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看著地上的殘骸斷肢,謝淵道從柳醇兒的領口探出,吐著紅色的舌頭,捕捉血腥的氣味。 “哇,地上有小零食誒,朝廷的賑災糧下來了?”謝淵道打趣。 柳醇兒攏攏領口把它按下去。 “別想了,我不會讓你吃人的?!?/br> “我被你傷得嚴重,不吃人怎么恢復?”謝淵道有些不高興了,但還是低下頭,游走回柳醇兒肩膀上,把頭擱在她的頸窩上。 這次的傷亡并不算嚴重,除了少部分螳臂當車的,寧死也要反抗到底的,大多數都活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過來見多了殺人,現在她已經有些麻木了。 看著地上掉落的四肢,手指,和少許內臟,心里居然萌生了菜市場豬rou攤的既視感。 冷冷掃過這些稱得上新鮮的rou體,就跟著秦姽婳一行人來到了老教主秦伏光的居所。 一進去就看見一個不算特別年老的長者躺在床上,一個仆從在他耳邊匯報什么。 仆從見人進來,連忙退了下去。 床上的老者蓋著虎皮,頭上枕著軟枕,此人正是秦伏光,自從得了痛風,就時常在床上臥著。 “老大,你來了?!彼糜喙忸┝艘谎矍貖箣O。 秦姽婳不言語。 “老二呢?他怎么沒來?”秦伏光問。 “他來不了了” “唉,唉,你還是不肯放過他是不是?” “咳咳”秦伏光開始咳嗽,目光四處逡巡,他想要坐起來,手上卻沒有力氣,掙扎了一會兒又躺了回去。 “他是你親弟弟,手心手背都是rou,你何必這么急著殺人滅口”秦伏光苦口婆心。 “呵,親弟弟?!鼻貖箣O走上父親的榻前。 “你知道他在道上伏擊我,叁番五次地要我性命。若不是女兒福大,如今已是一條尸體了!”秦姽婳俯視著床上的父親。 “如此,如此這般,你也不該假借比武的名義打死你的親弟弟??!” “父親眼里只有我弟弟,還有過我的位置嗎?”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但是姽婳啊,為什么這么執著于教主之位,無論多厲害的女人,婚姻不幸都是失敗的,無論再成功,都不如嫁個好男人。我也是是為你好?!?/br> “為我好!為我好?”秦姽婳心如刀割,連連追問。 “嫁個好男人,有個家庭,有個歸宿,還有弟弟保護你,有什么不好呢?” “爹!”秦姽婳大叫,淚水沖破眼眶“我說,我說弟弟要殺我,你怎么聽不見呢!” “我知道,我知道,”秦伏光囁嚅道“但這只是小事,你們從小就愛打架,淵兒年幼,還不懂事,做jiejie的怎么也能跟著不懂事呢?你一向不是最乖的嗎?” 淚水從秦姽婳臉龐落下,她呆呆站在父親床前,愣愣道“我說,弟弟要殺我!他要殺我??!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呢?我差點就回不來了!你以為我在乎的是魔教之位嗎?” 她把秦伏光扶起來,抓住他的肩膀搖晃“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兒子,沒有女兒?你怎么這么鐵石心腸!” 淚水失禁一樣滴落在紅色戰袍上,打出深深淺淺的山茶花。 “我們給了你所有,給了你所有的愛,你還要我們怎么做啊,老大?”長長的嘆氣聲仿佛從肺腑里發出。 “愛?”秦姽婳淚眼朦朧地苦笑“父親是不是糊涂了?教主之位給誰,你才愛誰?!?/br> “唉,父女之情比不過權位利益嗎?罷了,罷了?!彼B連擺手,躺了回去,閉上眼睛,不想再看秦姽婳一眼, 秦姽婳止住眼淚,傳喚來秦伏光的貼身醫師。 “父親年齡大了,神志不清,在他日常的藥里添一碗四七湯吧,治治癔癥”秦姽婳聲音顫抖,心如死灰。 “是!”醫師從進門后就一直跪著,接到命令,連忙俯身磕頭。 這四七湯里有一味半夏,不能和治痛風的草烏同食,食之生慢毒。醫師正在想要不要把這個禁忌告訴秦姽婳。 可是轉念一想,秦姽婳頗通醫術,還給貧窮教徒免費診治過,霎時,汗如雨下,圣女這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毒殺老教主??! 站起身來不覺得后背涔涔出汗,他抬起袖子,擦干凈頭上的汗水 “怎么,今天很熱嗎?”袁清關心地問。 “沒有,沒有……只是不慎感染風寒,略有不適”醫師小心翼翼地回答。 突然,外面傳來女人凄厲的哭聲,是鄢姬的聲音,她回來了。 柳醇兒本著看熱鬧的心,轉身回到大殿。 一個打扮珠光寶氣的美艷婦人伏在秦淵尸體上慟哭。 