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收好后,謝堯臣轉頭看向宋尋月,眼底流出一絲歉疚,問道:“到現在才給你合巹與結發,你可會怪我?可會覺得遺憾?” 這一切,本該是在新婚之夜便都做了的,可惜真正新婚那晚,龍鳳花燭空燃,合巹酒甚至都沒有準備,只有用來解決宋瑤月的鴆酒,更遑論共剪結發。 問罷,謝堯臣已經挖空心思的在想,若她覺得遺憾,他該如何補償,才能讓她遺憾之心淡些。 他緊盯這宋尋月的眼睛,靜候她的反應。 第97章 手伸那么長,該剁! 怎料宋尋月卻毫不猶豫的沖他搖頭, 謝堯臣頗感意外,同時眼露好奇! 宋尋月抿唇深笑, 伸手捧住他的臉頰, 同樣認真的回答他:“現在更好!那時我不認得你,不了解你,若那時飲合巹、剪結發,以及……圓房……” 后兩個字宋尋月說時聲音很輕, 含著眸中羞澀:“我許是都會當做新婚的流程來對待, 想來你也一樣, 各自無心無情, 哪有現在好?現在就不同了, 我會永遠記著今晚的合巹,記著同你共剪的結發,永遠忘不掉我們飲合巹剪結發時, 心里對彼此的在意?!?/br> 宋尋月從未說過這般露骨的話, 說完時臉頰比之前更紅, 她咬唇,一雙眸如春水般動人,她墊腳貼進他懷里,謝堯臣順勢將她抱住,宋尋月伸手勾他臉頰:“你說是不是?” 謝堯臣聽著愈發動容,這世間萬事皆懼陰陽兩面, 好壞兼備, 但她就是這么好, 無論何種境遇, 她都能找出最好的那一面來看, 找到生活里所有的美好之處。他為何這般幸運?重生一次后, 老天給他送來這般無價之寶! “是!”謝堯臣堅定應下,同時對她道:“我也會一直記著?!?/br> 說著,謝堯臣低頭便吻上她的唇,舌尖敲開她的唇齒,同她勾纏在一起。宋尋月正沉淪在他火熱的吻中,卻忽覺腰封一松,她下意識伸手護住,驟然松開謝堯臣的唇,眼里有些小鹿般的驚慌。 謝堯臣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跟前比了個一,懇請道:“一次?” 宋尋月正猶豫間,謝堯臣復又貼近她耳畔,低聲道:“輕些,緩些……” 宋尋月臉霎時一紅,伸手錘了下他的肩,謝堯臣笑,直接抱起她壓進榻里,隨后呼吸一緊,緊吻住她的唇。 這是宋尋月嫁來王府這么久,頭回歇在主院。簾外龍鳳花燭燃著,二人用水后,宋尋月便枕著謝堯臣手臂,窩在榻里同他貼著說話,二人竊聲的私語,時不時夾雜的輕笑,在這夜里顯得格外黏膩與溫馨。 宋尋月手里勾著謝堯臣一段頭發,在他胸膛前撥弄玩著,問道:“你這院子為何叫勝年院?”聽著不是很好聽。 謝堯臣笑,對她道:“小時候在宮里,總覺日子沉悶,睜眼閉眼都是四方的天,十來歲開始,我便明白了很多事,時時警醒著。偶然一次課上,讀到歐陽永叔的《浪淘沙》,便被詞中那份從容的態度所吸引,很是羨慕,我也想自己的生活,從容無憂……” 聽他話及“從容”,以及《浪淘沙》,宋尋月忽地反應過來,對他道:“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祝東風錢莊的名字也是從這里來?” 謝堯臣失笑:“對,今年花勝去年紅。我希望一年比一年過得好,所以王府主院,便叫了勝年?!?