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民國] 第39節
但是金額的話,如果不是他親自借貸的話,也看不出來一個臨走要贈品的人,會有2500萬日幣,折合美金匯兌500萬美金。 這是什么樣的天賦跟運氣。 她翻了十五倍! 金經理找出來報紙看,看到橡皮的交易波動線條,已經開始往下跌落了,過了交易時間點,大家都知道是個泡沫了。 買期貨的,到世界拿不出貨來,只是一個勁在非洲畫大餅,現如今動蕩,再好的餅也該熟了,卻拿不出來東西,只能泡沫。 你看,有人在泡沫前跑路,高位收割了。 五百萬美金,日本軍費開支的四十二分之一。 東四省晨報傷亡一萬九千八百九十二人,扶桑算過,這四十二分之一的軍費開支里面,有五百個國人犧牲。 她覺得賺的太少,抱著那兩袋面粉,她從馬車上下來,小榮看著她進所里做事。 只覺得她背影蕭條,扶桑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在腹前,她在人群里面有些文弱,卻沉穩如青竹,眸光明亮而堅毅。 她要的,是更多。 這些,還不夠! 還不夠解心頭之恨。 不夠切齒之癢! 她這些錢,后面還是要在合適的時候匯兌成日幣,如果可以,她希望雪球越來越大。 她對日本的消息關注地非常密切,一進門便有同事把報紙給她,“聽說東京下雪了,他們電臺報道說,在雪花里櫻花綻放了?!?/br> 扶??粗厦娴臋鸦?,含苞待放異常嬌嫩,在這樣的季節能開櫻花,他們覺得是祥瑞,尤其是侵略戰爭的時候,東四省響徹日本的唱片,他們在慶賀母國的櫻花盛開。 扶桑想,如果雪夠大,能把他們都埋了多好,國運如果偏袒我們一點兒,給它一點地震也是好的,比如說富士山的火山爆發,而不是現在的報道——富士山的櫻花綻放。 她的同胞們,在流離失所呢,在冷風中南下流浪,她的身邊有南下的流亡學生蹲在門外歇腳,扶桑遞給他熱水,“吃飯沒有?” “沒吃?!?/br> “要吃什么?”扶桑坐在交易所后門,她來上茅房的,這會兒所里人都走了,天黑了。 風卷殘雪。 學生低著頭,流亡的學生都是他這樣的打扮,后背上面總是一個很大的書箱子,頭上帶著圍巾氈帽,連著脖子的手套兒,聽著扶桑這樣問,“酸菜餃子——” 旁邊同學接過話兒來,“我們沒來得及吃年夜飯就走了,臘月二十九就開始走,我媽送我到車站,半路上軌道炸了不能走,我們自己人炸的,我不怪?!?/br> 自己人不炸,那么日本人就會順著軌道南下,運兵運糧,女學生繼續說,“我媽說了,等我到了給我寄酸菜?!?/br> 扶桑聽不下去,她剛看過報紙,日本人虐殺平民。 日本人打閃擊戰,信心滿滿,本以為手到擒來的事情,畢竟他們在東北強勢慣了,以為我們都是孬種了。 沒想到一開始就遭到東北軍頑強抵抗,以為三天破壞全部軍事防線,然后占領東北,先從特大城市開始,沈陽、長春、哈爾濱,并挾持前朝退位皇帝,成立偽政權,意圖挾天子以令諸侯,進一步擴大中華矛盾,四分五裂它好下嘴去啃。 打了半個月了,沒成! 惱羞成怒了,無視國際軍規,公然對平民區進行轟炸,輪番地轟炸,對東北軍重要戰略基地進行焦土計劃,我們的倉庫、車站、鐵路、學校全部不放過。 