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半夜,周蔚回家洗過澡,換了身干凈衣服。 拎了周然的換洗物件準備去醫院。 剛下樓,就聽到黑暗的客廳傳來老爺子隱含怒氣的聲音。 “豎子,你偏要氣死我不成?” 周蔚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玄關處按下開關。 一瞬間,室內通明。 “你舅舅讓人捎了信說你不去德國了?可有這回事?” “是?!?/br> 周蔚看了眼客廳擺著的掛鐘。 午夜叁點。 周然這個時候最容易做噩夢了。 周洪濤暴怒,飽經風霜的老臉此刻風云密布,怒不可遏。 “混帳東西,家里都幫你安排好了路,為何反悔?” “等你一畢業,直接回來接你爸的班,我們周家才不會衰落?!?/br> 說著銳利的目光看向周蔚,“蔚哥兒,你說,不去德國,你要去做什么!” 周蔚本想等謝忱回來后再找個時間和周家人說。 眼下周然還沒醒,實在沒有心思和老人斡旋。 走到周洪濤面前,一言不發地跪了下去。 “爺爺,我要參軍?!?/br> 周洪濤面色冷得嚇人,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來。 老人雙目圓睜,似要噴出火來,“你說你要干什么?” 周蔚神情不變,背脊挺得筆直,少年人的倔強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爺爺,我要參軍?!?/br> 拐杖終是狠狠敲在周蔚的身上,摔落在地毯上。 周蔚似是感覺不到疼痛,沒事兒人般起身撿起拐杖放到周洪濤手邊。 “爺爺,文家倒臺,席燕生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扳倒周家?!?/br>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br> “只有把軍權牢牢握在手里才不會受制于人?!?/br> 周洪濤怒氣未消,“這些事不需要你來cao心,自有我和你爸…” 話未說完就被周蔚打斷。 “一朝天子一朝臣,您等得了,席燕生可等不了?!?/br> “白家已經倒戈,安家和您又是舊仇?!?/br> “名單去向尚且不明,我們還是早做打算得好?!?/br> 周洪濤的面皮抖動著,周蔚的話句句戳在他的心窩。 這些道理他又何嘗不懂。 送周蔚出國,除了培養他的目的,也是存了為他留后路的心思。 萬一有一天周家真的倒了,他在國外也有謝忱護著。 總不至于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 周蔚是周家的獨苗,就是拼了他和兒子的命,也得保下來。 參軍固然是最快拿權的方式。 可這其中的水有多深,路有多難走,如何拿穩兵權。 他一個孩子怎么會知道。 放緩了語氣,“蔚哥兒,部隊里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你出去我和你爸爸也能放心些?!?/br> 周蔚立在他面前,俊朗端正的眉眼神色清明,不見倦色。 “爺爺,我不是來征求您的同意的?!?/br> 他已做好了決定。 不可轉也。 周洪濤為了他殫精竭慮,籌劃周密,他感恩于心。 可在這場棋局里,他的meimei仍被淪為棋子,棄之敝履。 周然沒出事前,周蔚放棄出國,姑且可以稱之為不識大體。 但周然被卷進周家的政治爭斗,生死未卜。 周家若是再想著保全他一人,便是真正的鐵石心腸。 他周蔚作為既得利益者,更是對不起自己的meimei。 周洪濤繃直的脊背此刻彎曲佝僂,逐漸顯出老人的年邁風霜。 “你真的決定好了?進去了要吃不少苦,我和你爸可幫不了你?!?/br> 拿兵權要憑真實力,部隊里多的是血氣方剛的漢子。 若是繡花枕頭,必定難以服眾。 可一旦成了人上人,軍人的服從性和忠誠度則是最好的權力加持。 周蔚再次跪下,鄭重地給老人磕頭。 額頭碰到短絨刺繡地毯上,發出沉悶的咚響。 “今后,我與周家共榮辱?!?/br> * 送周洪濤上樓休息后,周蔚又馬不停蹄趕到醫院。 病房外值班的護士正在一點一點的打瞌睡,周蔚經過也沒有醒。 周然住在最里面的特護病房,門外還有兩個士兵站崗。 推開門發現黃英還沒睡,正神色疲憊的坐在床前。 “蔚哥兒?怎么這個點兒來了?” 黃英看到周蔚嚇了一跳,看了看墻上的時鐘。 已經快五點了。 “晚上回去睡得早,怕然然半夜做噩夢,就早早過來了?!?/br> 周蔚怕老人擔心,編了謊搪塞過去。 黃英點點頭,“你是個貼心的,然姐兒剛還做夢囈語呢,才哄睡著?!?/br> 說完又略帶擔憂地看向周然,“姐兒都睡了叁天了,怎么還不醒?” “醫生說是驚嚇過度,病人不愿醒過來?!?/br> 周蔚解釋著,“這是心病,得等然然自己過去這個坎兒。 黃英聽完頓時又心疼地抹眼淚,“我們姐兒怎么這么命苦,攤上這檔子糟心事?!?/br> 她不在乎男人們在官場的詭譎,只擔心著她的小孫女受了多少苦。 看著黃英的難過情狀,周蔚陡然想起臨出門前周洪濤問他的話。 “蔚哥兒,你留下來,和你meimei有沒有關系?” 周蔚記得自己冷聲回答道,“沒有,爺爺?!?/br> 老人不知信沒信,只是警惕的盯著他,聲音里含著警告。 “蔚哥兒,你永遠都要記得你姓周?!?/br> 伸出手搭在黃英的肩膀上,“黃奶奶,您去里間躺會兒,我看著meimei?!?/br> 黃英點點頭,打了個哈欠。 “也行,你來看著?!?/br> “我就不休息了,得回去給老爺子準備早飯了?!?/br> 周蔚想挽留,沒能留住。 黃英拿著她的藍色碎花手包匆忙趕回家。 一室寂靜。 周蔚這才得空觀察周然的情況。 周然臉上的腫脹逐漸消散,但還是青紫一片,甚至有加重的趨勢。 兩只小手被輸液針扎得千瘡百孔,滿是針眼,找不到一塊好皮。 周蔚凈了手,拿了熱毛巾墊在meimei手心里,大手輕輕揉捏緩解meimei四肢的僵硬。 周蔚做事時很認真,專注的樣子迷人又有魅力。 周然又開始做噩夢,嘴里不住地發出囈語,哼唧著。 “呃嗯…唔…” “不要…” “mama、mama…” 周蔚聽到動靜,倏地站起身,“囡囡?” 周然身子開始不斷扭動掙扎,小手在空中四處亂抓。 周蔚只能上前固定住她的手,將人抱在懷里。 “囡囡乖,別怕,哥哥在?!?/br> 懷里的人聽到周蔚的聲音,安靜了一瞬,繼而嗚咽起來。 “嗚…冷…哥哥、好冷?!?/br> 周然眼角滲出眼淚,沾濕了周蔚的毛衣。 眼淚guntang,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上床將人緊緊摟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包裹她。 “哥哥抱著就不冷了?!?/br> “乖囡不怕?!?/br> 聽著周蔚一遍一遍的溫聲安慰,周然漸漸安靜下來,陷入沉沉的睡眠。 窗外泛起魚肚白,熹微穿過簾幕,照進病床。 落在兩個相偎相依的人身上。 這一晚,夜河流燈,魂歸故里。 晨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