/br> 念及浪淘沙的最后一句,宋尋月推著謝堯臣肩,推他平躺,隨即翻起身子壓在他胸膛上,質問道:“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王爺想與誰同???”莫不是在她之前,還有個什么春心動的人? 謝堯臣見她小心眼的問,忙義正言辭道:“那還真沒有!當時只是單純的欣賞詞中從容之感,并未多想。如今瞧著,倒像是冥冥之中的暗示……” 謝堯臣心間忽地閃過一個極好的答案,伸手抱住她,看著她的眼睛,挑眉道:“與月同!” 宋尋月削蔥般的指甲從他喉結上劃過,嗔道:“油嘴滑舌?!闭f著,便要翻身下去,卻被謝堯臣鎖?。骸百N會兒,舒服?!毕窠癯康墓鸹ǜ?,軟而嬌滑。 宋尋月聞言微微低眉,忽地明白過來,霎時臉紅,掙扎著想要下去,但根本敵不過他的力氣,不僅沒能躺回去,卻是連腿也被他纏住。龍鳳花燭氳暖下的拔步床中,全然是謝堯臣壞心得逞的陣陣朗笑。 這晚二人睡得比前一日早,第二日巳時,宋尋月率先醒來,也不知這兩日,睡前是不是和他在一塊,比較累的緣故,每一晚都睡得很好,幾乎不做夢,睜眼就清醒,不似從前,醒來還要迷糊好一陣。 宋尋月側頭看去,正見枕邊的謝堯臣還未醒,側身面朝著她,手虛虛搭在她的腰上,宋尋月推推謝堯臣,喚道:“起了,王爺……” 謝堯臣長睫微顫,輕輕睜了下眼睛,隨后又閉上,往宋尋月身邊湊了湊,握著她的一只手拉進了被里。 宋尋月:“……” 她哭笑不得,昨天早上,她真的只是好奇,沒別的意思,他怎么還惦記上了呢? 生怕他大清早的又折騰人,宋尋月掙脫他的手,自滑出了被子,拿起一旁的睡袍,行云流水的套在身上。 覺察到宋尋月起了,謝堯臣這才睜眼,看了她片刻,在被里撐了個懶腰,方才坐起。 而就在這時,外間聽見動靜的辰安叩門,隨后進來,站在臥室厚重的帷幔外,朗聲道:“王爺,娘娘,宮里今早來了消息,儀妃娘娘請王妃入榮儀宮小敘?!?/br> 小敘?宋尋月轉頭看向榻上的謝堯臣,他雖坐姿未變,但已然變了神色,看著辰安聲音傳來的方向,眉心蹙著,顯是很不耐煩的模樣,正是當初剛成親時,最能唬住她那個神色。 謝堯臣道:“知道了,叫宮里的人回去,等下本王陪王妃同去?!?/br> 說罷,謝堯臣從榻上下來,宋尋月取了他干凈衣服,過來幫著他換上,系好腰封后,這才叫寄春等人揭開臥室帷幔進來,陪著宋尋月進了凈室,梳洗更衣。 待凈室門關好,謝堯臣喚道:“辰安?!?/br> 辰安進來,行禮站定,謝堯臣問道:“今晨是蔣云無來的嗎?” 辰安點頭:“是蔣公公?!?/br> 謝堯臣又問:“他可有說母妃傳召王妃何事?” 辰安搖搖頭:“未曾告知,只道王爺最好陪著?!?/br> 謝堯臣無奈深吸一口氣,看來不是什么好事。謝堯臣沉吟片刻,復又問道:“孫氏這幾日有沒有進宮?” 辰安行禮道:“這咱們的人有記錄,孫氏昨日未時進宮,申時出宮?!?/br> 果然……這賊婦。 也不知她昨日去宮里,又跟他母妃掰扯了些什么。導致他母妃第二日就急著召宋尋月進宮。 謝堯臣隨手把玩著桌上一枚香托,暗自琢磨著,他母妃糊涂就糊涂吧,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但這孫氏需得處理掉,否則他母妃聽信讒言,時不時就要給他們夫妻找點事兒來。 