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星兒端起湯盅,舀了一勺入口,一時臉上神色驚喜無比,所有方才因心疼而來的神色褪去,感慨道:“唔唔唔!好好吃啊小姐!” 怎么這么好吃?吃到這盅鮑魚羹,就是讓她立馬去死那也無憾了啊。 宋尋月挑眉對她道:“好吃吧!” 星兒連連點頭,一口口的品著鮑魚羹。 宋尋月口中鮑魚羹的味道褪去,她復又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那黃燜魚翅里的魚翅。 這道菜她剛才一眼就看到了,湯汁宛若黃金般金燦燦的,透明的鮑魚泡在湯汁里,仿佛白水晶掉進了瓊漿玉液般,再兼這道菜是以金盤盛放,一時更顯起稀世罕貴。 魚翅入口,宋尋月不覺閉上了眼睛,細嚼慢咽,神色極其享受! 從前在宋府,吃飯是為了活下去,后來在顧府,心思太重,食難下咽。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享用美食,竟會成為人生如此一大樂事。 這午膳全程,主仆倆邊吃邊交流感受,全程慢悠悠,竟是將五道菜席卷而空。 用完膳,宋尋月依舊坐在椅子上,雙臂撐著桌面,十指相對輕點,閉眼回味。 日頭已經轉了過來,正好穿過窗落在她的臉上,照印著她唇邊的淺笑,這一刻當真是無比叫她滿足。 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了吧。 星兒亦是無比歡欣,今日她吃的真的太好了??傻瓤谥杏辔稘u漸褪去后,星兒的思維這才慢慢回來。 她今天,居然跟著小姐,吃了這么多如此奢侈的東西! 星兒復又心疼的不行,嗚嗚嗚,她怎么也墮落了? 余下的四日,宋尋月每日都過著這般的生活,頭一天晚上點好第二天要吃的,然后靜靜期待明天的到來。 第二天早起用早膳,出門去宅子監工,晌午回來便開始享用美食,下午在王府里和寄春等人打馬戲,或者玩兒九連環、魯班鎖,練鳥哨……晚上再快樂的享受一頓晚膳,和幾個婢女在院里散散步,或者投投壺,打打錘丸,晚上沐浴睡覺。 這輩子沒這么快樂過! 而謝堯臣,自是對她每日的行程了如執掌。 起初他還看著挺有意思,畢竟他很清楚宋尋月曾經過著怎么樣的生活,如今到了他的身邊,明顯的開心快樂起來,這與他而言,莫名有股成就感。 可接連三四天,謝堯臣隱隱覺出不對來,梔香的信每日來,他每日看,可這么些時日下來,竟未曾有一次提到宋尋月問及他的話! 炭盆旁,謝堯臣的臉色一下垮了下來,他看著手里的信件,有些坐不住了,是不是梔香沒寫到? 他凝神片刻,將手里的燒掉,隨后喚來辰安,吩咐道:“寫封回信,問問這幾日王妃有沒有問起本王,再叫梔香多留意皇后,防她作亂?!?/br> 她能擁有現在的生活,功臣是誰?是他謝堯臣! 飲水思源!宋尋月性子良善,他這么久沒回去,想來怎么都會問他兩句。 比如“王爺何時回來?” 再比如“王爺外出都去哪里玩?大冬天的會不會凍著?” 辰安領命去寫回信,一刻鐘后,辰安回來,行禮道:“王爺,信已發出?!?/br> 辰安看著謝堯臣不太爽快的神色,問道:“王爺?可是想念王妃了?” 謝堯臣一眼橫過來:“我想她做什么?” 呵呵,辰安心下冷嘲兩聲,接著道:“是臣多言。方才王爺叫臣回信,聽那內容,臣會錯了意?!?/br> “哼……”謝堯臣沒好氣的冷嗤一聲。 他直起腰身,抬腳踩在了炭盆邊緣,長腿盡顯無疑。隨后復又靠回椅子上,比方才更顯懶散,他單手撐在椅子扶手上,抬起那只帶著翡翠扳指的手,食指指尖在自己上唇唇尖處輕刮。 對辰安道:“本王只是想知道,本王這王妃有沒有感恩之心,僅此而已?!?/br> “哦……”辰安故作了然。若是不在乎,以他們王爺的性子,會在乎王妃感恩不感恩嗎? 謝堯臣似是想起什么,忽又笑了一聲,對辰安道:“本王算是瞧出來了,本王這王妃啊,胸無大志,耽于享樂,眼皮子還淺,一個葉子戲就能把她魂兒勾跑。這樣的人,注定成不了什么大器?!?/br> “噗……”辰安實在沒憋住,噗嗤笑了出來。 謝堯臣抬眼看過去,辰安連忙遮掩著搓了下鼻頭,將笑意全部收斂。 謝堯臣嫌棄一笑,自得道:“你也覺著本王說的有道理,是吧?” “不是……”辰安身子側轉一些,正面面向謝堯臣,隨后兩手抱拳,恭敬的彎腰行禮下去,認真答道:“臣只是覺得,王爺罵王妃的話,同陛下和朝臣罵您的話,一模一樣?!?