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月光就夠了 第118節
之前在走廊上偶遇的時候有聽過她的同學叫她的名字,他第一反應是騎熊貓的蚩尤。 原來她的名字是這個池,這個柚。 她很厲害,把他眼里再普通不過的黃昏畫得很漂亮。 他的記憶里就此淺淺地留下了她的模樣,她的名字,還有她的畫。 高中畢業后,岑理去上大學,離開了童州,而對于童州一中,除了老師們自己班上的那些同學,還有一份淡淡的印象,是那個叫池柚的女生,一同塵封在了他的高中記憶里。 進入大學后的岑理開始學著戒煙,沒了煙,他需要另一種排解壓力的方式。 岑理很快就找到了,那就是游戲。 游戲打多了,便也就萌生出了自己的想法,大三那年,他在比賽上獲獎的游戲創意被同校畢業的兩位學長看中,并對他邀請,愿不愿意在畢業后加入他們。 他當然樂意將喜歡的事物變成工作,然而卻被父親知道了。 岑理不想走上父親的老路,每日穿著刻板的西裝,嘴上說著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在完美的政治形象背后,是強勢的父權和夫權對這個家,對他和母親那令人窒息的壓迫。 他抗爭了一段時間,換來的是父親氣急敗壞地跑來學校,當著室友的面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 丟臉、難堪,又無奈,而他只能安靜地承受著,被訓到臉色發白。 那段時間他連寢室都不愿意出,或許是為了讓他重拾信心,王凱寧突然在某天給他發了個鏈接。 是什么讓你放棄了一個暗戀許久的人? 回答很多,但王凱寧想給他看的是徐如月的回答。 徐如月的賬號向來是公開,回答也不匿名,所以很快被認了出來。 岑理厭煩至極,直接劃掉。 但他又看到了另一條回答,或許是因為這條回答里有引人注意的一些比較可愛的顏文字。 起先只是隨便掃了眼,直到他意識到,這個匿名回答的主人,好像說的是他。 從頭到尾看完那篇回答后,岑理發了很久的呆,即使身體安靜著,內心卻在翻江倒海著。 這份漫長卻又真誠的回答,逐漸和記憶里那個會畫畫的女生重疊了起來。 他從來沒想過,他的那些舉手之勞會讓一個女孩子深念至此,他遇見過太多不知分寸的愛慕,卻原來不知道有一份他此前從未發現過的愛慕,能夠如此小心和溫柔。 出自他記憶中那個很愛笑的女生。 這份遲來的發現,就像是一束不刺眼的光,在他最迷惘無措的大三學期,突然落進了他的心里。 他無法冷靜,開始反反復復地回憶池柚,試圖從漸淡的高中記憶中抓出她的痕跡,然而越是反復地回憶,就越是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當時他錯過了多少。 倘若他一直不知道,或許日子就這么過下去了,但他既然知道了,就無法再放下。 岑理翻出了高中的聯絡群,打聽到了她的大學,第一次沖動地向輔導員請了假,買了票去了她的城市。 心中鈍感的疼痛伴隨著懊悔和無奈,看著她給另一個男生唱歌,在她唱完后,cao場上所有的人都在起哄,而她臉紅著,被那個男生給牽著逃走。 原來被人起哄也可以是一件很甜蜜的事,如果是兩情相悅的話。 岑理知道自己來晚了。 他這一趟來得沖動,沖動的后果是,他不得不逼著自己承認。 他不該出現在這里。 她曾在那三年里小心翼翼地照耀著他,但他卻從未發現。 而今終于在她的光照在別人身上的時候,他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了寒冷。 她在那篇回答里那樣真誠地祝福他以后好,相對的,他又有什么立場前去打擾她現在的生活。 和他不同,她那么開朗,家庭幸福,周圍有那么多的朋友,沒有他,她依舊可以那么快樂。 回到學校后,岑理埋頭在電腦前,花了一個暑假的時候將游戲的雛形做了出來。 王凱寧生怕他變成吸血鬼,硬拉著他出去曬太陽。 岑理瞇眼看著天上真實的太陽,卻怎么也不是他心里的那個。 后來游戲要上市,杭學長和沈學長問他,要給游戲取什么名字。 他想了想,說:“破曉吧?!?/br> 兩個學長有些驚訝,問他確定要給一個恐怖游戲取這么朝氣的名字嗎。 只有岑理自己知道,他做恐怖游戲,不過是覺得現實令人厭煩,而這是個處處被法律和道德束縛的社會,他的內心無從發泄,更不能付諸行動,于是就在最恐怖的游戲里,通過殺戮和暴力來緩解這一切。 他或許是她的黃昏,雖然艷麗萬分,卻也代表著夜晚的來臨、光明的結束。 而池柚不是,她應該是朝氣蓬勃的,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天邊第一道破曉的晨光。 或許是名字的寓意好,一部恐怖游戲,竟真的在競爭激烈的游戲市場中殺出了一條路。 在他忙于工作的這幾年里,她也在好好生活,他知道她畫的那副黃昏,因而從碩大的網絡中找到她,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原本關注她,只是為了隨時能看到她的近況,希望她能過得好,也讓她這束光不至于離他太遠。 可隨著潛移默化的關注,感受著她從文字和畫作中透出來的那股開朗,看著她的畫技一步步地變得更加成熟,也看著她和評論區的男朋友歡樂卻甜蜜的互動。 日積月累下,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她牽絆著,而她的喜怒哀樂卻再與他無關。 岑理這才發現,原來在不知名的角落,在那個人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對那個人付出著關注,這種感覺真的是心酸且無奈的。 