上次是個妾,這次又不知是什么花招,先進宮去看看再說。 待宋尋月梳洗穿戴好出來,謝堯臣方才同辰安進凈室。 用過膳后,夫妻二人便出門,一同往宮中而去。 而此時此刻榮儀宮的后殿里,蔣云無站在月洞門外,透過鏤空雕花,看著里頭站在桌前的儀妃,眉宇間滿是焦急。 儀妃看著桌上蔣云無尋來的那包砒霜,手心汗水滲個不停。 一面是紙包,一面是放好茶葉的杯盞,她到底該如何抉擇? 她從來沒有干過傷人害命的事,即便宋尋月不是個好女子,卻也罪不至死,何況是要她親手賜死? 但若是她不死,她對自己親生父親都毫不留情,又如何能對兒子真心? 念著自己兒子,儀妃一雙眸中淚水噗簌而下,她抿唇,顫手伸向了桌上的紙包,將其抓起緊緊攥在手里。 許久之后,她終于鼓起勇氣,正欲將其打開,投放進眼前的杯盞中,手卻忽地頓住,淚水更加肆虐,身子也抖得更加厲害。 半晌之后,儀妃猛地轉身,將手里裝著砒霜的紙包,直接投進了身后的地籠里,火舌瞬間便將那包藥吞噬。 蔣云無見此,終于松了口氣。他們娘娘心善,到底是下不了手。 最終的決定做下,儀妃忽覺心間繃了一天一夜的那根弦,終于扯斷,一時間整個人輕松不已,冷汗從她額上連連落下,她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人似在花園里跑了十來圈一般的累。 也不知過了多久,儀妃忽地自嘲一笑,對蔣云無道:“云無,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敢爭寵,不敢接受別的嬪妃的拉攏,怕害人,也怕被人害。眼下便是唯一肯幫她的孫氏,她也做不到聽她的話,去傷人性命。 蔣云無在外頭行禮道:“娘娘,您是心善?!?/br> 對于他這位主子,他委實也不知該說什么好?若說她蠢笨固執,偏生她又良善,見不得人間疾苦,也做不了半點害人的事。若說她生性善良,可總因自己的蠢笨無知,無意中傷害到他人。 作為儀妃的心腹,他常常很矛盾,心間清楚的知道,應該忠于自己的主子,可有些事上,他就想暗地里給他主子壞事。就比如今日的事,若不是他家主子自己放棄,等王妃來了,他也是要自作主張,換茶的! 蔣云無思來想去,這件事還是得和自家殿下說一聲,若是不說,一旦哪日娘娘真的狠下心,傷及到王妃,那才是真正毀了和殿下的母子情分。 這件事娘娘沒有做,告訴殿下,殿下會生氣,但終歸是沒成,論跡不論心,鬧一陣子脾氣,就還有母子重歸于好的一天。 如此想著,蔣云無一聲重嘆。 屋里的儀妃起身,走出來,朝蔣云無伸手,對他道:“陪本宮去梳妝吧,等下王妃來,隨便同她說幾句話,打發回去便是?!?/br> 她當真做不到傷人性命,等這幾日,再叫人將孫氏請進宮說說話,同她商量商量,還有沒有別的什么,既能不傷及旁人性命,又能叫宋尋月離開自己兒子的法子。 約莫不到一個時辰,謝堯臣同宋尋月轉乘轎輦來到榮儀宮外,蔣云無出來迎接,見自家殿下也來了,著實替他們娘娘捏了把汗。 他們殿下對宮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十足的戒備,倘若娘娘真的下毒,今日定會被殿下當場抓住,那么母子情分,這輩子算是徹底完了。 一行人一同往里走去,謝堯臣跟一旁的蔣云無低聲問道:“可知何事?