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江泫將手收回來,淡淡道:“消散了?!?/br> 南宮柳道:“沒有靈臺,您怎么使用靈力?您——” 話至此,他忽然想起面前人殞命雷劫的傳言??赡抢捉偌热欢寄馨鸯`臺劈散,江泫如今怎么會還活著?縱使是披著一層清瘦的殼子,他仍然好好地坐在了這里。 他越想越亂,干脆不再去想,將這些令人震驚的繁雜思緒拋去一邊,斂好神情,道:“方才用靈識探查一圈,除了靈臺,您的身體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br> “我沒有找到導致您身體狀況變差的原因?!?/br> 江泫垂下眼簾,心里沒感覺有多意外。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早在察覺到變化的時候,就已經徹頭徹尾地檢查過一遍了,沒找出問題所在。 似乎這憑空而來的衰弱沒有任何端倪。 對于南宮柳能不能找出原因,他其實也沒有抱很大希望。所幸再怎么也不會更壞,如今的身體狀況也并非不能習慣。 他這樣想著,便打算結束這次交談。誰知南宮柳沒有要走的意思,青年躊躇片刻,道:“但世上從來就沒有憑空出現的東西。我找不到原因,只有可能是我還沒到能夠找到的高度,只是雖力不足,經驗仍能發揮些許作用?!?/br> 經驗? 江泫有些意外。 南宮柳道:“谷內的卷宗、再加上我自己的親身經歷,對于尊座的情況,我有一個小小的猜測?!?/br> 江泫道:“什么猜測?” 青年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做了一個失禮的舉動。他掀開手邊茶盞的蓋子,將食指指尖用茶水潤濕,點上烏黑的沉木桌面,視線追著江泫,一筆一劃、用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江泫看清了那兩個字,神色頓時一凝。卻見南宮柳忽地翻過手掌,將本就模糊的字形完全抹去。 做完這件事,他從袖中抽出手帕擦拭掌心。一邊擦,他一邊道:“今夜無人之時,請尊座看一看自己的頸后,若有,便是有;若無,便是無?!?/br> “這是鮮為人知的標志,不會出錯?!?/br> 南宮柳走了。江泫坐在原地,慢慢地轉過視線,落到桌上凌亂的水漬之上。 南宮柳寫下的兩個字是—— 天罰。 入夜時分,確定無人再來打擾之后,江泫從房中取出一面銅鏡。他在房中又放了一枚夜明珠,離得很近,室內一片敞亮。 鏡中是熟悉的疏眉淡目,落在銅鏡之中,顯得清冷柔和。就著這片光亮,他在桌前側坐,伸手撩開長發,露出白皙的后頸。 在鏡子里看自己的后頸,自然是看不見的。江泫對著空氣輕聲道:“淮雙??煽吹绞裁戳??” 劍穗繞上手腕,緊緊地纏住。 這代表著否定,也就是說,他后頸之上什么都沒有。 這幾日下來,江泫也算摸清楚了同宿淮雙的溝通之道。凡有問題,輕輕摩挲即是贊同,緊緊纏繞則是反對,且纏得越緊,代表他越不贊同。 虧得宿淮雙平日里便是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如今理解他的意思倒也不算難。 既然沒有印記,江泫便放下了手。長發都被他捋到了一側肩上,散散垂著,銅鏡邊緣浮著亮光,映著一張眉眼微垂、心不在焉的容顏。 江泫的皮相生得極好。面部輪廓流利,唇淡且薄,常年抿得平直,看上去生人勿近。眉眼隨母親,細看眼型是溫和的,卻因神色的緣故,被渡上幾分目下無塵的清冷。 人常言他眼中沉風定雪,一身玉骨被霜風掃過,是天下獨一等的高不可攀。然而此時映在這方明鏡之中,長發垂散、冷色散盡,顯得清瘦文弱。細看眼神也有些呆愣,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江泫在想天罰的事情。 他經歷過的天罰并不少,讓塵為其一,父母與叔叔隨其后。但實際上,九州真正受過天罰的人非常少,少到“天罰”二字甚至都鮮為人知。 蕓蕓眾生紛亂繁雜,天道從不投下視線。走得越高,便離天道越近,唯有各方佼佼者能得到天道的注視,若有人行徑不端、惡念盈心,天罰由此得生。 天道只懲不獎,從未聽說過從天罰之下活下來的先例。若現在的衰弱是因他在沉睡那一年內遭了天罰,他一定不會活下來——可他如今活得好好的,看來天罰二字暫且與他扯不上什么關系。 但為了保險起見,江泫沒有把長發順回去,而是想再確認最后一次。他將指尖覆上后頸,澄凈的銀芒籠罩片刻過后,指尖撤開。 原本光潔白皙的后頸之上,浮現了一枚古怪的印記。 印記是暗沉的血色,長著尖刺,首尾相接結成圓環。若它是完整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懸絲傀儡——為了方便,傀儡的頸后及各各關節都會被藝人打上孔洞,從內穿絲以便cao縱支配。 這印記的功效似乎同樣如此??山i后的這枚圓環不知何時被人生生抹去了一半,在光下仍色澤黯淡,顯然已經失去作用了。 這是他曾遭受過天罰的證明,縱使這懲罰不曾完全落到他身上,只留下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后遺癥。 背對著鏡子,江泫輕聲問道:“現在呢?有東西嗎?” 紅穗纏上手腕,貼著他的手背輕輕摩挲了幾下。力道溫和,昭示著宿淮雙的答案——“沒有”。 江泫松了一口氣。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是很討厭這兩個字,得知并沒有所謂的“天罰”落到自己身上,緊繃的心緒頓時松緩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