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嫁已傾城 第33節
原來聿琛是悄悄地放她出宮,是沒有對外下過旨意的,故都以為她私逃出宮去了,她如今被捉了了回來,便要受此所累了。她不想供出她和聿琛這一層不同尋常的關系的話,便只能認下私逃這個罪名了。如今有了把柄在皇貴妃手里,罪責是難免的了,只不知會怎么處置她,料也知道是兇多吉少了。 若聿琛知道她如今落到了皇貴妃的手中,可還會來救她? 煙景定了定神,換了一副口吻,不卑不亢地道:“奴婢觸犯了皇貴妃娘娘,娘娘若要治奴婢的罪,奴婢沒有什么可辯駁的,領了罰便是。只是奴婢原是太子殿下的侍女,后由太子殿下親手指去東宮膳房的,到底還是太子殿下的人,娘娘要罰奴婢,也當知會太子殿下一聲,還有這私逃出宮之罪,奴婢是從東宮膳房逃出去的,娘娘理應把奴婢交給東宮膳房的掌事來處置方是妥當的?!?/br> 皇貴妃冷笑數聲,“你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盤,太子這會正在京郊的御苑里圍獵,哪有興頭管你的死活,你犯在了本宮手里,本宮就是先斬后奏,也當是替他管教宮女?!?/br> 煙景不禁又打了一個冷戰,原來這皇貴妃是早就算計好了,必定要治她于死地,特特等到聿琛出宮去了,一時半刻回不來,方派人將她拿進宮來治罪,心思是何等得陰沉可怕。 皇貴妃厲聲道:“根據宮規,你擅離職守,御花園躲懶,此為一罪;違令不尊、欺上瞞下,此為二罪;不守法度,私逃出宮,此為三罪;出言無狀,頂撞本宮,此為四罪。數罪并罰,施杖刑,重責一百板,罰入浣衣局!” 珊瑚再威嚇道,“你這么個嬌弱的身子骨,一頓重板子下來,人打得稀爛,就算沒打死,也是個沒用的廢人了?!?/br> 煙景小臉煞白,咬唇不語,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她今番是體會到被人按在砧板上的感受了,她的命在這等殘暴的強權面前,竟卑賤如此,可以這般隨意打殺,可嘆可恨。她絕不甘心這樣死去,眼下無論如何要想辦法保全自己。 她裝出一副受驚無措的樣子,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皇貴妃見她這個嚇壞肝膽的樣子,心中自然得意,看來方才一番威嚇已將她屈服了。她從寶座上下來,款款走至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怎么,你一句跟本宮求饒的話都沒有?可見是塊硬骨頭,挨板子正好有你受的。來人!將她拖下去,褫去衣物,杖責一百!” 褫衣杖責是最羞辱人的刑罰,在青天白日之下扒開衣服,露著一身的皮rou挨打,就算沒打死,臉面也是丟盡了。 兩個太監走進殿內,架起她的胳膊便要往外拖。 煙景掙扎著,哀聲求饒道:“請皇貴妃娘娘恕罪,奴婢進宮不久,不懂規矩也是有的,合該由娘娘管教管教,又出逃宮外久了,忘了尊卑禮數,失言頂撞了娘娘,確實該罰,但請娘娘念在奴婢是初犯,且有悔改之心,得饒人處且饒人,小懲大戒,饒過奴婢的性命,奴婢自然感戴娘娘的恩德?!?/br> 皇貴妃擺了擺手,那兩個太監便放下了煙景。 “你倒是會講話,若是一早拿出這個服軟的態度來,何至于此。本宮在這后宮一向以紀律嚴明著稱,威重令行,按理不當對你法外施恩的,只是你生得這么個好模樣兒,人又百伶百俐,也不失為可用之人,本宮到底也是憐惜你的。既如此,本宮便將這杖責之刑記在賬上,暫且免了你受這嚴刑之苦。你們兩個愣在那里做什么,還不快給她松綁!” 