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嬪 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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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蠻人太惡心了,毫不講倫理,去年在宮中醉酒調戲宮女?!睂幫鹬峦熘艳康氖直?,啐道:“害得那宮女有冤無處訴,最后吊死了?!?/br> “一個女人而已,你們的陛下和太子根本不會在乎。在男人的宏圖大業前,女人就跟牛馬一樣?!?/br> 不可否認殿下是厚德明君,但捫心自問,自己若是在他的位置上,會怎么選擇? 女人和天下大業,孰輕孰重,高下立現。 她不可能賭他十萬分之一的心軟為她做主。 昭蘅心中不由一沉,再抬起頭來眼中便沒了諸多彷徨徘徊。 喧囂聲在她耳里忽然一默,昭蘅下意識看向李文簡。 他一手搭著憑幾,一手捏著白玉杯子,身后燃了八角宮燈,照亮他的眉眼,清雅殊勝的眉梢添了幾分慵懶。他全然不知此刻她心中的慌亂與無助,正松散地和皇帝低語。 阿箬真坐在上首,頻頻地向皇帝和李文簡敬酒。 月氏人飲酒如飲水,酒量深不可測,他也算從小在酒壇子里泡大的。而中原這個太子,雖為太子,卻沒有粗豪之氣,細胳膊兒細腿的也不知道怎么服眾平天下。 他沒想到的是,李文簡酒量竟然不錯。 他敬了好幾杯,李文簡都喝下了。 到后來,他略有幾分醉意,有心想讓他在眾人面前丟臉,起身道:“這歌舞天天觀看實在沒意思?!?/br> 眾人聽到他的話,滿堂都安靜下來,紛紛向他注目。 李文簡身后透出宮燈的燈火葳蕤,照著他身上明黃色四爪龍袍,織錦夾雜的金線泛起耀眼的光芒。他轉過頭凝視著阿箬真,慢條斯理伸手捋順了艾草香包的穗子:“阿箬真殿下覺得什么有意思?” “在我們那里每次宮宴上都要表演摔跤、舞劍,這些軟綿綿的舞看著讓人打瞌睡?!彼酒鹕?,把辮子往身后一甩,挑眉看向李文簡。 李文簡聽他口吻諧笑,笑道:“不知你有此愛好,并未準備這些節目,實在有失大國之禮,下一次一定為你補上?!?/br> 阿箬真道:“不用等下次,我聽說殿下也是練家子,不若咱們倆來摔一場?!?/br> 昭蘅聽得心中發緊,望了李文簡一眼。 片刻后,她收拾了表情。 “好?!崩钗暮喆饝煤芩?。 阿箬真又說:“摔干跤沒意思,咱們賭點兒什么?!?/br> 宴席上的魏婉玉嫌惡地看向阿箬真,這個瘋狗又要干什么丟人的事兒! “你想賭什么?” “就賭這殿上的東西吧……”他的目光慢慢移下去,在人群中看了半晌,最終定在低頭吃東西的昭蘅身上。 對上昭蘅略有慌亂的眼神,阿箬真嘴角揚起,笑了下,看向李文簡頭頂上的冠珠:“不如就賭殿下的冠珠?!?/br> “阿箬真!”柳毅拍著桌案站了起來:“你別太過分!” 冠珠是殿下身份地位的象征,怎么能隨便拿來當賭注? 李文簡笑笑,抬手摘下玉冠上的冠珠,輕輕地擱在條案上,道:“好,你以何為注?” 阿箬真朗聲笑,取下脖子上的珊瑚珠扔在他的冠珠旁:“這是我們達蘭家族的傳家之寶?!?/br> 他們月氏人,以習練摔跤為樂,無論男女,無不自幼練習叫腳力摔跤。況且中原太子瘦不拉幾,大腿也就他胳膊粗細。就憑這,也敢下場跟他摔跤? 他脫下外面的大衣裳,露出里面的青色緊身短衣,給他比了個手勢:“請?!?/br> “獻丑了?!崩钗暮喡卦鹦渥由系慕墡?,方才下場,阿箬真便使出絆子,李文簡利落閃過,躲開他的第一次進攻。 眾人都驚呼一聲,緊張地看向場上。 “殿下能行嗎?” “阿箬真可是月氏人,他們那兒的人可是從小就練摔跤?!?/br> 議論聲不時傳入昭蘅耳內。 “嬸嬸,你不用擔心,殿下身板可厲害了?!睂幫鹬屡牧伺乃氖直?,寬慰她道。 昭蘅擠出一抹淺笑:“我沒擔心……” 寧宛致低頭看著她緊緊攥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小聲:“嬸嬸,疼……” 阿箬真今天心情不錯,入宮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還和她近身相處了那么久,想對她說的話也說了,她好像沒有他想象中的抗拒…… 是啊,動動腳指頭也知道,跟他回去做月氏太子妃比留在這里做個昭訓體面多了。 再讓她看看,什么叫做男人雄風! 他們草原人的英武不是一個中原菜秧子能比的。他有心現在昭蘅面前展現草原人的魅力,打算速戰速決解決戰斗,示意每一次進宮都又急又狠。 可是李文簡卻很靈活,不跟他正面交鋒,一直避其鋒芒。兩人周旋良久,阿箬真還是找不到他的破綻,一顆心跳得又急又快。 五月里的天氣已經有些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阿箬真已經滿頭大汗,汗水順著他黝黑臉頰往下淌。 