br> 以他的性格而言,能在外族人面前說這樣的話,說明情況確實已經發展到了難以掩飾的地步。再者沒有哪家子弟會在外頭說自己氏族的不是,江時硯方才說了,也發覺有些不妥,條件反射想抓點什么掩飾一下,沒抓到茶杯,又收回手,露出一個苦笑。 江子琢道:“你顧慮什么?伏宵君救過我,不是外人。你不知道怎么說的話,就我來說?!?/br> 江泫將視線移向他,凝神悉聽。江子琢的敘述很簡略,但也足夠清晰明了。 因靈氣衰微導致的靈脈枯竭,在近年已經演變到了必須解決的地步。棲鳴澤下的靈脈一共有四條,第三條靈脈已在幾個月之前徹底枯竭,如今僅剩一條靈脈作支撐,損耗巨大。 相對的,入世隱世之爭也已提上明面,族中爭論不休。長輩拼死也要維持原狀,年輕一代主張變革,認為應當尋機出世。棲鳴澤已撐不過下一個千年,若因靈力枯竭下落,便如飛星墜地,對九州大地的傷害不可估量。 為止爭端,不日幾位族老便要在鳴臺召開族議。 “說是族議,其實是宣告。他們否定入世,據說是已經找到了扭轉局勢的方法,若此法成功,棲鳴澤此后再不必為靈力的事憂心?!苯幼撩挤寰o皺,“但我不信有這樣的方法?!?/br> “有失便有得,這是世間的鐵律。長輩們久不出世,卻能弄來足以保證棲鳴澤懸天萬世無憂的靈力,實在是天方夜譚!退一萬步,縱使那什么方法成功,也一定會伴隨巨大的犧牲,那種犧牲比起來,入世所遭遇的困難可能都不痛不癢?!?/br> “江明衍同諸位長輩在隱世一派,我等以時硯兄長為首與其對立,家主大人迫于族內的壓力,并不表明立場,但暗中協助我們不少。棲鳴澤落地是大勢所趨,家主大人也明白這一點,那幾個老古……”他忿忿地改口,“……幾位先生怎么就不知道!” 難得的,江子琢在背后講自家族老的壞話,江時硯沒有出言阻止。他雖沒有出聲,臉色卻也算不上好看——不為別的,正因同族人口中所言句句屬實,江氏內部的矛盾,的確已經發展到了極其惡劣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