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易文幾乎是剛到h大門口，就有一個穿著黑色棒球服的男生跑過來。

    “哥，”他顯得熟絡，也并沒有因為是初見而靦腆，“我是郭教授課題組的，先帶見見我學長吧?！?/br>
    顏易文手還揣在兜里，“不是說先吃飯?”

    男生笑著領他往學校里走，“可以先熟悉熟悉嘛?！?/br>
    h大屬于文科類大學，在全國范圍內影響力也在頭部，小道里落花簌簌，這也是學校張揚于外的特色。

    男生一路上倒是聊起很多專業相關問題，但顏易文都只是點頭應和，說出的話很少，但每一句卻又正中靶心，這讓男生聊到后面也有些嚴肅，話題也愈加深入。

    兩人走到教研室時，都還沒停住討論。

    “像以古文做現代語言學批評的對比例子這種選題類型，也是郭教授會比較感興趣的，”男生一邊往里走還在一邊回頭，“顏哥，咱們課題組和你想要的文化契合還真就對上了，后續考慮考慮?”

    顏易文輕笑了一聲，低下頭略微搖了搖，“再說?！?/br>
    房間里有些空曠，長長的桌子旁還有一個人正理著桌上的資料。

    顏易文幾乎是一眼看到那人便頓住了腳步。

    “干嘛？不認識了？”尹航放下手中的事，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謝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br>
    男生隨意擺擺手，“沒事，那學長我就先走了，我女朋友還等著我吃晚飯?！?/br>
    還沒等尹航點頭，那男生就急急忙忙往外跑。

    “研一學弟，青春吧？”尹航看著很快消失的背影笑道。

    顏易文也將雙臂交叉放在胸前，煞有其事打量他一番，“比起你來說，是的?！?/br>
    “得了，”尹航也學著他將視線從他頭頂掃到腳尖，“你也早過那年紀了?！?/br>
    教研室的門往里開著，外面的樓道間還有學生的討論聲，竄進來后又被微妙的氣氛放大。

    是顏易文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招呼，“找個地方喝個咖啡?”

    尹航拿出了兜里門鎖的鑰匙，笑著點點頭，“走吧，敘舊?！?/br>
    ——

    咖啡館里沒幾個人，幾乎都是看著電腦做自己的事，連對話聲都有些突兀。

    所以尹航也降低了聲線，“之前想過聯系你，但好像所有聯系方式你都沒用了?！?/br>
    顏易文看著眼前的人，比起當初少了許多稚氣，但也未沾惹多少社會的氣息，眼中的神色還有純粹。

    他點點頭，笑著說，“那時候幼稚了些?！?/br>
    “我想聯系你那段時間，是想讓你來我婚禮來著?！?/br>
    顏易文挑眉，正欲開口，對面的人又補充，“不是本科那個……”

    顏易文止住了本想說的話，喝了一口香苦的咖啡，“我知道?！?/br>
    “怎么就知道了?”

    顏易文像開玩笑，避過了一些敏感的因素，“我都沒談下去，你倆還能談?”

    尹航同樣端起了咖啡，口中甜味更多，“你呢？”

    “我啊，”顏易文靠在了背倚，把玩著盤上的小勺子，似是有了點沉思，“就那樣?！?/br>
    “這么多年都沒有點桃花軼事?”

    顏易文扯了嘴角，看向窗外頓了好一會兒，才回頭，“就那樣的意思是，我還是本科那個?！?/br>
    尹航稍顯驚訝，“一直在一起？”

    顏易文搖了頭，“分開好幾年?！?/br>
    尹航雙手輕輕拍了拍鼓掌，“可以啊，挺幸福啊，兄弟?！?/br>
    那些下意識的字眼還是在談笑中不經意就表達。

    “幸福什么？”顏易文反駁得挺快，停頓會兒后他聲音有些飄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面對她，一天的心情都沒個消停?！?/br>
    “你非得這么說的話，那就別在一起唄?！币酱蛉?。

    顏易文哼笑一聲，目光在陶瓷杯的杯托上渙散，“我倒是想?！?/br>
    他隨后又撐了頭在桌上，神色還是沒多少聚焦，“但我做不了主，做不到不在乎她?！?/br>
    “聽起來又愛又恨的呢？”

    顏易文笑了一瞬，直起身，“那倒不是?！?/br>
    尹航進一步問，“那是什么？”

    顏易文又表現出那副悠然的樣子，“恨和愛根本聯結不起來?！?/br>
    尹航倒是不大贊同，微皺了眉，“都是因為還在意不是嗎？”

    顏易文嘆著氣搖頭，“你真心疼一個人共情一個人的時候，你但凡有點恨意的苗頭，你都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br>
    尹航也不糾結于這個問題，轉了話頭，笑著問，“你是個東西嗎？”

    顏易文也笑，“我不是個東西?！?/br>
    一邊指責著自己，一邊卻又還是怪她。

    像精神分裂。

    ——

    中餐的包廂里圍坐了一大桌子人，談笑中桌上的飯菜都還未被動過幾下。

    尹航正被幾個同門調笑著畢業論文卡住可能要多上幾年學的事，他倒是也不在意，將話頭指向顏易文，“讀書多好，這不有人畢業了還做課題嗎？”

