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民國] 第109節
扶桑跟宋旸谷兩個人的話并不是很多,兩個人很少問吃什么喝什么這些話,他晚上餓了就會自己吃東西,是的,他半夜會起來吃東西,看著人不是很胖,甚至瘦弱,但是很餓。 扶桑也恰好也有這樣的習慣,晚上六七點吃晚飯的話,她到了十一點十二點的時候,也到點吃東西了,桌子上有許老官拿來裝點門面的點心。 說是點心,其實就是年糕,還有一碟子白糖。 宋旸谷就著白水吃,自己也不吭聲。 吃了沒一會兒,扶桑也餓了,各自一直在忙各自的,扶桑就喜歡盤賬,她把許老官準這邊的支出盤點了一下。 宋旸谷呢,喜歡看雜書,把許老官這邊積攢的來路各種不清晰的軍中訓練手冊指揮手冊,甚至是之前蘇聯教官德國教官留下來的資料,都很有興趣地在看。 她坐下來,自己拿著一個在吃,她不吃糖,這個東西的話,仔細咀嚼一下本身就有點甜味道的,不是很喜歡吃太甜。 但是宋旸谷一碟子白糖,就很起勁,一口一口地吃,吃糖多了不太好,但是扶桑不說他,知道不好也不會提醒他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都有自己的喜歡,又不是天天吃,又不是今天少吃了就會影響他活著,也不是今天吃多了就影響他長命百歲,沒有這樣的說法。 你喜歡就好,你就是要做你愛做的事情吃你喜歡的東西,遇不到的時候很坦然,遇見了的時候,她覺得每個人要很寬容。 寬容自己,比如宋旸谷允許自己吃一塊年糕但是吃半碗糖。 也寬容別人的愛好,比如說她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吃下去,一個字都不會講。 “嗯,味道還可以?!彼_口。 宋旸谷點點頭,“要不要再來一塊?” 扶桑舉起來手里還剩下的半個,搖了搖,意思是夠了。 就這么一句話,倆人吃完洗漱了一下,就睡下來了。 誰也不會起來去把年糕烤一烤,第二天許老官來吃早飯,就看見年糕少了,這個是剛出鍋的時候好吃,你冷了的話就很硬很難吃。 問宋旸谷,“怎么吃的?” 宋旸谷愣了一下,許老官就知道了,生啃的,“這個東西,會不會放在爐子上面烤烤吃的呢?” 是不是沒有生啃的呢? 宋旸谷無所謂,“很甜?!?/br> 扶桑也一臉的無所謂,“很香,越咀嚼越香?!?/br> 炊事班剛好開小灶,端著一鍋年糕湯來,扶桑喝了一口,“也很好吃?!?/br> 真的不太挑的,許老官也看出來了,這倆人吃東西,怎么說呢,很樸素。 估計放一碟子窩窩頭的話,人晚上餓了的時候吃,也覺得很香吧。 他一直以為大雞大魚大rou的這樣子,才算是招待的比較好的,出去就跟人說了,“羊別殺了,留著產奶的,老子的兵喝不起牛奶,還能合不上羊奶的,給傷兵喝?!?/br> 他窮的要死,川軍的軍官派頭都得有,哪個派系的軍官都是這樣的,但是川軍的就是喜歡在老家建個大房子,然后最好是建個學校講武堂什么的,把子侄兄弟都弄進去,還有鄉里鄉親的,全部都是免費的,還發錢,這樣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才是很有面子。 因此許老官也是這么干的,他在外面名聲跟破落戶一樣的,但是在老家那邊,名氣很大很好,很多人崇拜尊重的,他也有開設講武堂,用他的話說,“娃子嘛,就得打下去?!?/br> 由此可見,川人愛國程度可見一斑。 羊到底是沒殺,給倆人喝了一點羊奶,許老官還眼紅人家有牛奶,“是國外捐助的,可惜我們沒分到,太偏心眼了,我們這么多號人,分不到一頭牛,那國外的牛產奶可高了,外國人喝了人高馬大的?!?/br> 說完又一臉羨慕向往,“這要是老子的兵喝了,那不得扛著槍飛起來的?!?/br> 以前在四川打內戰,窩里橫的時候不知道,人家省外的兵是過這樣的日子,出來了才知道,人家那大皮鞋,那鋼盔帽子是精鋼的。 他的兵,人送外號要飯軍,草鞋兵。 氣人不。 在四川的時候不覺得這是自己親兒子,出來了老給人擠兌,看人家兵吃的好穿的好,才發現自己的兵在人家眼里就是后娘養的兒啊。 