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不認識
回到家,手機沒有任何信息,這對一心只想當只鴕鳥的我簡直再好不過。 我洗了個很透徹的澡,然后一覺睡到了天亮,無夢無擾。 早上去了所里我把記錄報告遞交上去,沒再去測試大樓,老實坐在辦公室看了一下午材料,第二天更是跑到媒體室躲了一天清閑。 回避可恥,我知道,但有用。 兩天的時間足夠我整理好面對混亂的不安和別扭。 至于雷宇跟我說的那個請求,我始終沒和鄧放提過,于公我不能干涉試飛隊的安排和決定,于私我和鄧放的關系還夠不到這,沒有必要多管。 只是坐在媒體室硬挺的皮沙發里,明晃晃的陽光照在身上,我還是想了會雷宇的話。 鄧放的心理測試不過關,他那么一向穩cao勝券的人,真的會因為急于這個任務而心理不過關么? 我不太信,這也不是我該關心的。 我更關心的是雷宇那天竟然看到了,萬一他跟別人說了…這可怎么辦… 想著想著,我逐漸閉上了眼,手機的震動把我叫醒時已經臨近下班的時間了。 負責流程的同事發來了消息。 【報告被駁回了,還是措辭需要修改】 【明白,辛苦】 我用手重新梳理了一遍頭發,編了個低低的麻花辮,文字修改是個費時間的活,麻花辮是最方便的。 回到辦公室,對桌的小王看過來,問了一嘴我的行蹤。 “戎姐,你這是去哪了?” “陳工那,怎么了?” “哦哦,沒什么,就是剛才你不在的時候,試飛大隊的童敢來了趟,說有事找你?!?/br> “找我?說什么事了嗎?” “沒有,但他說不著急,讓你一會有空的話再過去一趟?!?/br> “好的?!?/br> 說歸說,去是不可能去的,既然是不著急的事,那便可以等到改完稿件再去處理。 我接了杯水準備專心改稿,可不知怎么又惹到了宋爭爭,一聲哼笑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戎姐,去了測試大樓那么多次,還沒跟試飛隊的人搞好關系么?不會連個聯系方式也沒加吧,這年頭找人怎么還親自跑過來?” “是啊,你都加上了?” 宋爭爭噎了下:“當然!我……” “那麻煩你給我一下童敢的聯系方式吧?!钡炔患八f完,我就把手伸了出去。 宋爭爭愣住,她哪認識誰是童敢啊,試飛大隊還分一隊二隊呢,加起來上百個人,她也就知道一個人的名字而已。 “我跟童敢…還沒那么熟…但是可以幫你問問他們隊長,鄧中校你知道吧,鄧放,他肯定有童敢的?!?/br> “鄧放?仨金頭盔那個?” 另一個宣傳同事轉過身來,大有豎著耳朵聽的架勢,八卦與生命同在啊。 “對對對,就是他,聽說長得也很標致呢?!?/br>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找找上次的宣傳報,封面還是他呢,拎著頭盔可帥啦?!?/br> 不愧是鄧中校,光名字就吸引了一個辦公室的注意。 “戎姐,你不會還不認識鄧隊長吧?” “不認識?!?/br> 我淡淡回她,眨眼的功夫宣傳報就找了出來,宣傳同事大手一拍,將封面牢牢貼在辦公桌上。 上面的鄧放意氣風發、英姿颯爽,說是試飛局的門面也毫不夸張。 聽我說不認識,宋爭爭好似終于爭回了些臉面,帶了些炫耀地講她知道的、關于鄧放的消息。 “鄧中校家里三代可都是飛行員,爺爺還是將軍呢,開國時候的?!?/br> “可真是優秀啊,三代飛行員,這是世家了吧?!?/br> “當然,妥妥的世家??!” “爭爭,你怎么知道的這么多?你跟鄧中校很熟哦?” 有人點破關鍵,宋爭爭臉上飄了點可疑的粉紅。 “沒有…沒那么熟…”說完又看向我,眼里的驕傲與得意有些不言而喻。 “戎姐,你去這幾次都沒跟鄧隊長說過話的么?哦對,你跟鄧隊長都不認識,肯定是沒說過話的?!?/br> 她自說自話的開心,我淡淡一笑,沒反駁什么。 辦公室里還在嘰嘰喳喳,我坐在人群之外,目光落到桌面的宣傳報上。 這樣的傳聞都記不得聽第幾次了,沒露面就俘獲了一片芳心,真心地說聲艷福不淺都顯得酸了些。 世間情事千千萬,緣起不過一瞬間。 可這一瞬間動的是凡心還是野心,誰又能說得清呢?誰又會去細究呢? 只是我過不去心里那關罷了,所以這世間情事千千萬,少我一個不少,還是明哲保身吧。 我正想著,門口有人敲了敲門,一眾人都轉頭看過去。 “進?!?/br> 說曹cao曹cao到,上一秒還在報紙封面上的人,下一秒就出現在了門口。 鄧放意思性的抬手比了個禮,視線直直找上了我。 “衛戎,出來下,有事找你?!?/br> 一句話便掉轉了眾人的視線,我慢慢起身,臉上表情不變,心里恨不得抱頭鼠竄。 哪怕說句“我找衛編輯”也好過直接點我的名字啊… 急于掩人耳目和逃離現場,我沒聽出鄧放這話里帶著脾氣,更沒反應過來他叫的不是衛編輯,而是衛戎。 出來時我順手帶過辦公室的門,擋住身后追隨過來的灼熱視線。 不敢想一會該怎么解釋。 “什么事?” 鄧放穿著迷彩來的,右臂上還貼著空軍的袖章,領子折的整齊板正,估摸是公事。 “這周六我們隊里幾個人一塊吃飯,在隊長家,張隊讓我叫上你?!?/br> 周六,就在后天。 “去不了,周六有事?!?/br> “很重要的事?” “…對?!?