    郭教授穿著黑色燈絨面料的中山褂子坐在正中間，看起來絲毫沒有你隔閡的與學生融在一起，這場聚會雖然打著給顏易文做東的名號，但也還是來了許多他已經畢業的學生。

    他是出了名的注重儀式感，所以來的人幾乎都是正裝加身，就連顏易文也被尹航勸說著穿了西裝。

    郭教授看話題到了顏易文身上，就笑著說，“你想做的方向國內研究環境要好很多啊，還打算回去？”

    顏易文搖頭，“不回了，但后面還是要去那邊處理一下才行?！?/br>
    下午去校門口接顏易文的男生這時候說，“以后還是得娶中國的姑娘，你看航哥，現在多幸福?！?/br>
    尹航眼神壓了一下那男生，笑著，“你又來了是吧？”

    顏易文看著尹航的神色，倒是更肯定了他現在過得不錯，心下也覺得圓滿。

    “小顏，你后面可以考來我這邊?！惫淌诎l出了邀約，倒不像是隨口說說。

    顏易文頓了一會兒，才回，“我會好好考慮的，教授?！?/br>
    尹航接過話，“郭教授可是看過好多你發過的論文，知道你要過來，跟我們都不知道提到你多少次?！?/br>
    顏易文笑了笑，沒接話，但郭教授卻進一步問，“康奈爾愿意放你嗎？我看你剛讀研的時候他就署名了你不少論文，算是一點點帶著你起來的吧？”

    顏易文也有些無奈，面色都稍沉了一些，“我老師確實待我很好，但我也沒辦法留在那邊?！?/br>
    “為何?是因為父母嗎？”郭教授問。

    “倒不是，我父母因為工作去法國去得也比較勤，也有過去那邊定居的想法，”顏易文說到這里停頓了一會兒，聲音漸漸放輕，“主要是，我妻子在國內，她的工作現階段肯定不適合去國外發展的?！?/br>
    這話一出，尹航反應最大，“你結婚了？”

    顏易文笑了一瞬，正欲開口，桌上手機因為來了新的信息而亮起，看到號碼，他先是點開了消息，才回，“你能結我不能?”

    尹航笑得意味深長，“喜酒什么時候請?”

    顏易文心思飄到了來的消息上，沒能及時回復。

    號碼是舒悅的號碼，但信息卻應該不是她發的。

    ‘我是悅姐的助理，悅姐喝得有點多了，鬧著要見您，我們有點勸不動她，您方便過來嗎？’

    顏易文皺了眉，還是敷衍回了尹航，“再說吧?！?/br>
    他一邊還在鍵盤上敲著字。

    ‘有點多是多少？’

    那邊回得很快。

    ‘我很少看她醉成這樣?！?/br>
    顏易文抬起頭，拿著手機起身，先是朝郭教授俯身，“抱歉，我打個電話?！?/br>
    郭教授點頭后，顏易文才撥通了號碼走出包廂。

    電話接通后，那邊交談嬉笑的聲響就傳了過來，張甜的聲音穿插在其中，“您要過來嗎？我把電話給悅姐接?”

    顏易文靠在門邊的墻壁，語氣不太好，“喝醉了接什么電話？”他又壓了壓心中的煩悶，才說，“她現在什么狀態？”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她……”

    但話還沒來得及說，電話就被人奪了過去，顏易文耳邊響起了舒悅的聲音，“你在哪兒？”

    這語氣顏易文很明顯就能聽得出來她現在意識不太清醒，他皺著眉壓低了聲線，“舒悅，我才走幾個小時你就給我搞這出?”

    電話聽筒那邊的人絲毫沒被這句話鎮壓，反而開始窸窸窣窣帶著哭腔，很硬氣的問，“那你不過來接我嗎？”

    顏易文有些頭疼，揉著太陽xue，“我又不在瀘西市?！?/br>
    那邊不知黏黏糊糊嘟囔著什么，顏易文正想讓她清楚點重復，那人卻委屈至極的樣子，“你就是不想來……”

    確實醉得不清。

    顏易文擰著眉頭也沒再接話，直至那邊抽泣聲越來越頻繁，他才微微仰頭嘆了氣，“你等會兒?！?/br>
    說罷他就掛了電話回到包廂。

    眾目睽睽之下，他將椅子靠背上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不好意思，家里有點事，我明天再過來?！?/br>
    郭教授看他著急，便也沒挽留，點了頭，“盡量趕上后天的組會就行，你聽一聽大概就有思路了?！?/br>
    “好?！?/br>
    顏易文又湊到尹航身邊，低聲問，“開車了嗎？借我會兒唄?”

    尹航還有些未反應過來，“你開車回去？”

    “沒高鐵了?！鳖佉孜幕?。

    尹航只好從褲兜掏出車鑰匙，交他手上之前，“你開車得兩個多小時吧？”

    顏易文點點頭，接過車鑰匙就往外走。

    尹航在后面喊，“后面給我油費??！”

    這話當然沒得到回應，那人只留下匆忙的背影。

    餐桌上有人看他走得急，還有些擔心，“這么著急不是出了什么事兒吧？”

    尹航扯了嘴角，擺擺手，“大事他不會這么慌亂，多半是他老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