公公跟我通通氣?!?/br> 蔣云無嘆了一聲,低聲對謝堯臣道:“等下王爺借口出來片刻,老奴有要事回稟?!?/br> 謝堯臣眉心微皺,點頭應下。 進了榮儀宮,正見儀妃坐在堂中,夫妻二人上前行禮,儀妃免了他們的禮,指指一旁的椅子,嘆道:“坐吧?!?/br> 二人坐下,謝堯臣問道:“母妃今日叫我們過來,可是有事?” 儀妃橫了一眼這不請自來的兒子,心下當真煩悶,陰陽怪氣道:“巴巴的陪著來,本宮還能將你這嬌滴滴的王妃生吞活剝了不成?” 謝堯臣聽著儀妃這般語氣,一時無語凝噎,毫不客氣的挖苦道:“得了吧娘,少扯這種話。你想干什么我還不知道?” 儀妃剛端住些許的氣勢,一下被謝堯臣這句話給破了功,側身靠在椅子扶手上,很是泄氣著惱。 謝堯臣看向座上儀妃,擲地有聲道:“妾,不納!側妃,不娶!通房,不要!各種嬤嬤公公的,也少往王府里塞,統統不要?!?/br> 儀妃聽著這些話,胸膛起伏不定,半晌后,她方才狠狠白了謝堯臣一眼,對他道:“本宮只是隨便宣她來說說話,你記著撇這么清干什么?” 而就在這時,一旁的蔣云無端上茶來,梔香和辰安同時上前,從托盤上接過給謝堯臣和宋尋月的茶水。 也就是在此時,宋尋月忽地瞥見,接茶的梔香,拇指夾著一根短細的銀針,已經探進了茶盞中,若不是手心正好正好朝向她,這般隱秘又迅速的動作,根本無人能察覺。 她忙去看辰安,果然也見辰安手中閃過一點銀光。 從外頭來的東西,謝堯臣素來謹慎的很,便是一封信,都會由下頭的人確認過才會交到他們手上,但這是在他母妃宮里,他一向也這般謹慎嗎? 上茶后,謝堯臣對宋尋月和儀妃道:“既然母妃是找王妃,那你們聊幾句,我出去等著?!?/br> 說罷,謝堯臣捏捏宋尋月的手,示意她忍耐一下,便起身出了門。 蔣云無上茶后,借著換水的借口,在殿后廊下等著謝堯臣。 很快,便見謝堯臣跟著過來,確認四下無人后,謝堯臣問道:“蔣公公,母妃宮里可是有事?” 蔣云無忙道:“宋夫人,王妃的繼母,殿下可知?” 謝堯臣冷笑一聲:“怎會不知?” 蔣云無忙道:“從前她常進宮來陪著娘娘,臣私心想著,這與娘娘而言也是一樁好事,有人陪著說話,好過深宮寂寞。但未成想,這幾次宋夫人進宮,臣覺得她有些越界了?!?/br> 謝堯臣心知今日母妃宣宋尋月進宮,怕是和孫氏脫不了干系,問道:“公公細說?!?/br> 蔣云無道:“上次進宮,便是攛掇娘娘給您納妾??沙荚谝慌钥粗?,委實覺著怪異。這些年,在宋夫人的嘴里,她待長女,那可是如同親生孩子,是長女白眼狼??赡挠杏H生母親,會在自己的女兒剛剛成親時,便想法子給她納妾添堵的?” 蔣云無眼里滿是疑色,搖頭道:“臣看不明白。再者就是昨日,宋夫人進宮后,同娘娘說,前些日子,魏家父子進京,上門討要已故夫人的嫁妝,生生掏空了宋大人的家底,足足兩萬兩白銀??砂凑账畏蛉说恼f法,那些嫁妝早就給王妃,既如此,她為何不說?宋大人又為何不說?白白損失那么多錢?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已故夫人的嫁妝,去向不明?!?/br> 謝堯臣這才知道,感情舅舅和表哥,又給他的王妃搜刮了一批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