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戚長璟怒從中起,本想摔下硯臺,可是見時佑安睡的正香,到底還是忍住了。 “你們竟然如此大膽!”戚長璟大步走下去,因為怒意衣擺順著動作作響,“所以蔡和春一而再再而三向朕要兵,不是為了吃軍餉,而是為了湊人頭?” 看守整個人的身體在地上蜷縮著,額頭因為磕頭而撞出了一片青紫,“……蔡和春當年不顧臣的勸阻……一心、一心買入香料……不光是嘉靖關的百姓……乃至、乃至上前軍隊,皆是用此香……還有、還有路過的商人也從嘉靖關進文殊蘭……” 從嘉靖關經過的商隊一般都要經過京城,帶來些漠北邊關的稀罕東西,再到京城賣掉。 若是商隊早已從嘉靖關進購了大量的香料,京城便是…… 戚長璟手指死死嵌入掌心,即刻讓人送信給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主管黃河治水,河南就在京城和嘉靖關的中間路上。 若是京城都已經有不少人吸食了文殊蘭,只怕挖清淤泥治水一事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治水,是大事。 文殊蘭成癮的事情一出,整個嘉靖關上下都進行了徹底的搜查,戚長璟命人設置戒管處,將已經成癮的百姓和士兵關在里面,除去一日三餐外不準有其他接觸。 除了已經逃跑的蔡和春,留在嘉靖關的其他官員也順帶被揪出,凡是涉及文殊蘭交易的,一律杖斃。 戚長璟手腕很硬,動作也很迅速,不到三日,便徹底將嘉靖關上下清洗的一干二凈。 工部尚書的來信尚未收到,而時佑安卻整日昏睡,讓戚長璟心驚無比。 他不欲再等,處理好嘉靖關諸事之后,便連夜收拾隊伍,起駕回京。 . 京郊,法門寺。 住持行至半山腰,便碰到了一個衣著奇怪的客人。 “阿彌陀佛,”住持波瀾不驚,臉上帶著笑意,“客人可是要去拜佛?” 那客人一身緋衣,面孔遮在厚重的帽錐之下。 他欠身行禮,“正是?!?/br> 住持黑潤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來人,只是笑,“既然是拜佛,由此路而上,便可到了?!?/br> 客人略略點頭,抬腳便從住持身邊走過。 然而那住持卻忽然叫住了他。 “客人,”他轉過身來,雙手合掌在胸前,“似僧有發,似俗無塵,作夢中夢,見身在身。*” 那客人霎時停住了腳,回頭想要說些什么。 然而住持卻已經慢慢地下山了。 遮在帽錐之下的一雙瑩白的眼睛注視著前方的路,便再次抬腳上山。 法門寺是皇家寺院,平日香客眾多。 然而后門卻是一片清凈。 后院里一個巨大的梧桐樹上掛滿了紅色的繩子和木牌,隨著風嘩啦啦響動。 閔廣微摘下帽錐,同金鑾殿里的佛像深深對視,隨后在蒲草團上跪下磕頭。 幾步之遠的地方也走過來一個人。 他跨過門檻,在與閔廣微一簾之隔的地方也跪在草團上,無聲地拜著另一尊佛像。 閔廣微本想起身離開,余光卻忽然看到了什么,猛地頓了腳步。 “章珽?!?/br> 他的聲音有些抖,臉上面無表情,“你來這里作什么?” 簾子另一端的人稍稍側過臉,閔廣微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抿起的唇角。 他愈發篤定,又叫了一聲:“章珽?!?/br> 章珽并不理會他,依舊跪在蒲草團上拜佛,只留下一道淺淡的身影落在簾子上。 閔廣微蒼白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底的神色,“章珽,你這種人也會信佛?!?/br> 外面有僧人敲鐘的聲音,悠悠傳到后院。 似是被他說的有些煩,章珽起身,并不看他,“佛前不語?!?/br> 閔廣微卻是微微露出一個笑,眼底卻毫無感情,“心誠則靈,你連自己本身的面容都不敢露出,佛祖如何能渡你?” 章珽再次俯身的動作一頓。 他直起身,手臂緩緩抬起,隔著簾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閔廣微只能看到他從臉上揭下了什么東西,被簾子遮擋后剩下的下半張臉露出了一截線條優越清俊的下巴。 章珽又拜,隨后站起身,從角落的巷子里拿出一個木牌,摸索著要寫些什么。 另一邊的閔廣微臉色微變,再說話時聲音已經帶著點冷意,“求福牌,你在給誰求福牌?” 章珽停下動作,終于抬眼隔著簾子看向閔廣微,“與你何干?!?/br> . 幾日之后,戚長璟的隊伍便順利回宮。 只是還不等落腳,一封與戚長璟一同抵達皇宮的信也傳入了他的手中。 一向言簡意賅的工部尚書竟然密密麻麻寫了數千字,戚長璟心底微沉,一目三行,手中的信封幡然下落。 原本睡著的時佑安好像感應到什么似的,猛地睜開眼睛,嘴唇發白,張著嘴巴劇烈地喘息。 “怎么了?”戚長璟急急湊上去,一只手捂著時佑安的胸口,“這里不舒服嗎?” 然而心悸發作的突然,時佑安一張臉白的嚇人,只顧著大口喘息,一個字也說不出。 這一日是開元二年九月廿九。 后世有史書記載:黃河有洪水,人疏之,然河底現一奇石,上刻曰:寶祥災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