兩個太監很快便將煙景身上的繩索解開了,煙景有些不敢相信皇貴妃竟這般輕易放過了她,忙爬起身,跪下叩頭道:“奴婢多謝皇貴妃娘娘恩典?!?/br> 皇貴妃雙眸射出兩道精光,幽冷的聲音飄懸在她的頭頂上,“本宮只寬恕自己人,對于外人,本宮是嚴懲不貸的,你可明白本宮的意思?本宮會將你安排在景仁宮當差,為本宮所用。不然,本宮饒了你又有什么用處?!?/br> 果然,威逼她為她做事,才是皇貴妃擄她進宮的目的,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典膳,又是東宮的人,與她無直接的干系,縱然“私逃”出宮去了,也不當由她去追究,何況她根本沒犯什么大過,何必這般大費周折將她拿進宮里來治罪,實在太不值當了,必定是在她身上打著什么主意,也不知她究竟想從她身上圖謀些什么。 煙景心中冷笑,面上卻恭順地道:“既然娘娘覺得奴婢有可用之處,奴婢愿為娘娘效力?!?/br> 見她這么配合,皇貴妃心中大為快意,自己精心布下的這一個局,不可謂不高明,只要用好這一顆棋子,她籠絡皇帝封后一事,將無往不利。 皇貴妃笑意濃艷,“只要你在本宮手下用心做事,本宮保管讓你登上高枝,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br> “多蒙娘娘看得起奴婢,奴婢自知才智淺陋,不求榮華富貴,只求不教娘娘失望罷了?,F如今奴婢有一個請求,還望娘娘準許。娘娘遣東廠的人將奴婢捉拿回宮,家中親人必焦急不安,奴婢父親年老體衰,若又憂心過度,但恐支撐不住,奴婢想寫個簡信,告知家人奴婢如今人在娘娘宮中,一切尚好,因在宮中還有未盡的事宜,且又得娘娘賞識,留在宮中做事,讓家人不必再牽念我的安危。奴婢心中只有這件事放不下,若娘娘允了,奴婢才好安心為娘娘做事?!?/br> “竟是本宮太倉促了些,你家中如今必定亂作一團了,確實應當要安撫安撫一下他們的憂急之心,本宮沒有什么不依的?!?/br> 煙景要來紙和筆,當即寫了給皇貴妃看過了,皇貴妃便喚來景仁宮的親信太監榮祿進來囑咐了幾句,讓他將信送到宮外的柳家去。 宮外的柳家正鬧得人仰馬翻,綴兒悠悠轉醒后,哭著說小姐讓東廠番役擄走了,唬得嬤嬤直接暈厥了過去,人事不省,抬人的抬人,請醫的請醫,出了這么大的事,又沒了主心骨,婆子仆婦們亂做一團。阿如也在一旁哭個不停。 柳燊從錦衣衛那得到消息后,胸口一陣陣地作痛,人也搖搖欲墜,只得咬牙強撐著,跟府尹告了假,立馬從衙門趕回了家中。女兒不知怎么得罪了宮中的皇貴妃娘娘,突然將人拿了去,也不知是死是活,他越想越怕,惶惶不得安寧。 榮祿騎馬出了宮,只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柳宅,門人報進去之后,柳燊忙自己趕了出來,兩人相互行了禮。 柳燊將榮祿請入了廳堂,榮祿將柳燊看了幾眼,從懷中拿出煙景的親筆信遞給了他,說道:“柳大人,皇貴妃娘娘特遣了咱家來告訴你一聲,令愛如今在宮中安好無恙,大人不必掛心。說起緣故,是令愛在宮中當差之時違了宮規,犯在了娘娘手里,因怕承擔罪責竟又私逃出宮,娘娘一向紀律嚴明,故查訪到令愛的下落之后,將她捉拿回宮中治罪。按例本要施以嚴刑的,但娘娘念在她年紀尚輕,且又誠心悔改,人又聰明伶俐,是個可用之才,故對她格外優容,決定不予處罰,不僅不罰,還將她安排在景仁宮當差,這可是天大的恩典?!闭f罷便笑咪咪地著看著他。 柳燊聽罷,半晌無言,也不謝恩,也不封賞銀,只拿著煙景的簡信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又發了一陣呆,把那榮祿晾在那里,榮祿自覺沒趣,便拂袖而去了。 