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宋尋月雙唇不由緊抿,看著他眨巴兩下眼睛,萬分無奈道:“多謝王爺提醒?!?/br> 謝堯臣沖她一笑,率先下了馬車,宋尋月緊隨其后。 星兒同梔香已經站在馬車邊,準備伸手扶宋尋月,怎知謝堯臣下來后,直接擠掉了他們二人的位置,朝車上的宋尋月伸手。 宋尋月一怔,看著眼前那只冷白又骨節分明的手,一時不知作何反應。他真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牽手嗎? 謝堯臣見此,抿唇一笑,隨后挑眉道:“多虧你的畫冊,父皇才會單獨召見我們,許是很滿意你做他兒媳婦,本王不該對你好些?” 哦……宋尋月了然,原來是想牽給皇帝看,那成。 宋尋月不再多想,將手遞到了謝堯臣掌心,被他扶著下了馬車。 下車后,謝堯臣也沒有松開她的手,就這般牽著,他手雖看著修長削瘦,但牽著她手時,卻能包裹住,掌心溫熱一片,一點不冷。 在旁人看來,二人親密牽手,身子貼著一起走,怎么都是一副極其恩愛的模樣。 宋尋月走了兩步,看到一旁站著的寄春,問道:“你去哪兒了?” 寄春飛速的看了一眼謝堯臣,忙垂下頭去,對宋尋月道:“等晚點娘娘就知道啦?!?/br> 謝堯臣在一旁看著,不由上下打量寄春兩眼,見她兩肘貼著身側,顯然懷里是有什么東西,謝堯臣眼露疑色,鬼鬼祟祟的揣了什么? 怎么他離開半個月,張立和梔香胳膊肘拐去嘉禾院了不說,連寄春也變得愈發神神叨叨。 皇帝還在宮里等著,宋尋月不便細問,只好點點頭道:“成?!?/br> 說罷,宋尋月和謝堯臣牽著手,在太監公公的領路下,一同往皇帝所在的勤政殿而去。 朝廷今日開始休沐,一直到正月十五,這期間宮里會安排輪值的大臣,但對于品級高的大臣王侯,約莫初三初四,皇帝接見使臣的時候,就得回來作陪。 二人走在去勤政殿的路上,然而他們的行蹤,卻在他們進勤政殿的同時,報到了皇后宮里。 鳳儀宮中,皇后正在同太子和太子妃說話,邊閑聊,邊逗弄幾個小皇孫,一副美滿和樂的模樣。 皇后手里拿著一對布偶,變了聲音,裝成兩個人,給幾個孩子講故事。太子和太子妃在一旁含笑附和著。 而就在這時,皇后宮里的大太監徐文昌,忽地小跑進來,向皇后行禮道:“娘娘,有消息了?!?/br> 太子妃見狀,立馬起身,上前領了兩個孩子,就去了別的房間。 皇后臉上的笑意垮了下來,太子也面色危正,看向徐文昌。 皇后低眉輕撫袖上鳳紋,道:“說吧?!?/br> 徐文昌行禮道:“琰郡王同琰郡王妃,已進了勤政殿?!?/br> 皇后問道:“他們今日給皇帝帶了什么?” 徐文昌行禮道:“琰郡王身邊的辰安,手里拖著一副盒子,不大,想來是尋常禮物,并無不妥。只是王妃身邊有位婢女,今日行止委實怪異……” 皇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怎么個怪異法兒?” 徐文昌道:“那婢女一路上手臂夾得很緊,神色鬼鬼祟祟,時不時還會摸摸衣襟,像是揣了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br> 皇后眉心深蹙,太子亦面露疑色。 半晌后,皇后對徐文昌道:“不管她藏了什么,今日一定得找出答案來?!?/br> 絕不能再叫之前那種事發生,老三休想重獲陛下歡心。 徐文昌應下,行禮離開主殿。來到殿外,徐文昌喚來宮中幾名婢女太監,吩咐道:“傳令下去,今日盯好琰郡王府里那個叫寄春的婢女,再通知今晚夜宴上咱們的人,務必要弄清楚,那婢女懷里藏了什么?!?/br> 眾太監宮婢領命,有序離開,即刻著手去辦。 謝堯臣和宋尋月進了勤政殿,皇帝正坐在正殿左側的暖閣里,腿上蓋著一條白狐皮毯子,翻著手里一本書。 這是宋尋月第一次見皇帝,兩鬢斑白,眼角皺紋明顯,和謝堯臣很像,但骨相又不似謝堯臣那般凌厲。若不看他頭上赤金的龍紋簪冠,還有明黃的帝王常服,當真便是一位尋常的慈祥老頭。 宋尋月隨謝堯臣,一同向皇帝跪地行禮請安:“兒臣見過父皇?!?