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孤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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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遲一周之后,你我便該啟程返京?!壁w承煜說道?!扒嘀菽沁叺年犖辇嫶?,腳程略慢。但算一算時日,差不多了?!?/br> 他們本是與鸞悅公主一同出了洛陽。公主出巡自有定期,實際上,敬德帝給趙承煜的期限并不長。 前后只有大約四個月,其中約莫兩個半月要花在路上。 他們必須在入京前與鸞悅公主會合,跟隨大隊回京。 “事情辦完了嗎?” 她并未忘記,揚州之亂是他第一次被廢的時間點。若是早便知道她會和趙承煜產生這么深的羈絆,她必然會仔細閱讀原文,不放過任何細節。 對未來模糊的知識,有時候比一無所知更加可怕。 “進展足矣?!壁w承煜答道?!皻w京后,許要委屈你暫且避避風頭?!?/br> 喬楚芯心中一突。 “出了什么事?” “日后再說?!壁w承煜闔上眼,臉上呈現疲乏?!跋茸屛宜粫??!?/br> 一息后,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已經進入夢鄉。 ……步入初夏,似是風雨欲來風滿樓。 喬楚芯默了默,終究不忍吵醒他,便為他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離去。 * 翌日。 丹陽縣幾里外有一座孤墳。 無字無碑,無人知曉是何許人長眠于此地。然而年復一年,清明時節總有人前來為這無名者掃墓。 今年亦然。 “學劍越處子,超然若流星?!?/br> 身穿褐色長袍,頭戴斗笠,讓人看不清面容的人舉著一杯酒,倒掛傾瀉在墳前。 “損軀報夫仇,萬死不顧生?!?/br> “白刃耀素雪,蒼天感精誠?!?/br> 每念一句,他便往那墳前敬一杯酒。如此重復叁次,他才嫌棄地放下酒杯,對那墳頭道:“就你事多?!?/br> 十來頁的遺書,就連身死后每年敬酒的要求都包括在里頭了,甚至要求整些文縐縐的禮儀。 敬酒完畢,他撇頭看向身后。 “按理來說,故人跟前不宜見血。但郎君無緣無故跟了我一路,若沒有個合理的說法,今日我倒不介意請老友再飲血一頓,重溫舊夢?!?/br> “江醫仙果真如姬步云所述,乃真性情也。非是某想要跟蹤江醫仙,只是不想打擾江醫仙對故友致敬,還請見諒?!?/br> 趙承煜從容地走出樹林。 “你說姬步云?”江先生問道,語氣明顯不虞。 “正是姬步云,我與他有些交情。久仰江醫仙大名,百聞不如一見?!壁w承煜點頭道?!凹壬屛医o您問聲好?!彼〕鲂渲需F令,正是姬步云作為神醫谷嫡傳弟子的身份名牌。 江先生自是認得自家徒弟的信物。 “瞎貓碰上死耗子。不錯,我就是江釋寒,你找我有什么事?” 先前她的嗓音顯然經過偽裝。 她這次一開口,便是一把中氣十足的女性嗓音。 江釋寒伸手摘掉斗笠,露出一副平凡的女子面容。她看起來不過叁十來歲,五官乍看并無驚艷,但那雙明亮的眼睛目若點漆,野生眉,整個人英氣非凡。 她慣常喬裝打扮,易容行走天下,只因被那些求醫的達官顯貴惹得不勝厭煩。 但她便是她,她是江釋寒,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你是京城來的人?若是想要我去京城為勞什子王爺還是一品大員治療,還是免了?!苯尯恍嫉??!拔也蝗卞X財,對名利也沒有半分興趣?!苯弦呀洕M滿是她的傳說,若是再上一層樓的話,她便只能躲在神醫谷里修行了。 “某確實是受到江醫仙座下高徒指點,前來懇求江醫仙為……”他頓了頓,“……家兄診治。家兄身中奇毒,姬先生束手無策,言道唯有江醫仙出手才行?!?/br> “他學藝不精,倒有臉給師門找事?!苯尯媛断訔?。 “江醫仙?!壁w承煜喚了一聲?!澳持獣阅憧煲饨?,無意與達官顯貴打交道。然家兄身上的毒唯有你可以解開,某唯有厚顏求助?!?/br> 江釋寒盯著那面容白皙精致的男子。 生就一副天人相貌,內里還藏了一顆七竅玲瓏心。言辭好生圓滑。 本來若是他開口便提出什么診金,報酬,她便能即刻發作。 “我為何要幫你?”她淡淡問道。 “患者不分貴賤。江醫仙懸壺濟世,焉會見死不救?” “這世間病痛者何止千千萬萬。便是我日夜不休,也絕無可能把所有人拯救過來。我游歷山河,救死扶傷全憑心情與氣運。你的兄長又有何過人之處,讓我不辭萬里奔波,入京救治?或者你想說你們出身高貴,你們的命比其他人的命更加寶貴?”江釋寒字字如同炮竹一樣,言辭犀利。 “江醫仙也說,氣運是一部分。出身貴賤,并非個人所能擇選,何以衡量價值?某有幸結識姬先生,從而得知江醫仙每逢清明節都會至揚州一趟。然某卻不知江醫仙具體的目的地。如今有幸在丹陽縣相遇,此即是緣。天不亡家兄,正符合‘時運’二字?!币娊尯袂檎?,趙承煜又道:“若無江醫仙相助,家兄的壽命便只余半年?!?/br> 好歹都被對方說盡,江釋寒冷冷地盯著趙承煜。 “江醫仙若是愿意伸出援手,某誠邀江醫仙五日后至陳府,隨我等返京?!壁w承煜見好就收,最后加句:“姬先生頗為掛念您?!?/br> 江釋寒發出一聲輕哼,并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