反觀李文簡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地化解他的招式。 他們兩尺了很久,阿箬真略一失神,李文簡見狀突然往前猛沖。阿箬真腳下陡然一歪,只覺得天旋地轉,就聽到四面和聲如雷。 “砰”一聲,只覺得腦后一陣發麻,旋即錐心的疼痛襲來。 “承讓了?!崩钗暮喗舆^宮人遞上的熱毛巾,匆匆擦了把臉上的汗,目光卻是越過人群看向了昭蘅。 昭蘅站在人群里,遙遙望著李文簡,看到他的唇畔浮上一個微笑。 帶著槐花香氣的夜風撫過昭蘅的側臉,她攥著李南棲的手緩緩松開,也朝他露出一抹笑意。 阿箬真被舉起摔了個后空翻,只覺得渾身的血全都涌進了腦子里,眼前陣陣發黑,耳朵里嗡嗡亂鳴。 這瘦秧子怎么力氣怎么大?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十分不解。 宮人上前把阿箬真扶去偏殿休息。 魏婉玉看著這個丟人現眼的家伙,心中暗恨,殿下方才怎么不直接摔死他! 今天晚上她看了他好多次,他那下流的眼神一直在昭蘅身上游蕩。 她起身跟著去了偏殿。 趁宮人取藥的功夫,她走到阿箬真面前,問道:“你今晚上是不是去找她了?” 方才宴席上,她看到昭蘅前腳出去,阿箬真后腳就跟了出去。 阿箬真正心煩,原本想在昭蘅面前下下李文簡的面子,反倒把自己的面子狠狠踩到腳下。他用熱帕子捂著腫脹的后腦勺,道:“滾出去?!?/br> 魏婉玉冷哼一聲:“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一定要按捺住,事成之前千萬不能走漏半點風聲?!?/br> “不是你說的昭訓就是牛馬賤妾,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我親自去向你們的皇帝陛下要,他也不會拒絕我!”阿箬真不滿道。 牛馬賤妾確實不足掛齒,可是殿下極其愛惜東西。 他的東西,即便是一張紙、一支筆,他都極其愛護。 更別說一個活生生的人。 出于對她的責任,若是她不愿意,他絕不會同意讓阿箬真帶走她。 魏婉玉的打算是趁下個月闔宮移居夏宮時,想辦法趁亂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弄出宮。 絕對不能讓殿下知道。 “蠢貨,你不要輕舉妄動,你根本不了解太子是什么樣的人,還以為他會任你予取予求,做你的春秋大夢?!蔽和裼窨吹竭@個蠻夫,便一肚子窩火。 自己當初怎么被鬼打了頭,竟然去招惹他。 想到李文簡曾經苦口婆心的規勸,她就悔不當初。怎么就那么作呢?又是絕食,又是割腕,非要逼他立馬低頭。 自己都不珍愛自己,他又怎么看得起自己? 阿箬真欲反駁,腦子后的疼痛又傳來,他頓時痛得齜牙咧嘴,自己好像真的低估他了。 “要是你打草驚蛇,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蔽和裼窭浜咭宦?,又提起裙擺走了。 李文簡贏了摔跤,昭蘅長舒了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又慢慢坐回凳子上。 宴席快散了,人三三兩兩去了園子里,園內今晚要放煙火,還有孔明燈。若是往常,昭蘅還想去看看熱鬧,只是此時她心里被其他事情牽絆,提不起興趣。 李南棲和寧宛致正鬧著要去看孔明燈,飛羽穿過人群朝他們走過來:“昭訓,殿下讓您回東宮了?!?/br> 李南棲問:“為什么?” “殿下說昭訓今日的功課還沒做?!憋w羽道。 寧宛致不滿:“國子監端午還放假呢!憑什么不給嬸嬸放!” “殿下還說,若是寧姑娘和八公主不讓走,也可一并帶回東宮進學?!憋w羽板著臉道。 寧宛致憐憫的眼光望向昭蘅,急忙撒開她的手,生怕被波及似的。 昭蘅起身,隨著飛羽回東宮。 葉朝陽站在熹云園中的流丹閣上,遠遠看著昭蘅穿過抄手游廊,隨飛羽往園外去了。 她一愣,繼而皺眉,半柱香之前,太子剛從那道門出了園。 昭蘅心事太重,出了熹云園,低著頭直直往前走。 飛羽提著宮燈在身后,默默為她掌燈,也不出聲。 走出老遠,路旁寒鴉飛過,驚回她的思緒。 她愕然轉身,看到身后人影晃動。 她的心輕輕地顫了那么一下,連著身體都仿佛有剎那的僵硬,她回身朝那道人影走去,福身道:“殿下怎么在這里?” 李文簡站在長長的宮墻下等待了一會兒。 他的身影雖然被高墻的陰影覆蓋,但還不是那么難以辨認,她剛才低頭徑直走過,連飛羽從斜巷離開都沒發現。 “在想什么?宮宴上一直魂不守舍?!崩钗暮唵査?。 “沒、沒有?!?/br> 天色太暗,頭頂雖有朦朧月色,可是他實在難以辨認這一刻她的表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