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反
黎明即起,朝陽新生。 晨輝灑在白色的病房里,緩緩移到病床上沉睡的男人身上。 清雋剛毅的側臉在陽光的勾勒下立體宛如西方雕塑中的人物,俊美到不可方物。 纖長的睫毛打在眼底,垂下一片陰影。 薄唇緊抿,眉心微皺。 似乎在夢中有什么苦惱一般。 周蔚連夜被送進了當地的軍區醫院,手術進行了一整晚。 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被推出手術室。 子彈打到肩頭到左心房的中間部分,差幾公分就打到心臟了。 甚至連醫生都有些慶幸,說周蔚福大命大。 只有蕭逸和隊員們知道,這一槍本該死的另有其人。 西南軍區的領導聽聞周蔚在他們這里受傷,當夜馬不停蹄的趕到醫院。 一眾穿軍裝的領導等在手術室外,汗流浹背。 心里祈禱著首長家的金孫可萬萬不能在他們這里出事。 索性手術順利結束,周蔚成功脫離危險。 京中指示務必要照顧好周蔚,直到完全康復。 軍人的體質異于常人,很快病床上的人眼瞼微顫。 蕭逸自從周蔚被推出手術室就守在他身邊,感覺到人蘇醒過來立刻起身上前。 麻藥的勁還沒過,周蔚恍惚間聽到周然的聲音。 喃喃出聲,“囡囡?!?/br> 蕭逸沒聽清,以為隊長在喚他。 “隊長,你醒了,需要喝水嗎?” 微微轉動僵硬的脖子,看清面前穿著迷彩服的男人。 神色逐漸清明,扯著沙啞的聲音開口道。 “別告訴上邊?!?/br> 不能讓周然知道。 方才周蔚在手術室里半夢半醒。 耳邊聽著儀器滴滴作響的聲音,身體還能隱約感受到冰冷的手術刀劃破皮膚的觸感。 進而意識一黑,恍惚間回到了南海后邊的公寓里。 周然比叁年前長大許多,已經有了窈窕的輪廓。 脫掉稚氣的面龐,嬌媚如花,正站在客廳對他言笑晏晏。 忍不住上前將人抱在懷里,“囡囡?!?/br> 周然乖順得不行,軟軟的喊著哥哥。 周蔚想問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他。 下一秒畫面一轉,黑不見底的荒郊野嶺。 周然哭紅的雙眼,狼狽跪在冰冷的泥濘土地上。 正對著地上躺著的人,嘴里哭喊著什么。 他想把meimei拉起來,但周然仿佛聽不到他說話。 眼神下移,地上躺著了無生機的人。 赫然是他自己。 周蔚陷入巨大的惶恐,他不怕死。 他只是怕他死后,meimei無所依靠。 夢里的迷霧漸濃,逐漸將他與周然阻隔起來。 試圖尋找出路卻不得要領。 耳畔是meimei的一聲聲哭喊。 下一秒,周蔚怒急攻心,從夢中驚醒。 蕭逸微頓,沒想到周蔚剛醒來第一件事,竟然是囑咐他隱瞞自己受傷的消息。 眼神有些愧疚,“隊長,你出事的第一時間首長已經知道了?!?/br> 當時周蔚中槍倒地昏迷不醒,身下血流如注,生命垂危。 加之周蔚的特殊身份,他們也不敢隱瞞。 “告訴他們,我沒事,別擔心?!?/br> 說完后想了想,又強撐著要坐起來。 試圖去拿床頭柜上的電話。 蕭逸從周蔚入伍后就跟在他身邊,立刻意識到他要做什么。 攔住他的動作,解釋道, “隊長,周小姐那邊您放心,首長瞞著沒讓知道,說您出任務了?!?/br> 周蔚卸了勁,復又重重倒回床上。 蕭逸端著水杯,喂他喝下。 隨即立在周蔚面前,標準地敬了一個軍禮。 “報告隊長,對不起。是我的疏忽導致您受傷住院?!?/br> “回去后我會和領導提交轉崗報告,自愿退出第一小隊?!?/br> 周蔚面色淡淡,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如此。 沒有回答,眼神晦暗,反問他。 “你退出的事,老爺子知道嗎?” 周蔚一語點破蕭逸的身份。 蕭逸有些愕然,沒想到周蔚早就知道他的背景。 “隊長,你…” 蕭逸呆愣住,面色漲紅。 有些難堪地站在原地。 他本是周洪濤派來保護周蔚的影子。 說是保護,亦是變相的監視。 周洪濤自從周然被綁架一事,爺孫倆頭一次意見相左后,便對周蔚起了防備。 周蔚心機深沉,少年心性卻不露鋒芒。 雖然周蔚和他保證一切都是為了周家的未來,但難保這個孫子不會背后擺他一道。 所以。老謀深算的周洪濤為確認他的好孫兒沒有別的異心,能夠規規矩矩的在軍中歷練,完成周家輔佐文家重新上位的宏圖大業。 特意從京外調了人去看著周蔚。 蕭逸出身西北蕭家,周洪濤年輕時和蕭家長輩有過命的交情。 在一次戰場上,蕭家長輩欠下周洪濤一條命。 答應今后為其赴湯蹈火,肝腦涂地。 幾十年過去,終于等來周洪濤重新聯絡蕭家。 最初周家說需要一個蕭家的孩子陪同周蔚出國留學。 所以挑來挑去,選中小輩里讀書最好的蕭逸。 只是后來不知為何,又聽聞周家的那位去了部隊。 定下的人選不好再更改,所以蕭逸又被迫跟隨周蔚入了伍。 蕭逸生得文弱,體能并不算很突出。 這些年跟著周蔚在最艱苦的部隊里摸爬滾打,執行最危險的任務。 若不是周蔚暗中的照顧,怕是早去了半條命。 蕭逸念著周蔚的好,每次和周洪濤匯報時也只是撿著說些無關大雅的事。 “蕭逸,蕭家的恩情我替你還了?!?/br> 病床上的男人雖然面色蒼白,但眼神里卻透著無形的威壓。 仿佛要看到他心底里。 “蕭逸,往后,你便只是你?!?/br> 周蔚不計前嫌,向他拋出橄欖枝。 此人心思縝密,處事圓滑,性格穩重。 而且重情重義,周蔚愿意給他這個機會。 蕭逸垂著的雙手微不可察的輕顫,如鯁在喉。 心底似乎有猛獸破籠而出,叫囂著,嘶吼著。 跟著他。 介胄之士以上賓待之。 周蔚一命抵一命,蕭逸知恩圖報。 千斤重擔在此刻土崩瓦解。 這些年背負在身上的家族頃刻煙消云散。 眼神變了又變。 蕭逸站得筆直,再次對床上的人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聲音鏗鏘果決。 “蕭逸位卑,愿從之、助之,效犬馬之力?!?/br> 周蔚眼底閃過了然的滿意。 良禽擇木而棲,智者附權而立。 他是個聰明人,審時度勢,知道該怎么選擇。 周蔚的傷需要著床靜養,不能移動。 西南軍區醫院給了最好的醫療條件和特殊關照。 蕭逸留下看護,剩下的小隊成員按時歸隊復命。 周蔚本想給周然打電話報平安,他怕小姑娘著急。 拖著病體從床上撐坐起,正要下地。 倏爾聽到一道俏麗女聲自門口響起,聲音隱約帶著哭腔。 “都受傷了怎么還不好好躺著?!?/br> 動作一滯,周蔚猛然抬頭。 門口站著的人,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