女兒好不容易出了宮來,原以為可以風平浪靜地過日子了,也擇了良婿,好事在即,偏生又出了這樣的事,婚事只能延緩下去了。林賢侄若知了消息必定會十分急惶驚痛,可他不過一個翰林,也斗不過皇貴妃啊,還是先瞞住消息為好,省得把他也折進去了。 柳燊長嘆一聲,心中有一種無邊無際的悲涼之感。只要跟宮里扯上關系,果然少不了一場又一場的劫難。 近兩年,女兒出落得越發美麗動人,而且宮里那個綠面羅剎又最是荒yin好色的,皇貴妃必是圖上了她的美色。女兒如今是羊入虎口,險象環生啊。 他實在是太怕了,命運對他下了什么詛咒,讓夫人和女兒都要毀在同一個人的身上,當年的夢魘尤在眼前,令他一陣陣的驚悚刺寒,他已經失去了夫人,他不能再失去女兒了。 情勢急迫,眼下能救女兒的人唯有太子了。那日太子來什剎海,應當是對女兒還是有情意的,唯有求助于太子,將她救出魔爪了。 但太子如今遠在京郊獵場,真的會丟下這么大的場子趕回來救女兒么?柳燊神思一凜,當即寫了一封密信,遣了信差加急送過去了,太子今晚應當便能收到。 第75章 |馳返 “你過來……”皇貴妃坐在寶座笑著向她招手, 尾指上綴滿珠翠寶石的金護甲璀璨絢麗。 如今得聽命于她,縱然心中十分抗拒,煙景仍慢慢地走了過去。 待走到皇貴妃跟前了, 皇貴妃用戴著護甲的尾指輕輕的劃在她的臉蛋上,目光露出一絲驚羨,“果真是生得好顏色, 把這六宮粉黛都比下去了?!?/br> 護甲劃在臉上時有一絲森森的冷意, 像是蛇信子嘶嘶吐在臉上的感覺,煙景頓感毛骨悚然,心頭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道:“自古紅顏多薄命, 奴婢更怕被紅顏所誤, 不得好下場, 情愿生得平常,雖不惹人注目,卻能無災無難到白首?!?/br> 皇貴妃恍若未聞一般, 似笑非笑地道:“告訴本宮, 你對太子可是有情?”說完她精明銳利的眼睛便死死地盯著她臉上的神色瞧著。 煙景面上變色, 忙顫顫地跪在地上道:“奴婢好比麻雀,太子是天龍之子, 麻雀豈敢與東宮青龍比翼雙飛?奴婢斷不敢有此念頭, 敢問娘娘此話何意?奴婢心中十分惶恐?!?/br> “太子龍章鳳質, 艷絕天下, 多年來一直鰥處獨居,而你作為唯一陪侍在他身邊的侍女, 卻能認清本分, 不動情心, 的確是非同一般,看來本宮果然沒有看錯你?!?/br> 煙景戰戰兢兢,“太子殿下收奴婢為侍女,只是喜歡奴婢做的幾樣點心而已,之后殿下將奴婢指去東宮膳房,奴婢便別無接近他的機會了?!?/br> 皇貴妃嘴角又浮起濃艷的笑意來,“很好,既然太子喜歡你做的點心,皇帝想必也會喜歡,那么你便做幾樣拿手的點心,今晚與本宮一起送去皇城西苑的萬壽宮?!?/br> “你且起來吧?!?/br> “是?!睙熅白焐洗饝?,心中卻愈發惴惴不安起來。一聽去西苑萬壽宮,她便已經斷定,絕非是送點心這么簡單,她早聽得皇帝最是荒yin好色的,莫非皇貴妃是圖謀上了她的美色?若真如此,其心也太陰森險惡了。 若是皇帝看上了她會如何,她不敢想,實在是怕極了。 不知爹爹看了她的信有沒有跟聿琛求助,她能求助的,只有他一人了,聿琛應當不會置她于不顧的。 —————————— 十月的京郊獵場,霜風栗冽,那風穿過廣袤的山林曠野,蕭蕭颯颯,如金鼓鳴響,所到之處,草色枯黃,木葉盡脫,天地間一片肅殺之色。 聿琛的大營周圍扎設警蹕帳四十余座,御林侍衛往來稽查,警衛森嚴。 日出到來之前,便要開始合圍了,此時號炮鳴響,御林兵勇和神機營的射手分兩隊分散在山間,將獵場周圍幾十里的野獸往中心的營地驅趕,迂回包抄,漫山遍野的野獸在嚎叫和竄跑,兵勇將包圍圈迅速收攏合圍,以待太子及王公大臣們整隊出營地射獵。 