/br> 皇帝抬頭,將手里的書合上放去一遍,目光落在宋尋月身上,但她在行禮,看不到臉,皇帝道:“平身?!?/br> 聽聲音也很和善啊,宋尋月又同謝堯臣一起起身。 皇帝這才細細打量宋尋月一番,隨后看向謝堯臣,道:“原來娶了位佳人,難怪人跟著懂事了不少?!?/br> 樣貌生得如此好,能籠住他這紈绔兒子的心也不奇怪。 “哈……”謝堯臣跟著笑笑道:“爹,許久未見,您身子可好?” 皇帝抬手指指一旁的椅子道:“你倆先坐?!?/br> 謝堯臣和宋尋月謝恩后坐下,皇帝方才對謝堯臣道:“但凡你爭氣些,日日上朝都能見著朕,何來這句關懷?!?/br> 謝堯臣不好意思笑笑,承認錯誤:“兒臣有愧,但兒臣天性愚鈍,實在難及兩位兄長。朝堂之上,有兩位兄長為爹分憂足矣,兒臣孝順孝順爹爹便好?!?/br> 天性愚鈍?宋尋月有些疑惑的看了謝堯臣一眼,他分明腦子轉得奇快,那日松鶴樓上發生的一切,她至今難忘,愚鈍什么?就是聰明不用在正道上。 這么些年了,皇帝著實懶得再和謝堯臣掰扯。自他分王離宮后,他就沒怎么再理會過這個兒子,說起來,也有四年了。但兒子卻依然對他懷有一片赤誠的孺慕之心,當真是他未曾想到的。 “你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也算不錯的福氣?!闭f罷,皇帝看向宋尋月,問道:“聽說你是宋俊家的姑娘?” 老三的婚事,他著實是沒有怎么管。一來國事繁忙,二來他早已對老三失望至極,懶得搭理。 之前只是聽儀妃來上報過,說是看上了宋家的姑娘,書香門第,知書達理,極好。其余都是內務府和王府自己cao辦,他完全撒手未問。 宋尋月回道:“回父皇的話,兒臣是宋家的姑娘?!?/br> 皇帝點點頭,接著問道:“多大了?” 宋尋月回道:“十六,等過了年,十七?!?/br> 皇帝點點頭,笑道:“甚好。以后的日子,你可得看著些朕這不成器的兒子,多規訓他,勸他上進?!?/br> 宋尋月自己也不想上進,但皇帝都這般說了,便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兒臣所求不高,一生只盼平安喜樂。王爺能平平安安的,便是兒臣最大的期望?!?/br> 皇帝聞言愣了下,旁的兒媳婦,此時大多會說一定會好生規勸,好生表現一類的話,可她居然說只要平安喜樂? 片刻后,皇帝失笑,伸手點點宋尋月,笑道:“你這孩子不錯,知道心疼自己夫君?!?/br> 年少夫妻,想來如今情深,才會有這般真摯的期盼。老三幼時多災多難,他又何嘗不希望,自己兒子能平安喜樂。也許正是這份真摯的感情,才叫他的兒子收心不少。 謝堯臣偷摸瞧了宋尋月一眼,只盼著他平平安安,好讓她繼續享福是嗎? 謝堯臣心頭雖這般想,但嘴角卻是掛上笑意。能不在他耳邊像母妃和宋瑤月一般聒噪,實在是極好。 皇帝復又問道:“之前那本畫冊,是你畫的?” 宋尋月點頭:“正是兒臣?!?/br> 皇帝看了謝堯臣一眼,復又看向宋尋月,問道:“那些往事,都是老三跟你說的?” 宋尋月轉頭看看謝堯臣,如實答道:“王爺未曾跟兒臣提起過,但是作為孩子,心間又怎會不在意自己的父親?只需留心問問,便知王爺對父皇的感情?!?/br> 皇帝聞言,不由一聲嘆息。這孩子倒是誠實,但這也側面證實了,老三對他的孺慕之情,連新婚不久的妻子都能瞧出來。這些年,著實是他虧待了老三。 更證實了自己這個兒媳婦,對自己兒子的在意。若非真心喜歡和在乎,又怎么會知道他對父親這些心思?做出那般用心的畫冊。 念及此,皇帝吩咐道:“賞琰郡王妃黃金百兩?!?/br> 宋尋月:“?” 她愣了下,忙起身謝恩:“兒臣謝父皇隆恩?!?/br> 謝堯臣低眉看著跪地謝恩的宋尋月,不由抿唇一笑,黃金百兩,她這沒出息的王妃,心里要樂開花了吧? “起來吧?!被实劢兴螌ぴ缕缴?,隨后起身道:“走,你二人陪朕去花園走走?!?/br> 夫妻二人起身,上前一左一右作陪,陪著皇帝往花園而去。 儀妃宮里,此時自是也收到了謝堯臣和宋尋月提前進宮拜見皇帝的消息。 儀妃一時坐立難安,對身邊的大太監蔣云無道:“云無,這可如何是好?宋夫人與我說過無數次,那宋尋月心思詭譎,根本不是個好姑娘,她這般跟著臣兒去見皇帝,會不會惹了陛下不快?” 