光有人家的,沒有自己家的啊。 打仗的時候就知道拿著去填補窟窿,打車輪戰人rou戰,完了論功行賞少有自己的份,倒是追責挺多的,動不動批判一下。 要不是為了中央那點物資,他早就不干了,但是人窮志短,中央到底是給錢的,只好忍氣吞聲,也是為的一份心意,他出來,就是代表家鄉的。 出來打國戰,沒有丟人的道理,但是羊奶還是可以喝的,他養很多羊。 有味道,但是大家都喜歡喝,許老官很欣慰,“多兌水,再加兌一桶水,一人分一碗?!?/br> 瞧瞧,他們喝的是羊奶。 正喝的起勁,剛煮好,結果就聽見尖兵來報,后方就開始槍炮聲音了。 “個龜兒子日本王八蛋,跟勞資打迂回?!?/br> 日本人也很有小心眼,他給惹急眼了,因為前天江面上的軍艦,有一艘上面是武器裝備,軍費損失幾千萬美金。 他rou疼啊,左思右想就出陰招。 趁著大霧的時候,急行軍,迂回到許老官后面去了。 打突襲。 跟許老官針尖對麥芒,都挺損的。 -------------------- 第120章 并肩作戰 誰也沒有想到, 最后的時候,日本人非常擅長的迂回戰,還是打過來了, 迂回進行包抄, 根本就沒有撤退的機會, 硬要打起來的話,許老官喝了一碗羊奶, 嘴上喊的兇,但是實際上還是盡快安排起來損失最小的作戰方案了。 正面阻擊得有人,還得是尖兵, 不然的話根本就阻擋不了的,到時候全部給人包餃子了。 許老官那得打硬仗啊, 人突突地開始往后面去阻擊,防線給人打的跟狗啃的一樣,我們的人手是拉不起來很堅強的防線的, 別的不說,你的猝不及防比不過人家的處心積慮, 幾個聯隊加起來的火力, 能把火線打突突了。 打了半個小時,許老官就開始從罵娘一直罵到他們的老祖宗,恨不得撅了祖墳一樣地殺紅眼了。 秋冬季節的時候, 山火在山區一向是很忌諱的,沒事重慶都要燒幾天的, 現在日??x?本人打了半個小時火力也很猛,就開始上殺招了。 他們放火, 而且加著毒氣彈, 烏拉烏拉就對著山上開始扔, 要把人逼出來才好,逼不出來的話,就圍著你,我就要給你餓死了,彈盡糧絕的時候,我不費吹灰之力。 因為漢中這個地方,的確是沒有什么大規模的援軍的,大家都是游兵散勇,組織力量不強大才能想出來下浮雷這樣的絕招。 打的子彈在空中飛,前線就有點撐不住了,扶桑跟宋旸谷如今還在后方呢,許老官就很無奈地看著宋旸谷,他覺得宋旸谷可能是個將軍命,笑的有些尷尬的。 打仗是瞬息萬變的事情,這里也有傷病,第一個要轉移的就是后方的這些人,但是來不及了,人家是迂回的,從后方打進來的,日本人把所有的病號傷號呢,都集中起來了,全部趕到離臨時醫院不遠的地方。 突突地一陣開槍,全部都遇難了。 接到消息的時候,大家都很沉默。 都是戰場上拉下來的,好容易活命,結果沒想到在后方這樣給人端了。 日本人做事情,向來就是不人道的,特別的沒品,沒有一個國家,會對傷員這樣直接虐殺的。 然后繼續扎擔架,人手不夠,后面補給的人其實遠遠要比前線的人要多的。 為什么呢? 因為你得換著打,你不能可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就讓一個班的人一直打,你最起碼得有個ab兩組,不然人打沒了的時候你怎么辦,人打麻了你連個修整的機會都沒有。 還有后勤,武器裝備彈藥,你得不停地往上面送,到了飯店你還得送飯,更重要的是,傷員你得拉回來吧,你難道就扔在那里不管了? 扶桑特別欣賞她先生的一點就是,他這個人,別管好不好是不是富家子弟不食人間煙火等各種缺點,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她先生是從不掉鏈子的,他寶貴自己的生命,這個是很正常的。 從小的教育就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問一千個人一千個人都珍惜自己生命,但是很少有人把尊重生命能貫徹的很徹底的。 他是中西方教育的混合體,不是完全西化的教育,但是他尊重別人的生命,愛惜別人的生命,像是愛惜自己的一樣,患難見真章。 