聿琛站在高高的看城上,揮手發出出獵的命令。他的馬當先像箭一般地沖向了圍獵場。 他身穿玄青鎖子錦盔甲,甲衣上通身釘綴著鎏金銅鱗甲片,甲袖鏤飾金累絲祥云方戟紋,在日光下熠熠發光,腰束銅革帶,足下登著烏皮矮靿靴,整個人在馳騁的馬上威風凜凜,英姿颯颯。 圍獵的這兩日,他比往年愈加勇猛,獵獲一虎一熊,三頭鹿,五匹狼,十數只獐子等。自那晚見了沈燃的密折,他胸中便有一股沉郁之氣,攪得他晝夜難安,于是把郁氣宣泄到這些野獸的身上,只恨不得將身上的力氣都使完,唯有如此,他才能疲累到不再去想她,才能好好地歇一會兒。 他騎著棕白相間赤焰馬在林間奔馳的時候,那獵獵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終于吹散了她的名字,他與這些獵物周旋,一路追逐,從險絕的峰壑,幽深的樹林、泱泱的河川穿了過去,無論它們再怎么兇猛和機敏,他都能逮著時機,用長/槍或者箭刺中它們的致命處,再不可能讓他們從他手中逃了開去。 她明明也是他的獵物,他極想得到她,她的心她的身,他都想占有,可他卻對她狠不下一點的心腸,殺伐決斷,在她身上全然無用,她性子野慣了,可他不愿去馴服她,他放走了她,給她自由,讓她快活,護她周全,可她轉眼卻要嫁給別的男子了。 果真是個狠心絕腸的女子! “把她奪回來!”這個念頭一直在他腦中反復地纏旋。到了哨鹿處,頭戴鹿頭的兵勇在林間仿雄鹿的呦呦之鳴聲,吹哨了半晌,一頭雌鹿從密林間慢慢朝著鹿鳴的方向走了近來,聿琛沉凝的雙眸閃過一絲冷光,飛快地拈箭搭弓,箭勢疾厲破空,呼哨有聲,一旁的侍衛還未反應過來,那箭已從鹿身上穿胸而過,那頭鹿嘶鳴一聲,倒了下去。 身后的近身侍衛傅云忙攬轡下馬,從鹿身上割取了一碗溫熱的鹿血遞給他,他一飲而盡,nongnong的血腥之氣在喉間和胸腔翻涌而起,身上的血氣愈加燥熱起來,只恨不得立即飛馬回京,將她奪回來,占為己有,他是太子,誰人敢攔,她不愿也得愿,他看中的女子,天底下便沒有要不來的。 他沖出了樹林,在一大片廣袤無際的草地上飛馳,射下雁,野雞,兔子,許久之后,胸中的燥熱方平息了下來,他的雙目又沉凝了下來,一股懊喪之感襲上心頭,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他對她的所有期待,都唯有這一個,她心甘情愿地和他在深宮里相守一生。 帝王大業,千秋萬代的功名,都負于他一人之肩,他不是圣人,亦不做圣人。有她在身邊,才能帶給他清新閑適的田園樂趣,質樸純真的煙火之氣,明媚生動的新鮮色彩。若是沒有她,他一個人站在無人之巔,腳下是俯仰著他的萬千臣民,那寂寞是無窮無盡的。若是沒有她,幾百年的大內宮殿里,一切都如舊貫,只有日復一日的規矩與教條,是多么的無趣與沉悶。若是沒有她,他身上熾熱的情感與滿腔的溫柔,亦無處可傾涌。 下午,在文武大臣和侍衛的簇擁下,聿琛登上囿臺,觀看隨扈的親兵武將射獵,大燮朝素重騎射,因而觀圍也是檢閱武職將士的弓馬和武藝。場內的將士皆精騎善射,但見人馬奔騰,弓矢呼嘯,各有所斬獲。 聿琛看差不多了,便命罷圍,圍場的兵勇在邊上開出一角,野獸便從缺口處爭相逃散,這叫網開一面的意思,此時再不可以獵殺了。圍獵的兵將收隊回營,聿琛將所獲獵物犒賞眾將士。 傍晚,在野外的營地上設宴,聿琛坐在營帳中央,眾將士皆在他兩邊圍成一圈而坐,也不分尊卑等級的坐序,皆隨意而坐,聿琛親自煮羊炙鹿,命侍膳的侍從分與眾人,又賜茶賜酒。 有一眾樂師在篝火旁擊鼓而歌,唱起漢樂府的軍樂《善哉行》,歌聲悠揚悅耳。