蔣云無寬慰道:“娘娘莫要擔心,之前王妃給陛下畫的畫冊,深得陛下喜歡?!?/br> 儀妃蹙眉道:“這更加證實此女心思深沉,很會籠絡人心。若我兒被她誆騙,天長日久下來,豈非禍害我兒。林穗穗好好的姑娘,送去給我兒做妾,就這般悄無聲息的死了,這等有手段的女子,我兒如果玩的過她?” 說著,儀妃心間愈發擔憂。蔣云無也不了解如今這位琰郡王妃,但委實對他們娘娘的想法也有些無奈。 蔣云無只好勸道:“王妃能籠絡人心,對王爺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啊。咱們王爺,被陛下晾了多年,如今卻破例叫王爺陪他去金明夜宴,分明是復寵,是好事!” 儀妃卻聽不進去:“你知道什么?本宮同宋夫人相交多年,宋家的事,除了宋家人自己,最清楚的人就是本宮。那宋尋月心術不正,眼下看起來是籠絡住了陛下,可多行不義必自斃,長久以往下去,只會拖累我兒?!?/br> 儀妃堅定的這般認為,蔣云無實在不知該如何勸說,只好問道:“娘娘打算怎么辦?” 儀妃聽罷,眉心深蹙,愁苦道:“本宮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實在不成,年后把宋夫人請來,本宮和她商量一番,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在王府里牽制住這宋尋月?!?/br> 同宋家二小姐的親事沒成,她委實愧對孫氏,但是名義上來說,他們還是成了親家,還是個能和她一條心的親家,這樣的事,就只能找她商量。 蔣云無聽罷,行禮稱是。 儀妃素來是個如水的性子,但想起宋尋月,人強自撐起一段硬氣,抿著唇又道:“本宮須得再好好敲打她一番,今晚金明夜宴,正好是個機會?!?/br> 蔣云無道:“娘娘若不然先問問王爺?”王爺雖然紈绔的名聲背了這么多年,但他是看著王爺長大的,深知王爺心性,可比他們這位娘娘聰明的多。 儀妃沒好氣道:“問什么?晚上一道敲打?!?/br> 蔣云無:“……”也成吧。 謝堯臣和宋尋月陪著皇帝在花園里逛,約莫快到酉時時,這才一同往回走。 回到勤政殿,二人親自侍奉皇帝更衣,這才陪著皇帝一同離開勤政殿,出門上輦。到外宮門處時,皇帝的馬車,以及后宮眾嬪妃的馬車皆已備下,排成了一派。二人陪著皇帝,一同上車,一同出宮,往金明池而去。 金明池,位于城中南側的皇家園林。每年三十和十五,金明池外院會對百姓開放,皇帝則率宮中妃嬪、皇子帝姬同往,與民同樂。 在這兩天,百姓們只需抬頭,就能看到高臺上的皇帝,及一眾皇子帝姬,京城百姓同皇家一同守歲。 除了三十和十五,每年春季,金明池除了幾個重要的殿,會全部對百姓開放,供天下百姓賞春游園。 每逢這個時候,金明池內熱鬧非凡,不僅許多商販都會進來做生意,還會有各種雜技表演,比如藥發木偶、關撲、舞獅子、高蹺、女子相撲等等迷人眼的熱鬧。 對于在宮中圈禁錮了一年多的帝姬、妃嬪而言,三十和十五,也是難得能見著宮外繁華的兩天,自是各個期待滿滿。 皇帝的馬車先行,后宮眾人,則按照位份,一一上馬車,跟在皇帝的馬車之后,隊伍如長龍般,浩浩蕩蕩出宮往金明池而去。 御街兩側,早已站滿了等著一睹皇帝御駕的百姓,待皇帝御駕經過時,宋尋月便聽外頭傳來浩浩蕩蕩的行禮之聲,不由愣住。 許是人多的緣故,便是連膝蓋跪地的聲音,都聽得極其清晰,雖沉悶,但震撼,更遑論高呼萬歲之聲。 宋尋月心間立時泛起好奇,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下意識就朝窗戶看去。但窗戶關著,啥也沒看著。宋尋月又猛地想起皇帝在身邊,連忙恢復神色,正襟危坐。 這些細微的小動作,全然發生在眨眼一瞬間,但還是被素來敏感的皇帝收入眼中。雖然她反應的很快,即刻恢復了端莊,但方才那一瞬的流露甚是活潑,皇帝看到了宋尋月的另一面。 皇帝看了看謝堯臣,笑著打趣道:“你這府里,如今應當挺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