日本在北平使館區域,洋洋得意地播放,光是今天一天,就在北地出動二十二架飛機,輪番兩次轟炸。 女學生仰著臉問扶桑,“你說,六百四十枚炮彈,我媽還活著嗎?” 活著嗎? 這是他們的焦土作戰計劃。 焦土之上,安有完人。 扶桑笑了笑,“還活著,怎么不活著?咱們這么大的國土,跟他們打下去,但凡這片土地上,還有一個中國人活著,那他們就不叫贏?!?/br> “對,打下去,跟他們打下去,我們商量好了,要參軍去,要去廣東,我們去考軍校,當兵去?!?/br> 扶桑留他們吃飯,他們也不吃飯。 三個人前后腳,一人背著一個大書箱子,穿著一身臟兮兮的破棉袍,在厚厚地黑暗夜色里面,一步不停。 扶桑追上去,塞給他們錢,“去徐州,從徐州坐火車去?!?/br> 又給那個女學生拉下來帽子,把自己的圍巾解開給她,“你是個女娃娃,這么漂亮,別給人看見了?!?/br> 扶桑扭頭要走,就見那女娃開口,一口的家鄉話,“我媽叫我小豆包兒,我小時候黏人,你叫什么?” “我叫扶桑,有事兒你去黃桃斜街找我去?!?/br> 小豆包笑了笑,指了指圍巾自己拉著擋著臉,追著前面那兩個人就去了。 扶桑你說這心情起起伏伏地,你說這沒指望吧,這日子還真不叫人灰心,越是這樣,她越是覺得有奔頭兒。 從使館區走,她坐在黃包車上,拉著彈弓,給那個日本大喇叭打偏了。 車夫拉著她飛奔,省的給人放了槍子兒。 扶桑微笑,這還沒成亡國奴呢,你那大喇叭在那里嘰歪一天了,天天跟哭喪一樣的倒霉樣兒。 “換地兒,去財局?!?/br> 黃包車府是在所外拉客的,常知道扶桑晚走,因此有時候沒活兒就在這里等一等,“您剛才還喊累呢,這不回家???” “不回家,還有事兒要辦?!?/br> 車夫拉著掉頭走,他心想這人也真行,渾身用不完的勁兒一樣,不吃飯不喝水,鐵打的一般。 等下車的時候給扶桑搭把手,“您說您也是,說真格兒的,我覺得您真不用這么辛苦,犯不著,您是有學問的人,興許越是您這樣的人,會的事兒,想做的事兒越多?!?/br> 扶桑這人呢,沒架子,她不避諱跟任何人搭話兒,“那倒不是,我有掙錢病,我一天不掙錢啊,我心里就不舒坦,我出門不撿錢啊,我就跟刀割的一樣,我晚上睡不著?!?/br> 她一本正經的說笑話,笑的人車夫都喝冷風。 還沒進財廳的大門呢,就看見一樓靠馬路的窗戶前,宋旸谷那個冤種還在干活兒呢。 干的可認真了,聽見大門開動,他撇一眼繼續干,然后回過神來,認出來是扶桑來的,開門等著她。 看看屋子里實在是亂,都是一些報表賬冊檔案的。 倒是挺暖的,扶桑坐下來就覺得餓了,瞧著桌子上吃剩下的燒餅,也不嫌棄,“你吃了沒有?” 一邊說一邊拿起來撿著人家嘴頭子吃,宋旸谷頭大的很,賬上沒錢。 國庫里面沒錢怎么辦? 就想法子看看以往的稅收有沒有少收的,有沒有收少了的,有沒有哪個行業,再多收一點兒,最好是暴利行業,多交稅。 宋旸谷就整理這個的,按理不是一個人的活兒,可是現在就是他一個人干。 看扶桑嫌棄的很,“你餓死鬼投胎的?大晚上來你找我就沒好事兒,我可跟你說好了,不好的事兒別說,煩的很?!?/br> 扶桑也知道他煩的很,來的不是時候兒,撞槍口上去了,燒餅也不敢多吃,干巴巴地咽下去,就那么一點兒,不餓就算了唄。 “要不,我請您出去吃一口兒,這么晚了,喝完餛飩湯,您這么晚了,還能干一晚上不成?” 宋旸谷是真的打算干一晚上的,他這人吧,認死理兒,我辦一個事情,我就給它辦個頭緒出來,差不多出來,不然不吃不喝我也不松氣兒。 “你瞧瞧這些人,報上來的稅種都是些什么?” 一萬個名頭,一萬個稅種,一萬個收錢的理由。 關鍵是錢呢? 中央沒看見。 地方上也哭窮,到底錢去了哪里? 一石谷子八斗的租,這是對農民。 有的地方也是五花八門,夜香也要收稅,這是對市民。 商人有的已經被勒索消亡的,比如說晉商,有的就頭腦比較靈活了,各種??x?途徑避稅。 宋旸谷看的憂國憂民,不過看著扶桑來,他還是愿意跟她一起去外面的,拿架子,“吃什么?” 扶桑想說喝完餛飩皮兒,又怕他嫌棄,也覺得在窩棚里面喝餛飩皮兒配不上他,“吃鍋子吧?!?/br> 吃鍋子暖和,能從夜里吃到早上,人家都開著門呢。 宋旸谷不想吃一身的味兒,“吃西餐?!?/br> 扶桑就rou疼,您知道大馬路上的西西圖瀾婭餐廳多貴嗎? 一塊起士林蛋糕就好幾塊錢,她一個月工資才八十塊。 硬著頭皮,她有事求人的,“走!” 她沒錢,宋旸谷更沒錢了,承恩那個冤種,給他算賬算的是一塌糊涂啊,月初的工資,還沒到月底就見光了,處處不夠用啊。 家里這兩位太太得養,一家子吃喝總得要花錢,這還是宋映谷置辦的年貨呢,維持了好一段日子,如今也是見天的喝面條,吃燒餅,日子不大好過。 他覺得宰扶桑一頓不算什么,等哪天他開支了,再請她吃鍋子,一樣的。 -------------------- 第46章 學者 要請宋旸谷吃東西, 應該去正兒八經的火鍋店的,像是東來順、大盛齋一樣的,倍兒有面子, 人家服務做的不必新世界西西圖瀾婭餐廳的侍應生做的差一點兒。 但是呢這地兒遠, 大晚上的也不大愿意跑了, 扶桑得挨著他單位近一點兒,好一會兒有求與人, 說不定還要回來呢,“我知道有家店鋪,要說這有名的館子三百六, 這沒名的館子三千六呢,您今天也換換口味, 吃個新鮮的?!?/br> 什么新鮮的? 蒼蠅小館子,新開的一家,扶桑天天滿世界的溜達, 什么樣兒的她坐在車上都能看明白,“開了有半個月了, 別看是小地方, 但是這都是夜里做生意的,白天人家還不做呢,菜日日都是新鮮的?!?/br> “你知道?” “瞧您說的, 我從后門兒見好幾回,不是爛菜葉子什么的, 人家有自己的風味呢,說是川人開的, 您瞧瞧, 這北平川人做買賣的可少見?!?/br> 倆人說了一路話, 風吹得厲害,歇斯底里地呼號著,地上的殘雪化了又在晚上凍起來,才下去咯吱咯吱地帶著灰色,扶桑掀開簾子,跺跺腳,“快進!” 店里沒想到熱鬧,擠擠的都是人,都是地桌,黃泥麥稈兒做的,木頭條凳,肯定不是雅座了,扶桑打量了一眼,看著墻上貼著變臉的臉譜呢,扶桑就知道這店必定是有特色的,“四川哪里來的?” 川康地區的人少有北上的,地域又遼闊,物產跟中原地區極其不同,連宋旸谷跟川康人打交道都少,他當先看到的是這孩子穿的是單褲。 說話那叫一個脆,“西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