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31節
“多謝祭酒大人?!备魑积S長手中都拿著長長的名冊,聽聞這個消息,也都只能作罷,拿著名冊往回走。 江眠月無奈,只得跟著諸位齋長一道離開。 “祭酒大人真是辛苦了,平日看不出來,國子監有條不紊絲毫不亂,都是因為他鎮著?!闭\心堂的齋長之前在大課值守的時候便見過,名為陶沖,他不由得感嘆道,“其實監生出國子監,司業大人不是不能簽字,而是不敢簽,他若簽了字,出了事情便只有他負責?!?/br> “少說兩句?!鳖櫹е闪颂諞_一眼,“豈能隨意議論司業大人與祭酒之事?!?/br> “我也就隨口一說?!碧諞_嘆了口氣,“祭酒大人病的真不是時候,據說公主又發難了,要我們被選中的監生們盡快去她那兒,如今祭酒大人病了,誰能護著我們?!?/br> 顧惜之聞言,像是被戳中了死xue,無話可說。 幾個人紛紛嘆氣,江眠月卻覺得自己快瘋了。 她的愧疚已經快要積累到頂點,恨不得立刻去主動請罪。 “楚楚,我有些事?!苯咴聦σp聲說,“你先回去?” 尹楚楚用略微怪異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江眠月知道她又誤解自己了,“我不是去偷偷看書,真有事?!?/br> 尹楚楚聞言,臉微微一紅,“我,我又沒說你去偷偷看書……” “我走了?!苯咴屡c各位齋長行了個禮,轉頭便往敬一亭跑去。 司業大人果然還在敬一亭,他今日的任務便是在此幫祁云崢擋事,如今看天色不早,他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司業大人?!苯咴滦∨苓^去,在他面前行了個大禮,“司業大人,學生有一事相求?!?/br> “江監生啊,有何事?”司業大人看到是她,目光慈祥柔和,帶著幾分笑意。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緊張道,“我想去看看祭酒大人?!?/br> “見到他,想要如何?”司業大人問,“替本堂學生遞申請?” “我……我想跟他道歉?!苯咴碌吐曊f。 “哈哈……”司業大人摸著胡子笑了出來,“果然如祭酒大人所料,你這孩子啊,心善的很?!?/br> “來吧,我便是在這兒等你呢?!彼従徠鹕硗庾?,“跟上吧?!?/br> 江眠月心中一怔。 不由得問道,“祭酒大人……他是如何說的?” “你自己去問他吧?!彼緲I大人一面走,一面緩緩道,“你的文章好,是未雕琢的白玉,祭酒大人是惜才之人,對你算是另眼相待,你應該也能感覺到?!?/br> 江眠月低頭不語。 “上一個被他如此相待的,是顧惜之,如今他前途正好,成為朝廷棟梁指日可待?!彼緲I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江監生,不要辜負祭酒大人對你的期待?!?/br> 江眠月心頭一熱,想到自己昨日的想法,覺得自己著實是太過狹隘。 他明明就是正常對待監生的態度,還特意輔導自己工課,自己卻總是因為上輩子的事情胡思亂想,如今想來,真是難堪。 一路上江眠月都在捫心自問,仔細的回想之前的事情,猛然發覺很多細節,都是由于過去的夢境,讓她將現在的祭酒大人與過去的首輔大人產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聯系。 如今的祭酒大人,到底是國子監的主事,對她一個監生,又能有什么想法。 江眠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跟著司業大人走過男舍,進入男舍與女舍中間的那塊地方,一直往前走,來到了夙興齋的門前。 江眠月愣住了,這里竟是祁云崢住的地方。 “到了,你到底是女監生,我與你一塊進去?!彼緲I大人道。 “謝謝司業大人?!苯咴铝⒖痰乐x,進了夙興齋之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院中的那棵槐樹上。 “是不是覺得奇怪?”司業大人笑了笑,“這槐樹本就在此扎根,原本已經枯死了,這幾年,博士助教日益多了起來,宅院不夠分,便將此處也圈了起來,豈料,去年這棵樹忽然發了新芽,漸漸活了過來?!?/br> 司業大人與她解釋,“我已與許多人說過此事,由此可見祭酒大人高尚人品。因這槐樹,枯木發新芽,寓意不錯,拔了怕晦氣,可終究是在宅院中,又是晦氣……是以,其他人都不愿住這間,祭酒大人便主動住下了?!?/br> 江眠月頻頻點頭。 二人進了內院,里頭居然空無一人,廂房里黑暗一片,連燈都沒有點。 司業大人上前,敲了敲房門。 “祭酒大人,可醒了?”司業大人輕聲問。 “嗯?!崩镱^傳來啞聲。 江眠月呼吸一滯,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虎口,緊張不已。 “江監生來了?!彼緲I大人道,“可方便?” 里頭沉默了許久。 “進?!?/br> 司業大人與她示意,然后推開了廂房門。 黑暗中,隱隱有光。 江眠月踏入房中,與他目光對視。 他虛弱的靠在床邊,長發如墨,傾瀉而下,身著白衣,白衣外頭披著玉色外衫,襯得他面色愈發蒼白而透明,唇色卻異樣的殷紅,如他手指關節的那顆痣一般,有種詭異的艷麗感。 江眠月臉莫名其妙轟得燒了起來,立刻垂下頭,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作者有話說: 咳咳,為什么只有七千字呢,因為來不及了…… 第二十六章 “祭酒大人怎么連油燈都不點?!