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嬪 第1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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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簡怔楞片刻,確定沒有聽錯后,他試探性地問:“王仲剜過人心入藥?” 昭蘅頷首:“他本來想讓我心甘情愿剜心給他入藥,后面不知怎么回事,改了主意,讓我幫他試藥?!?/br> 李文簡震驚地看著昭蘅,她還這么小,一雙眼睛清澈如水。王仲怎么可以這么恐嚇她! 他的手緊攥成拳,眼中迸出冷意。 “書瑯哥哥?” 李文簡回過神來,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蹙眉說:“今夜雨太大了,你就在這里歇著?!?/br> “可是……”昭蘅不解他為什么突然生氣了,捏了捏自己纖細的指尖,偷偷瞧他。 “我會讓人去薛家村告訴你奶奶,明天接她來府上?!崩钗暮啿幌氘斨拿鎰优?,揉著眉心,將心頭對王仲牽起來的怒火強壓下去,“以后你們就住在安府,這里就是你們的家?!?/br> 夜雨無月,昭蘅的小臉在幽暗的燈光底下顯得更加瘦削,她漆黑的眼珠子落在李文簡的臉上,半是猶豫半是詫異地問:“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幫我?” “不為什么?!崩钗暮喺f,“就像雨潤萬物,月照人間,不問緣由,也沒有緣由。我想幫你,就幫了?!?/br> 昭蘅聽了他的話更加困惑,轉頭卻想到,廟里的菩薩不就是這樣嗎?世人向他們祈愿,他們便驅散人間萬般愁。 所以,書瑯哥哥也像菩薩一樣。 * 天色已晚,李文簡怕薛氏在家中擔憂,讓諫寧騎快馬到村中知會她一聲,雨夜不方便出行,等天亮了,府上的馬車會去接她。 昭蘅身上濕透了,他怕她染上風寒,先讓人將她帶下去沐浴更衣。 晏山居沒有小姑娘的衣衫,又特意讓人去白氏那里借了兩套安清涵的衣服給她穿。 牧歸好奇地跟在李文簡身后,有些不解地詢問:“公子,我用了很多辦法,她都不上當,今夜為何會過來?” 李文簡眼也不抬,只語氣頗有幾分輕快地說道:“因為她很聰明?!?/br> 牧歸又問:“要我跟劉管事說一聲,讓他在寧平巷給她們安排個住處嗎?” 安氏寬厚,對來投奔的親友和落魄文人都以禮相待,起初在府上西北角辟出一角供他們居住。后來戰亂起,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也是為了府上的安全,安氏傍著后院府墻起了一排平房容納落魄親友和門客。 牧歸心想,公子當時因為王仲的一面之詞誤抓了這個小姑娘,可到底沒傷著她,對她怎么樣,甚至事后一直找補幫她,現在她來投奔,送去寧平巷也合適。 可誰知,李文簡隔了一會兒,面上添了幾分愉悅:“不用,我去跟大舅母說,讓她們住在慶園?!?/br> “慶園?”牧歸納悶,慶園離公子的晏山居只有一墻之隔,雖說不大,前后只有三四間房,可園中風光奇好,臨湖靠園,就算園子里的正經主子也不是誰都能住上的。 公子怎么對那個小鬼頭如此優待? 他不解地撓了撓頭,公子原本就穩重老練,現在做事越發讓人看不懂了。 昭蘅被幾個侍女帶去了一間房內,她們服侍著她脫下一身沾滿泥水的粗布麻衣,洗去這一路上沾染的泥污,又在借來的一大堆新衣里挑好了衣裳替她換上。 昭蘅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里面黃肌瘦的人影,人還是懵的。 丫鬟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替她擦頭發,她渾身不自在,可她只要說自己來,她們就說:“這是公子吩咐的?!?/br> 窗外雨聲不歇,昭蘅沒有絲毫睡意,抱著柔軟的小枕頭坐在床上發呆,聽著外面不停歇的雨,她心里復雜極了。 這個地方好漂亮,房間的每一根柱子上都雕著精美的花。 書瑯哥哥說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整個人就像輕飄飄地踩在云朵上。 無論是這陌生的府邸,還是從天而降的華服,一切都讓她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姑娘,該睡覺了?!遍_門聲忽然傳來,剛才為她搓澡的那個丫鬟走了進來,看著那窈窕的身影漸近。 她走到床邊,蹲下身打算為她除去鞋子。她有點臉紅,還有點不太自在,自己一腳踢開鞋子,飛快地爬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 盈雀之前服侍過大姑娘,晚上哄睡可得費一番功夫,見昭蘅如此乖覺,她唇角微彎,將她的被角掖好,道,“快睡吧,公子說明天早上你祖母很早就會來府上,你還要早起?!?/br> “祖母?”昭蘅對這樣的稱呼還很陌生。 盈雀想到她來時穿的那身破破爛爛的粗布麻衣,料想她應該是窮苦出身,便笑了笑說道:“就是奶奶的意思,他們大戶人家講究,都喚祖母?!?