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心腸。知音識曲,善為樂方。哀弦微妙,清氣含芳。流鄭激楚,度宮中商。感心動耳,綺麗難忘。離鳥夕宿,在彼中洲。 延頸鼓翼,悲鳴相求。眷然顧之,使我心愁。嗟爾昔人,何以忘憂?!?/br> 山野蒼茫,篝火熊熊,樂曲縈耳,眾將士大口吃rou大碗喝酒,情緒高漲,氣氛火熱。 聿琛聽了,卻是觸動心腸,心緒愈加煩悶沉郁,便端起酒爵飲酒,不覺已飲了三大杯,忽見崔銀桂匆匆上前,拿了一封快信給他,說是沈燃親信加急送過來的。 聿琛接過來一看,神色急變,雙目幽幽閃爍,出神了片刻,便命楊奇快去牽了馬來,然后便對眾王公大臣道:“諸位,孤今晚亟需回京,此次圍獵便先到此了,尚任,你領了御林侍衛即刻扈駕回京,其余人等今夜皆留在營地,明日再行回去?!?/br> 聿琛匆匆說完這幾句便飛身上馬,竟一刻也等不及似的,在曠野中朝著西邊的出圍崖口疾馳而去,身后只跟了楊奇、傅云等十幾個近身侍衛。 事出突然,太子竟等不及扈從的御林軍先去了,鎮國大將軍尚任忙起身去集合一千御林軍,然后快馬加鞭地追在后面。 太子閱信后如此匆忙便要回宮,在場的文臣武將皆驚異不已,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必定是宮中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皇上一向圣體違和,莫非是皇上病篤?因而皆面面相覷,心中惶惑不安。太子一走,場內原本高漲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也無心再推杯把盞,皆各回營房去了。 崔銀桂見主兒昏夜奔馳回宮,大約也猜到一些緣故了,信是沈燃的親信送來的,必定是煙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主兒方會如此情急,扔下這么大的場子便走了。 這兒是地勢險峻,林木幽深的獵場,又是大晚上的,時常有猛獸出沒,何其危險,主兒也等不及扈駕大軍,身后只跟了十幾騎人馬就這么火急火燎地馳返回京,豈不是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崔銀桂一想便覺得心驚膽戰,可見煙姑娘在太子心中是何等重要,這竟是前所未聞之事,將來若還要發生什么,可真教人害怕。 連日來主兒皆心緒不佳,面上愀然不樂,幾乎不見一絲笑意,用膳的時候亦沒怎么進食,營帳內的燈火更是直亮了一夜??吹盟闹幸布?,再這么下去,雖然主兒體魄強健,精神旺盛,也禁不住要生起病來。 聿琛等人在密林中疾馳,傅云和楊奇在前面舉著火把照路,忽見前方的林木中出現星星點點的綠色螢火,在夜色中極為詭異,是狼群!看著陣勢,起碼也有十數匹,兩人見此情景都暗叫不好,忙攬轡調轉馬頭,勸太子先返回,等后邊的扈駕大軍趕上來驅逐了狼群再行趕路。 聿琛如今只恨不得立即趕回宮去,半刻也不愿耽擱,他攬住韁繩,雙目炯炯地望了狼群片刻,鎮定自若地道:“無妨。狼怕火燒,你們幾個持著火把在前邊把持,狼群必不敢妄動,孤再騎馬從狼群中沖過去!” 楊奇和傅云等幾個聽得心驚rou跳,都勸道:“殿下,萬萬不可,狼性兇殘,殿下千乘之軀,關系到社稷蒼生、祖宗基業,焉能涉險!” 聿琛卻不理會,雙目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狼群,揚起鞭子,喝道:“還不快去!” 