/br> 三番兩次的拒絕總會消耗殆盡人的耐心。 鄧放瞇了下眼,表情不善,雙手掐著腰朝我傾過來,聲音也壓低了。 “衛戎,你確定要跟我來提上褲子不認人這套?” 還是沒逃過,我也放小了聲音回道:“鄧中校確定要在走廊上說這個?” “怕什么,你又不認識我?!编嚪判α讼?,盯著我的眼里沒有笑意,全是寒意。 剛才的話他聽見了,還生氣了。 我自知這樣的隱瞞有些不尊重人,可這也并非是我故意的,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我不覺得這么做有何不可。 “鄧中校聽了多少?有沒有聽完全部?別人在背后給鄧中校的光輝添磚加瓦,我又何必搶去搶別人的風頭?!?/br> “那前晚呢?不說一聲就走人,你倒是瀟灑?!?/br> “你這是來問責的還是來說事的?” 對峙的意味又來了。 鄧放沉了口氣,視線從我身上移開。 “張隊讓我叫你,一是覺得你跟隊記錄的過程盡職盡責,工作完成的好,即便任務失敗了也該一起吃頓飯犒勞一下;二來,以后或許還有很多次協同工作,隊長把你當自己人看,所以家宴也想著叫上你一起,這是一份心意?!?/br> 心意,這兩個字鄧放說的不重,聽在耳朵里仍不可避免地讓我心里涌起一陣不好意思。 幾次現場記錄的過程中,張挺隊長雖然嚴格,但人卻是面冷心熱的,這點不必誰說我也感受得到。跟隨這位張挺隊長的,除了“嚴父教員”的名號,還有一段和老婆愛情長跑十多年的佳話。 這樣的心意對于張挺和試飛隊都再自然不過,可降臨到我這里卻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走廊上有扇窗沒有關,我正巧站在這扇窗的風口處,手被吹的有些泛冷,我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 我說了聲抱歉,為我剛才的明哲保身,也為我昨晚的高飛遠遁。 鄧放的眼神不像剛才那么冷了,但還帶著些許的執拗。 或許他無法理解為什么別人趨之若鶩的,我卻避之若浼,可我這次沒法坦誠我的懦弱,我不想成為在愛里自愿受苦的人。 “這個周六我要回家,不是我有意不去,你代我給張隊說聲抱歉吧?!?/br> 鄧放沒再堅持,剛才的那番解釋已是他對我的耐心極限。 “知道了?!?/br> 鄧放走后,我在走廊又站了幾分鐘,去廁所洗了個手才回到辦公室。 果不其然,宋爭爭一看到我進來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 其余幾個同事也是面面相覷,仿佛之前那般熱鬧的討論都是假象。 我沒說話,也沒看誰,專心看著電腦打字。事情的發展方向誰也難料,我能做的也只有控制好我能控制的。 但我沒料到的是,宋爭爭哭了。 回來沒多久就要到下班的時間,幾個同事陸陸續續開始上廁所、借東西,很快走的沒了人影。我還在專心敲著鍵盤,辦公室里忽然傳出隱隱的啜泣聲,我不由得尋著聲音看過去。 宋爭爭埋頭在臂彎里,肩膀抽動著,啜泣聲逐漸變大。 我看了會,不知該說什么,也不知該不該說。 正準備繼續打字,宋爭爭卻突然抬起了頭,淚眼朦朧地瞪著我。 “看什么!衛戎!你現在滿意了是不是!” 我一頭霧水:“你想說什么?” “衛戎!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永遠都是這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你到底想說什么?!?/br> “你明明認識鄧放,為什么還說不認識!你故意這么說,就是想看我在辦公室里丟人,你就想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宋爭爭,你倒打一耙的本事怪厲害,難道我還能提前知道你要說什么不成?” “那你為什么說不認識鄧隊長!” “我當然不認識什么鄧隊長,試飛隊的隊長姓張,兒子都上小學了?!?/br> “你!” “我什么?”我厲聲打斷:“你討厭我,不過是你想要的恰好落在了我頭上,不是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你一直在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br> “宋爭爭,你生氣不是因為別人都不懷好意,是你自己的無能為力。捫心自問,同樣的工作就算不給我,換了別人去做我也不會說什么,更不會去想有誰在暗箱cao作,你呢,就算不落在我頭上,落在誰的頭上你不會生氣?” “真想要就自己努力去爭取,別蠢的次次都不知道自己輸在哪?!?/br> 宋爭爭說不出話,睜大了眼,淚珠撲哧撲哧往下掉。 第一次,我這樣直白甚至刺耳的回擊她,說不清這其中的利落有幾分來自鄧放的助力,有幾分來自我自己。 拿好東西,我起身離開,沒再繼續戳她心窩子,把空間留給了宋爭爭收拾情緒。畢竟還是同事,我只希望她能夠停止無意義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