她身邊還有個年紀頗大,穿著樸素卻不失尊貴之氣的婦人安慰著她。 “就是你,是你的女兒殺了我的兒子?!泵榔G婦人一把推開身旁的人,大喊大叫著。 想必她就是秦淵的娘鄢姬吧。 那年老的婦人被推倒在地,身旁兩個侍女連忙伸手去扶,她并未坐直身子,用寬袍大袖不斷擦拭眼淚,陪著鄢姬一同哭泣。 “嗷——”氣急攻心,鄢姬嘔出一口鮮血,直直栽了下去,就這么陪著兒子去了。 年老婦人連忙扶起鄢姬,身旁侍女焦急萬分,大喊道:“醫師呢,醫師呢?鄢姬夫人暈倒了?!?/br> “沒救了,你看她瞳孔都渙散了,這是活活氣死的?!绷純憾⒅臣狼氨爤A的眼睛。心想叁國演義誠不欺我啊,人真的可以被氣死。 “娘,你出來了?”秦姽婳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那老婦人臉上淚痕縱橫。 “淵兒,是你打死的?”她的聲音顫抖,透出難以置信的味道。 秦姽婳沉默。 “她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弟弟??!你怎么下得了手!” “我是你親生女兒啊,娘!”秦姽婳“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淚水又從眼中不爭氣地落下 “我沒有你這種不知倫理尊卑的女兒,你不是我女兒!”她伸手去打秦姽婳。 秦姽婳死死把母親抱住。 “就因為我是個女兒不是兒子,你還要把自己關在房里多久,你日日對佛像祈求有個兒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兒子?”秦姽婳怒吼著,把這些年來的怨氣發泄出來。 這一吼老婦人停止了動作,她眼神空洞地看向遠方 “我真后悔把你生出來” 秦姽婳內心在滴血,她不敢相信這句話從她最愛的母親口里說出來 為了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兒子,居然不認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跪在母親面前,良久都不能回神,不能接受現實。 “娘?娘?你說什么,娘?”她熱切地詢問母親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一絲一毫的后悔。 哪怕是微茫的一點,哪怕是一剎那的念頭,哪怕是她騙自己的也好。 “你打死親弟弟,逼死二媽,秦姽婳你會遭報應的!”母親直視她的眼睛,惡狠狠地說。 “是……是嗎?”秦姽婳反問,淚水在眼中大顆落下 “呵,呵呵,呵呵呵……”秦姽婳怒極反笑。 她大笑道“怎么母親你也糊涂了啊,哈——” “來人哪,我娘因為父親病重,從今以后便要在居室里為父親祈福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居室半步?!鼻貖箣O癡笑道。 “你要軟禁我?” 秦姽婳看著自己的娘,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一句話。 兩個女騎手持長刀,向前一步,擠開老婦身旁的侍女。 “不必,我自己會走!”老婦人起身,在兩個女騎的跟隨下走出主殿。 秦姽婳閉上雙眼,兩行清淚無聲落下。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一步一步走向教主尊位,每一步都留下一個血腳印,有的是她弟弟的,有的是她父親的,有的是她母親的,有的是她自己的。 伴隨著未盡的鳴金之聲,仿佛有戰鼓擂擂響動 隨著戰鼓一聲一聲敲響,一個新的教主登上了她的“王位”。 只有被血與淚洗禮過的“王”,才是這個位置實至名歸的主人。 只有經歷過權力的考驗,才配擁有權力。 她是真正的領袖,人心所向的王。 眾人齊齊跪下,放下手中武器。山呼“教主永昌!” 冰冷的尊座上是一顆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心,她仿佛得到了一切,又仿佛失去了一切。 失去權力的人以生命為代價,得到權力的人在血淚中重生。 她的家人背棄她而去,她的教派將因她而昌盛。 一個新的未來由她而開啟,盛大的舞臺之上,權力的火焰永遠輝煌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