在那天看到她在為現在的工作煩惱,抱怨“這破廣告公司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的時候,岑理思索良久,借來了公司的官號,點開她的頭像,學著官方的口氣,對她發送了這樣一條私信: 「您好,我是風樹里人力資源部hr,很喜歡您的畫風,不知您有沒有意向入職我們公司?期待您的回復?!?/br> 不久后,她在屏幕那頭小心翼翼地回了句: 「騙子嗎?」 岑理在屏幕這頭啼笑皆非。 這是他們在畢業多年后的第一句對話,她卻懷疑他是個騙子。 不過幸好她最后還是來了深城,讓他有了和她重逢的機會。 在那天去美術部的樓層開會時,她作為實習員工,本不參與會議,但岑理卻心念一動,將隨身的工牌落在了桌上。 他回到自己的樓層,靜靜地等待著有人聯系他掉了工牌。 不確定會不會是她,然而真的是她來還的。 她比高中的時候漂亮了很多,那雙眼依舊明亮如洗。 他的心跳有些快,張張嘴,想要說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平靜地說了聲謝謝。 她笑著對他點了點頭,沒有多看他一眼,轉頭離去。 看著她離開,岑理低了眼眸,摩挲著自己的工牌。 ……她已經忘了自己嗎? 無論忘沒忘,他們之間的重逢,真如她在那篇回答中說的,如果真的再次遇見,她希望能跟他以陌生人的身份第一次見面。 每次和他遇見時,她都神色如常,對他綻放著對任何一個普通同事都能綻放的那種最平常友好的笑。 在不喜歡他的這幾年里,她認真生活,變得越來越好,秉持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這項人生格言,學會了化妝和打扮,談過了一場校園戀愛,交到了很多的朋友,還在網上收獲了一大批的粉絲。 數年的關注,在公司和她重逢之后,岑理欣慰她的蛻變,欣慰女孩子如今變得更加閃閃發光了,卻也難過她真的不喜歡自己了。 她不再喜歡他了,而他的目光卻再也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或許是因為父母那一地雞毛的婚姻影響,岑理對待感情向來淡漠而被動,很抗拒別人對他不知分寸的示愛。 可如今換做是自己,他一邊靜待著,一邊卻又焦急著,不知該如何在不唐突的情況下,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去告訴她自己的想法。 他唯恐對她強勢,像父親對他一樣;唯恐對她唐突,像徐如月對他那般。 也唯恐告訴她這些年他對她的關注,怕給她帶來負擔,就像她生怕那三年里對他的喜歡,打擾到了他。 直到那次團建,王凱寧直接點了她的名字。 一球失誤,直接輸了那一場臺球比賽,岑理想,唐突就唐突吧。 如果從陌生人開始,就當是他對她的一見鐘情。 ——數年默默的暗戀,她熬得過來,而他等不下去了。 除了抽屜里被陳向北發現的那些,其實岑理的手機里還存有一份屬于她,也關于他的東西。 就是那篇展現了池柚據自己所說的,她十八年以來,最好的語文水平的回答。 也是他恍然,原來他曾這樣被一個人用這樣安靜而溫柔的愛意真誠喜歡過。 「有點怕被認出來,先匿名,也怕給那個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簡稱他為c吧,這下我不信還有人能認得出來,哼」 「我喜歡上他的理由很膚淺,因為他真的很像少女漫畫里的男主哎,我最喜歡看少女漫畫了」 …… 「雖然高中三年,我們沒說過幾句話,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一直只稱呼我為同學,可是他不會知道,他真的溫暖了我好多好多」 …… 「被折疊起來的物理試卷,教室外下雨時替我關上的窗戶,還有替我撿起的那只筆,等等等等??赡苓@對他來說,只是很小很小的事,只是對一個普通同學的舉手之勞,但是這些事再小,都是我最美好的回憶?!?/br> 「偶爾也想過,如果我的青春里沒有c,會是怎樣,其實也會很快樂吧?!?/br> 「因為除了c,我的高中三年里還有嚴格的老師,調皮的后排男生,一起犯傻的朋友,老土的校服,累死人的跑cao,便宜但好難吃的食堂,寫不完的作業和試卷,還有考大學的理想,和對長大的幻想?!?/br> …… 「如果沒有c,我的青春不會是一本小說,但也一定是最快樂、同時又最煩惱的三年」 …… 「突然發現c這個字母像一輪彎月,c就是月亮呀,高高懸掛在天上,而我的喜歡太渺小了,怎么也夠不到他」 「我的月亮,一定會在未來的人生收到很多的鮮花和掌聲,他所愛的,愛他的一切都要完美無缺,這樣才能配得上這么好、這么優秀的他?!?/br> 「寫在最后:」 「祝你和你喜歡的那個女生在大學里幸福,她一定很喜歡你,才會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對你說喜歡,而我膽小,我永遠也不會有這份勇氣」 「如果多年后我們有幸遇見,希望我已經不再是抬頭仰望你的凡人,到那時我們就當做是陌生人,第一次遇見吧。這份喜歡,也希望你永遠不要知道,就讓它成為我的一個秘密,」 「c,謝謝你出現在我閃閃發光的青春里呀,將我的青春完整成了一本小說,你是我這三年里,做過的一場最偉大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