/br> 昭蘅哦了聲,偏著頭又呢喃了兩聲。 盈雀溫軟的手輕輕覆在她的眼睛上,柔聲說:“睡吧?!?/br> 昭蘅點點頭,乖巧地慢慢合上疲憊的雙眼。 盈雀在床邊守著,等她睡熟了才熄燈到次間歇息。 * 李文簡漏夜去見了白氏。 安氏乃是百年大儒,家風醇厚,樂善好施,李文簡出面為她求情,白氏自會賣他幾分薄面。 她聽說昭蘅的父母是在發大水時擺渡行人才遇難的,心中對她多了幾分憐惜,又聽李文簡說她為了救老祖母不惜舍身為毒人王仲試藥,更是對她贊不絕口。 只不過,無依無靠的孤女接濟便算了,接到府上來卻不大像話。 李文簡說:“她有幾分天賦,我想帶在身邊加以教導,日后定能成大器?!?/br> 他的阿蘅前世實在太過耀眼,在宮中提拔女官,修善堂,大興女學,行女戶之政。讓女子有了為國報效的機會,天下女子莫不歌頌她的功德,為她建祠立碑,流芳百世。 他這樣一說,白氏便不再說什么,點頭應下。 回到雁山居,他沒有絲毫睡意。 拿了一卷書坐在窗前慢條斯理地翻著,想到明日要見到昭蘅奶奶,他心底一陣酸澀。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感到有些頹然。 前世這個老婦人雖不是他親手所殺,卻跟他脫不了關系。 他一直不知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她。 案上燈盞的火焰輕輕搖動,照在書上一行行墨字上,像水中浮游的蝌蚪,無法進到眼底。 李文簡覺得這光過于晃眼,便將燈盞移得遠了些。 紙上的字也暗了下去,他捏著書坐在案頭,猶如枯木般坐著,默聽一夜風雨。 春日天光亮得早。 黎明時分雨聲歇了,晨間曦光從窗欞斜飛入內。 牧歸一早過來,以為李文簡與往日一般天不亮就起床鍛煉,便打算先把房間整理潔凈,再去府外接昭蘅的祖母。不曾想來到他的臥房前,房門半敞,里頭還是昨夜他理完被褥的模樣,昨夜公子不在房中。 再抬眸望向書房,書房里還有燭火燃燒著。 他愣了下,公子昨夜一直在書房中嗎?猶豫片刻,到了門前輕扣:“公子?” 李文簡枯坐一夜的身軀動了動,他終于找回自己聲音似的:“她來了嗎?”嗓音里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倦。 牧歸道快了:“他們天沒亮就出發了?!?/br> 下一刻,原本緊閉的書房門竟然開了,李文簡手扶在門框上,站在門里。月白的長袍套在他身上,意氣風發的少年卻莫名有幾分蕭索之感。 牧歸看著他微皺的長袍,忽覺他有幾分陌生。 李文簡靜靜地看向了天邊朝陽,過了好久,才道:“我先去收拾收拾?!?/br> 他回到屋中換了衣服,潔了面,重新梳了頭,這才重新出來。 院外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緊接著他就聽到盈雀的聲音響起:“姑娘,慢慢走,不要著急?!?/br> 下一刻,一道小小的人影便蹦跶著往晏山居來了。 他唇邊漾起絲笑意,繃了一夜的臉上竟然有些發酸。 “書瑯哥哥?!彼谠和饪匆娎钗暮?,踮著腳朝他招手喚道。 盈雀聽得兩眼一黑,忙拉著她的手,拽住她小山雞一樣歡快的步伐,說:“昨天我跟你說的你都忘了嗎?” 昭蘅聞言,收起手舞足蹈的動作,雙手乖順地垂在腿邊,邁著小步朝李文簡走去。 走到最后,確實有些情急,步子又邁開了些,幾乎是雀躍地跳到他跟前。 看得盈雀直搖頭。 “書瑯哥哥?!彼鲋^看站在臺階上的少年。 漆黑的眼眸映著晨光,泛出別樣的光彩。 昭蘅盯著眼神清澈純真,小酒窩尚不成形的小豆芽菜看了半晌:“怎么這么高興?” 昭蘅抬起眼睛瞧他:“奶奶……” 想到昨夜盈雀說的話,大戶人家里都管奶奶叫祖母,她改口說:“盈雀說我祖母來了?!?/br> “嗯?!崩钗暮喺f,“應該快到了?!?/br> “以后我們都住在昨天晚上那里嗎?”昭蘅有些不確定。 李文簡反問她:“你不喜歡那里嗎?” “不是!”昭蘅急忙解釋,“我很喜歡。只不過……” 只不過那間房子太漂亮了。 “喜歡就好,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崩钗暮喰χf。 原來天上真的會掉餡餅。 原來人間也真的有活菩薩。 她細小溫熱的手指從他的手掌穿過,勾住他的小指,輕輕晃了晃,聲音低低細細:“我以后會一定好好干活的!” 李文簡戳了戳她的臉頰。 * 天光大亮時,薛氏乘坐馬車到了安府門前。 阿蘅一夜未歸,天黑透了時,一個青年到府上來,說昭蘅求到安氏,主人家仁慈,收留了她們。 薛氏早有耳聞安氏敦厚仁愛的家風,卻沒想過好運有一天竟然會這樣砸到自己頭上。 等到了安府門前,她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叫諫寧的青年扶著她下了馬車,她抬眸看向日光下耀眼的金色牌匾。轉眸看到一個年輕的少年從門內走出,他身上穿著一襲月白窄袖長袍,俊朗清貴得仿佛廟中神君雕像。 她一時間看得有些出神。 “奶奶!”昭蘅輕快的一聲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轉眼間那少年牽著阿蘅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