太子執意如此,楊奇傅云等人只好依命行事,十數騎人馬舉著火把向狼群逼近,狼群果然不敢上前,但亦沒有后退,只是對峙著,綠森森的狼眼死死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伺機而撲。 聿琛輕輕咬了咬牙,重重地揮了幾下鞭子,雙腿夾緊馬腹,那赤焰馬便像箭一般的往狼群里沖了進去。 就在聿琛沖出狼群之時,只聽一匹狼長嚎了一聲,說時遲那時快,從前方密林的暗角里突然飛身躍出一只雄壯如牛一般的狼王,對聿琛發動起攻擊,它必是找準方位藏身在此處窺伺一陣子了,故它撲上來時,聿琛避之不及,一陣狼風刮過,狼王的前爪便搭在了聿琛拉著韁繩的左臂上,聿琛只覺得臂上一陣劇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將他扯下馬去,與此同時,狼王那閃著寒芒的鋼牙向他的喉嚨咬去。 情況如此危急,聿琛只覺得腦中一道電光劃過,雙腿死死地夾緊馬腹,身子往后一仰,用右手從箭筒里飛快地拔出一只長箭,朝狼王的喉嚨刺了進去,溫熱的狼血噴涌出來,濺在聿琛的面上。 楊奇和傅云見太子遇險,神色大變,拈起箭飛快地朝狼王射去,狼王身中數箭,喉嚨里嗚咽了幾聲,被甩下了馬。 狼王身死,狼群勢氣被斬,那幾只追在馬后圍捕的戰狼更加不敢攻上來,都夾著尾巴走了。楊奇等人心中尤自驚魂不定,方才那般驚險的情形,若非太子勇猛迅捷,必被狼王所害,楊奇等人吊在嗓子眼的心,總算墜回了心腔里,忙快馬加鞭地追上聿琛。 聿琛穿的鎖子甲甲衣是半臂的,甲衣下只穿了一身蟒袍,手臂上的蟒袍被狼爪抓破,里頭血rou模糊,一心只記掛著她的安危,竟不覺怎么疼痛,怕他若回去遲了半步,就不可挽回了。出了崖口,便往皇城承安門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76章 |叫板 煙景在景仁宮的膳房里做著點心, 皇貴妃還囑咐了她要做得精巧些,這個時節,她根本無心做這些點心, 做著做著便又出起了神,故而那珊瑚來來回回催了她幾次,酉時末刻方將那一盒子的點心做好, 裝在一個金漆嵌松石蝴蝶式什錦捧盒里, 這捧盒實在是精美華貴,果然是皇貴妃景仁宮才用得起的物件,襯得那點心也分外的精雕細琢起來。 珊瑚拿了一套簇新的宮女襖裙給她穿上,海棠色的素緞夾襖, 柳青色的宮緞百褶棉裙, 如今正是初冬時節, 滿地枯殘,她穿著這樣一身桃紅柳綠的鮮亮顏色,愈顯得她如青蔥一般嬌嫩可人。 皇帝年老, 最慕少艾, 她焉會不知皇貴妃的意圖, 她恨得咬牙,心中越發的不寧, 只想著今晚這個劫要怎么對付過去才好。 皇貴妃打量了她幾眼, 這樣的一個尤物, 由不得皇帝不愛, 嘴角揚起志得意滿的笑意來,馬上便吩咐擺駕去西苑萬壽宮了。 皇貴妃出行的儀仗自然也是富麗堂皇、氣派無比的, 如此方能張揚她后宮第一人的份位, 前面是一對對的金黃、赤黑二色的鳳旗、鳳扇、鳳傘, 長桿挑著的金云鳳紋提爐,里面焚著御香,后邊是一把七鳳明黃曲柄傘,然后才是皇貴妃金黃繡鳳輿輦,輿輦后的執事太監用紅漆描金托盤捧了啐壺、香盒、繡帕、盥盤、佛塵等。 煙景則捧著糕點,和珊瑚跟在輿輦兩側,這么一對招展的隊伍邐迆著出了神武門,往紫禁城外的西苑走去。 西苑設在西安門的內大街,□□的西側,這兒原是圣祖的龍興之地,靖德皇帝以為有祥瑞之兆,故選了這塊地方,奉玄修道有數年,后又耽于享樂,興建了數座巍峨軒昂的宮殿。住在宮外,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和祖制規訓,不知清靜自在了多少,因而他若沒有重要的國事和典儀,再不入紫禁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