/br> 謝堯臣:“……” 辰安接著找補道:“當然,王爺是不得已,臣明白?!?/br> 再不得已,反正日子過得跟王妃沒差,真不得已還是假不得已,他這做屬下的,也不敢問。 驛館嫌棄床硬不睡,嫌棄炭火太差全程捂鼻子,上山里審個人,也得命人搬張椅子放雪地里,金貴到衣角沾點灰就得換掉…… 任何時候,都不叫自己受一點罪!誰知道是不是逼不得已呢? 謝堯臣瞪著辰安瞧了片刻,隨后深深剜了他一眼,將目光轉開。他還真是沒法兒反駁。 但這一刻,他忽地理解了父皇每每看他時,是個什么心情。但不同的是,父皇看他來氣,他看宋尋月……有點兒相見恨晚是怎么回事? 如此想著,他腦海中莫名便想起從前的很多時刻,忽地覺得,那些時候,若是宋尋月在,他們倆一定能玩兒的很開心。 比如有次錘丸,他手感來了,連進十幾個球,開心極了,卻無人能分享。 同父皇母妃講,肯定又會說他不務正業。前世的宋瑤月話,必然嫌棄的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同辰安等人也沒法兒講,他身為王爺,在他們面前得端著點架子,不能將心中興奮盡皆表達出來。 可若是宋尋月在……謝堯臣唇邊隱隱掛上一絲笑意,肯定自己還沒來及說話,她就已經驚訝了起來,還會真情實感的稱贊他,指不定還會叫他教她。 如此想著,謝堯臣想回去的心比之前更濃烈的灼燒起來,轉頭沖辰安蹙眉道:“那些人接觸到端順王的人沒有?若沒有,就想法子摻和下,加快進程?!?/br> 辰安聞言應下,謝堯臣忽就不想在這兒呆了,干脆起身,轉身往凈室而去,準備沐浴休息。只要睡一覺,起來就又離回京更近一天。 鄭黎云等人,在家中休息了整整四天,終于緩過些勁兒來。 這天清晨,鄭黎云剛覺得自己好些,便即刻著人去給陰婉楓和吳氏送信,請他們過府一敘。 養病這段時日,她已經著人在府里到處打聽著問了一遍。剛開始,真的是一點兒有用的東西問不出來,沒人知道生辰宴當天,琰郡王妃去了哪兒。 她委實想不明白,一個大活人在自己家里,去更了一趟衣,人就找不到了。而且在府中幾乎每個下人都問了一遍,除了有人看見她傍晚時分從水榭那條路經過回前廳之外,竟是別的什么蹤跡都沒有,仿佛她在更衣處憑空消失,又憑空回來了一樣。 鄭黎云當真想不通!甚至都有些懷疑,是不是琰郡王妃覺察了他們的計劃,故意找了個地方躲著??社ね蹂鷽]道理會知道! 直到昨天,她再次命婢女去打聽,終于問出點有用的,說是她娘又從她四妹屋里,搜出了葉子牌,本打算重罰一頓。 可她meimei卻說,那葉子牌,是她生辰宴當天,一位來府參加宴會的夫人留下的,那天下午他們一起玩了一下午,直到宴會散方才結束。那葉子牌不能丟,下次見面,她四妹還得還給那位夫人。 她meimei的葉子牌是留下了,但鄭黎云是整個人都有些不大好了。她派人去問她的meimei,問那位夫人是誰,她meimei也答不上來,只說全程喚人家夫人,并未問及身份。 鄭黎云分析了好幾圈,最后確定,和她meimei打了一下午葉子戲的人,非琰郡王妃莫屬! 鄭黎云當真是越想越氣,既氣她meimei年紀小貪玩,又氣琰郡王妃這么大個人還和孩子玩,一點不穩重! 同那琰郡王一樣,根本不著調,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害得他們三個躺了整整三天! 期間皇后娘娘還派人來問及,她只能說那天計劃出了紕漏,琰郡王妃跑去和她meimei打牌,人沒遇上。還被訓誡盡快再接觸琰郡王妃,務必趕在琰郡王回來前將事情辦好。 這不,今日剛能下床,就得叫陰婉楓和吳氏過來,抓緊找借口,再跑一趟琰郡王府。 為了避免遞拜帖被拒,鄭黎云這次決定魯莽無禮一次,等陰婉楓和吳氏來了,商量好對策,他們就直接上門。 左右自己meimei陪琰郡王妃玩了一下午,她登門拜訪,多少能借meimei攀點關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陰婉楓和吳氏都坐馬車來了。 陰婉楓此次頭風甚重,到現在還覺得腦袋沉沉的,頭上戴了一個兔絨所制四指寬的抹額,將腦袋一圈牢牢包著,生怕再著了風。 進了鄭黎云的閨房,二人坐下,臉上神色都不大好,陰婉楓玩兒著帕子,眼皮都沒抬,問道:“說吧,這次又有什么法子?” 