打急眼的時候,扶桑在綁繃帶,她忙著把繃帶處理一下,這種情況下與其叫醫護兵,倒不如叫傷口處理員,能處理的就是消毒撒藥粉然后繃帶止血包扎起來。 處理不了的情況呢,只能口頭安慰一下,你要縫合傷口要做手術什么的,條件根本達不到,還是那句話,醫療條件缺失,醫護兵以及戰地醫院不能配套起來,很多人不是死在了戰場上,而是死在了傷口感染上去了。 宋旸谷一只手在胳肢窩里面夾著兩個彈藥匣子,一只手得抬著擔架,兩個人一組,都死這樣子的,前線的后面,一對一對的小螞蟻一樣地來回穿梭在后面,運送各種東西。 他看扶桑蹲在那里,路過的時候看她一眼,扶桑也看著他,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扶桑覺得有些沉重了,扯著嘴笑了笑,有些不合時宜,但是有時候笑是一種力量。 她不太想說注意安全這樣的話,所以她也是喝發自肺腑地講出來一句,“我覺得你抬著擔架的樣子很帥,我沒有見過?!?/br> 前面抬擔架的也路過啊,宋旸谷還在他后面呢,人一下就笑了,真的,挺有意思的。 抬擔架的姿勢有什么帥的? 他特意看一眼宋旸谷,覺得姿勢也不是很標準,“你腰低一點,這樣回來的時候比較省力氣?!?/br> 會穩定一點,不然人發力就跟擔架一樣,四處有些散了。 宋旸谷腰就下沉一點兒,但是心情就一下子明亮起來了,你知道這塵土紛擾的環境里面,前面槍炮聲音隆隆,但是他知道,今天是個晴天,在大霧之后的好天氣。 抬擔架的話,他沒覺得多帥,但是她這樣講了,他小跑著起來風吹過袖口,沙礫拍在胸口上的時候,就非常的有力氣,有那種明亮的勁兒。 一排一排地放彈藥匣子,然后傷員會自己爬到后面去,死了的不要管,只管拉還喘氣兒的,兩個人抬上擔架,再彎著腰一路小跑著到后方去。 哪里其實都是哀嚎聲,扶桑身上都是血的,沒辦法,你得清理傷口,她其實自己干不了這樣的伙計。 畢竟她rou都沒切過的人,雞鴨都是沒殺過生的,見到的就是熟了的,或者已經處理好的,這眼前都是可親可愛的人,年紀也都比她要小很多,你看那骨頭茬子,有的還是白森森的,那些傷口都沒法看。 炮彈造成的傷口,本身就很難愈合很難看的。 你要清理一下,沒法下手的,自己看了一下,就覺得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血rou之軀啊都是,沒有一個是沒有靈魂的死東西,自己低著頭,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慌。 不要覺得太瘆人了,傷口很深,燎燒的外面黑黢黢的,里面還有泥沙,大概骨頭也壞了,她都不知道即便自己處理了之后,這個人會不會因為自己沒有很好消毒,沒有很好治療,最后的話,結果會很差。 那個戰士其實還有意識,你太疼了,其實是只能昏過去一小會兒的,然后醒過來的時候,就是無窮無盡的疼,他們見得很多了,扶桑自己都沒覺出來手抖。 她跟自己講啊,我得勇敢啊,我得堅強啊,我得好好干,我最起碼得下得去手給人家把彈片取出來對不對? 緊張的時候,沒有人講話,她從來很穩的一個人,這會兒情緒就很大,自己眼淚吧嗒吧嗒的,不是嚇得,其實就是不忍心,“我輕一點,我很輕,你疼嗎,你疼是不是,你疼的話,我覺得得忍忍,你得熬一下,不要動,我不太會,我真的不太會?!?/br> 但是下手,那叫一個干脆利索啊,傷口的臟污進行沖洗,然后大的東西用鑷子取出來,手很快的,道理她都知道的,這種時候,你就不能磨蹭一點,越快越好,因為疼痛到一定級別了。 你只能盡量讓這個事情快速地過去,包扎的時候才舍得擦眼淚,自己哭的很崩潰,臉上都是血。 宋旸谷下來一看,放下擔架就過來了,他身上是有干凈的手帕紙的,給她擦臉,也不說話,就很短暫地抱一下,給她眼淚擦干凈,“沒有事,沒有事,我在呢?!?/br> 他講話是很木訥的一個人,“我在呢,不要怕?!?/br> 跟人家講,“我太太膽子小,沒做過這些,見諒了?!?/br> 這個時候,還是非常講規矩的一個人。 扶桑就把眼淚鼻涕一口氣擦干凈,繼續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