彼緲I大人看了看昏暗的廂房, 微微蹙眉,“居然無人照料?您一個人能行嗎?” “無妨?!逼钤茘樀穆曇襞c平日比起來有些微啞,像是睡了太久,又像是受昨日的影響還未恢復, 他單手掩著口鼻輕輕地咳了兩聲, 聲音中帶著幾分虛弱, “進來吧?!?/br> 司業大人便跨入房間,示意江眠月也跟進來。 江眠月硬著頭皮跟在了后頭。 若不是有司業大人在, 看到祁云崢這副模樣的第一眼, 她恐怕會扭頭就跑。 “快把門關上?!彼緲I大人吩咐江眠月,“別給屋里竄了涼風?!?/br> 江眠月立刻應聲關門, 那門一關, 廂房中陡然一黑, 原本外頭就已經是傍晚,房間里光線也十分昏暗, 如今關上了廂房門,屋子里頭便恍如黑夜。 視線不清的時候, 其他五感往往會變得異常敏銳,江眠月鼻尖嗅到他房中的味道, 除了一股淡淡的藥味之外,其余便是往常隱隱約約在他身上聞到的那股淡淡的墨香之氣。 忽然, 有火折子的聲音傳來, 黑暗中忽然冒出一個明亮的光源。 江眠月下意識的往光源那邊看去—— 祁云崢的側臉被火折子的火光猛地照亮,他睫毛極長,在冠玉面容上投下一片陰影。 隨后, 他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動, 便用那火折子慢條斯理地點燃了手中的油燈。 他放下火折子, 持燈而來,手中的火光微微搖曳。 而他此時一身的白,黑發如瀑一般披在身后,胸前還垂墜著一縷,緩緩走來的時候,面色淡漠平靜,便如同那詩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玉色衣袂飄忽,如夢似幻。 不只是江眠月,一旁的司業大人也看得呆了。 “坐?!逼钤茘樤俅伍_口,聲音微有些虛弱,“就不泡茶了?!?/br> “豈敢豈敢?!彼緲I大人趕緊說,“您還在病中,趕緊歇著,國子監還靠您撐著呢,千萬要養好了身子,我也是聽從您的吩咐,才將這位江監生帶來,若非如此,怎敢輕易打擾?!?/br> 祁云崢重新在床邊坐下,并不如往常那般挺直背脊肅然正坐,而是微有些慵懶的,帶著幾分倦意地斜倚在床邊,手撐在一旁的小幾上,寬大的袖口緩緩滑落,露出他的瘦而有力的手腕。 手腕后頭的皮膚上,一片紅疹子若隱若現。 司業大人見狀,看了江眠月一眼,緩緩嘆了口氣,“江監生,你有話便說,我去外頭等著?!?/br> “啊……”江眠月頓時愣住了,不是說她是女監生不方便嗎?不是要陪著她一起嗎? 她一個人留在這個一看便是祭酒大人臥房的廂房之中,真的合適嗎? 仿佛看出她的猶豫與不安,司業大人笑了笑,安慰道。 “別怕,祭酒大人又不會怪你?!?/br> 司業大人看向祁云崢,仿佛對他有十二分的信任,“別說太久,祁大人,身子要緊?!?/br> 說完之后,司業大人便離開了廂房,并關上了門。 關門的聲音“啪嗒”一聲響起,江眠月頓時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這司業大人怎么回事?難道又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嗎?雖然自己是學生,但終究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面前的祭酒還作如此……閑散打扮,著實是令人難以應對。 “只能穿寬松的衣裳,見諒?!逼钤茘樂路鸩碌搅怂南敕?,緩緩解釋道,“起了些疹子,近日出不了門,也無法去敬一亭?!?/br> 江眠月頓時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些在他身上的紅疹子。 這疹子不止長在一處,他身上的其他地方,恐怕也犯了……該有多難受啊。 “祭酒大人?!苯咴麓怪^說,“我今日來……” “猜到你要來,是以提前關照過司業大人?!逼钤茘槾驍嗨脑?,似乎并沒有半點生氣惱怒的意思,唇邊反而擒著淡淡的笑,“不必道歉,但是你的想法,我都明白?!?/br> 江眠月看著他平靜的面容,有些微怔。 “今日我閑散裝扮,便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與你直說幾句話?!逼钤茘樉従彽?,“柿子這件事,只是碰巧罷了……碰巧我從小并未吃過,碰巧秋日正是柿子成熟時,碰巧那劉大夫給了你一些,碰巧那日留你做九章算術,碰巧你心存感激?!?/br> “難道江監生還能故意害我不成?”祁云崢眼中噙著笑,默默注視她的眼睛。 江眠月眼眸微微躲閃,手指頭卷曲成拳,掌心冒出了汗。 她……還真是故意害他沒錯。 “所以此時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明日十五,恐怕會耽誤監生們出國子監的事宜,你們便在國子監中休息,待下個月再出去探親?!逼钤茘樥Z氣悠緩,輕輕咳了兩聲,“回去多看看九章算術,下次我還要考你?!?/br> “……是,祭酒大人?!苯咴麓怪X袋說。 祁云崢聲音沉沉,帶著一股暗啞,“不是你的錯,此事到此為止?!?/br> 江眠月聽到這里,心中情緒十分復雜。 他若是態度差一些,她還有理由給自己找些借口,可事到如今,他這般溫和,更讓她心中難受。 無用的道德感折磨著她,讓她覺得自己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