鄭黎云便將那天琰郡王妃同自家meimei打牌的事兒說了,隨后道:“既然琰郡王妃喜歡打牌,又和我家meimei相談甚歡,不如就借著我家meimei的人情,上門去給琰郡王妃送葉子牌,到時候再順勢留著打牌,指不定就能探出她的深淺來?!?/br> 陰婉楓冷哼一聲:“那天下午,琰郡王妃到底是真的貪玩去打牌,還是覺察到了我們的計劃,故意晾著我們,還不好說呢?!?/br> 鄭黎云被懟了一句,一時有些不知說什么好。吳氏見此,接過話道:“是啊,若琰郡王妃是故意晾著咱們,那可著實是個聰明人,咱們這樣上門,即便真的能哄著她一起打牌,也不見得能問著什么,怕是會白跑一趟?!?/br> 鄭黎云聞言,心里頭早已對這二位翻了好幾個白眼,只好道:“可眼下咱們只能找到送葉子牌這個借口上門,也只能找打牌這個借口同她說話。我是想不到別的法子了,既然兩位jiejie都瞧不上我的法子,倒不如說說自己的,咱們一起合計合計?!?/br> 陰婉楓想了片刻,轉頭看了看吳氏,隨后道:“我嫂嫂說的在理,若是琰郡王妃是故意晾著咱們,咱們指定從她嘴里什么也問不出來。要我說,酒后吐真言,咱們干脆帶上幾壇好酒,借著送葉子牌的借口上門,然后取了酒來飲。咱們三個人,一人一杯,幾圈輪下來,還愁灌不暈她?” 吳氏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對……人若是喝了酒,即便對我們再有防備,那腦子也會遲鈍很多,說不定會有可趁之機?!?/br> 鄭黎云質疑道:“可若是琰郡王妃不喝呢?” 陰婉楓冷嗤一笑:“只要能見著人,姐妹們就把各自打交道的本事拿出來,大多數人,都沒法拒絕盛情邀請的熱烈,咱們仨一人一句,連推帶搡,琰郡王妃怎么拒絕?” 鄭黎云點點頭道:“那成吧,等下出去買一副葉子牌,再從松鶴樓買幾壇上好的十里香,咱們便直奔琰郡王府吧?!?/br> 商量妥當,三人起身,一同出門。 琰郡王妃內,宋尋月剛用完午膳,依舊坐在桌邊,正在閉眼回味。謝堯臣搜羅來的廚子,當真是太厲害了!等以后她自己的宅子里,也得請個好廚子,即便夠不上郡王府的水平,也得比大多數人家的強! 宋尋月正閉眼回味著,忽聽外頭傳來敲門聲。 宋尋月睜眼,轉頭,看著門口的方向道:“進?!?/br> 梔香推門進來,神色間有些嚴肅,上前行禮道:“回王妃娘娘話,英勇伯府三小姐鄭黎云、陰太傅府上小姐陰婉楓、孫媳吳氏求見王妃娘娘?!?/br> 宋尋月聞言蹙眉,不解道:“除了鄭黎云,剩下的都是誰?為什么要見我?” 她連名字都沒聽過的人,居然登門拜訪? 宋尋月:“?” 梔香看著他們王妃這一臉的茫然,莫名又想起之前生辰宴那天,自己在水榭里看到的畫面,唇邊勾起一個笑意。 梔香道:“鄭小姐說,宴會結束后,得知您同她小妹玩葉子戲很開心,今日路過集市,見到一副葉子牌,便買了給您送來?!?/br> 宋尋月眼前復又出現鄭黎鳶那張真誠可愛的小臉,唇邊有了笑意,不免愛屋及烏,對梔香道:“那請她們進來?!?/br> 梔香那日沒有提醒,委實是他們王妃歪打正著。但是今日不提醒不成,這三個人找上門來,能有什么好事? 念及此,梔香對宋尋月道:“王妃娘娘,那日生辰宴,您前去更衣后,這三個人便一直在回前廳必經之路的水榭上等候,奴婢出去看了好幾次,足足兩個時辰,這三個人都在等。直到后來太陽落山,實在受不住,方才回去?!?/br> 說罷,梔香看向宋尋月,問道:“娘娘,您說這三人,在水榭處等您做什么?” 宋尋月聞言蹙眉,神色也認真了起來,忽地想起什么,問道:“那個叫陰什么的,來自陰太傅府上,這陰太傅,是不是太子的老師?” 梔香點點頭,唇邊含笑:“對!娘娘英明?!?/br> 宋尋月了然,哦……原來皇后還沒放過謝堯臣呢?她轉頭對梔香道:“那這三個人不能見!他們除了送葉子牌,還帶了什么人?或者什么東西嗎?” 上次皇后就是送了個林穗穗來,這三個人來找她,肯定不是單純的送個葉子牌那么簡單。他們帶的人、物,能問清楚就問清楚,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又能幫上謝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