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10節
與人多交往,人情自然練達。 做什么最能鍛煉這種能力?自然是……齋長。 繞回來了。 江眠月一句話也不想說,垂著頭一聲不吭。 “懂了?”祁云崢知道她已經發覺,與他辯駁純屬是徒勞無功。 他見她如此,唇邊竟是掀起一絲笑意,緩緩道,“既然明白了這番道理,還需要我多費口舌,將后邊的話說滿么?” “……”江眠月捏緊了拳頭,緩緩道,“不用,學生已明白了?!?/br> 明白他這輩子,依舊不好糊弄。 “齋長的好處,是其他人求不來的,江監生,在國子監中,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逼钤茘橃o靜看著她,“尊師重長,恪守規矩?!?/br> 江眠月垂眸不語。 “此番你是初犯,便不追究了,明日卯時初,與其他幾位齋長一道來敬一亭?!?/br> 江眠月低頭應聲,“是,祭酒大人,學生領命?!?/br> 她說完,朝祁云崢與司業大人乖巧行了禮,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里。 她離開后,司業大人忽然大聲笑了起來,朝祁云崢說,“祁祭酒真是厲害,三言兩語便把她說服了,若是大人不來,我還真不知如何應付?!?/br> “司業大人說笑?!逼钤茘樢驳ζ饋?,“只不過剛好見著,隨口一勸罷了?!?/br> “你這勸法,任誰也無法拒絕啊?!彼緲I大人無奈搖頭,“不過,祭酒大人眼光果然不錯,這江監生,確實獨特,外表看著柔弱漂亮,實際上是個剛直的性子,日后大有可為?!?/br> 祁云崢沒有立刻答話。 他目光幽幽,看著江眠月與另外一姑娘攜手遠去的身影,在司業大人看不見的角度,他烏黑眼眸中的和煦溫文漸漸淺淡,仿佛深淵一角漸漸掀開,一眼望不到底。 “是啊?!逼钤茘槣\淺笑了笑,緩緩垂眸,濃長的黑睫遮住了他眼眸中的妄求嗜欲,只露出俊秀五官表面的春風和睦。 “大有可為?!彼χf。 秋風陣陣,吹在江眠月的身上,冰涼的鉆進她寬大衣襟里,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進入了高度緊張過后松弛的階段,跟死了一回似的,手指冰涼且止不住的顫抖,連牙齒都忍不住在打著寒顫,說話都有些說不利索。 “你沒事吧?”蘭鈺目光擔憂,語氣軟軟糯糯的,雙手輕輕攙著她,防止江眠月腳軟摔倒。 “還好……”江眠月輕輕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蘭鈺,見她清澈的目光中確實是在為自己擔憂,心中感激不已,嘴上卻說,“不該等我的,耽誤了你自己的事情?!?/br> “你也幫了我忙呀,不必跟我客氣?!碧m鈺輕聲說,“當時遇到麻煩,你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就下決心要跟你當朋友了,你愿意跟我當朋友嗎?” 江眠月低聲笑了笑,點點頭,“當然?!?/br> “你終于笑了……剛剛祭酒大人的模樣看著真嚇人,雖然在笑,但是總覺得他有些兇巴巴的,再加上你一直無法脫身,可把我擔心壞了?!碧m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真是厲害?!?/br> 江眠月苦笑不已。 厲害什么?還不是受制于人,最后他說什么便是什么。 監生居住的地方分為兩處,一處是男舍,名為舉業齋,在國子監的西面,已建成百年,里頭規制頗為大氣,可容納百人的住宿,只是看起來稍稍破舊些,許多設施都已經有些陳舊。 男舍中間,間隔著國子監諸位博士們居住的幾所住宅,過去了之后,才是女舍,名為勤耘齋,是本朝新辟的地塊,專用于女子的住宿,周圍還種著些翠竹,看起來精致嶄新,十分養眼。 江眠月與蘭鈺抵達此處時,發現大家都已經安頓了下來,勤耘齋的門口立著塊木牌,上頭寫了大家的名字編號,還有對應的廂房號。 “太好了,我們真的被分在一間?!碧m鈺飛快的找到了自己的廂房號,“我們都是五號房?!?/br> 江眠月一挑眉,心中暗道自己與這位姑娘倒是有緣。 “三人一間房,還有一個人……尹楚楚?!碧m鈺小聲念了出來,“這名字好熟悉?!?/br> “崇志堂的齋長?!苯咴抡f。 國子監雖然開放了女子入學,但是男子讀書考學為官已經成了固有的理念,如今國子監的女監生人數確實不算太多,達不到一半,甚至三七開都沒有。 可如今三堂中,卻有兩堂的齋長都是女子。 江眠月想到這里,倒是有些欣慰。 二人進了五號房,里頭果然已經有一人,便是剛剛那位齋長尹楚楚。 尹楚楚的個子比江眠月和蘭鈺都高,卻跟她們一般瘦,看起來細細長長的,再加上她長得清秀,看起來十分惹眼。 她看到二人手挽著手,皺眉與她們頷首示意后,便轉過身不再理人。 江眠月并不在意,畢竟蘭鈺這樣的小可愛自來熟是少數,來國子監讀書的女子,多多少少有些自己的個性。 蘭鈺卻有些忐忑,她轉身打開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個小小的木匣子。 那木匣子江眠月之前便見過,里面叮鈴咣當的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蘭鈺打開匣子,里面赫然是金銀首飾細軟無數,江眠月一怔,卻見蘭鈺拿出一對梅花狀金耳飾,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們有緣,這個……就做見面禮吧?!碧m鈺一面說著,一面將金耳飾塞進她的手里。 江眠月猛然看到金子,手一抖,金耳飾沒有被她接住,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她看著地上的東西,腦子里赫然冒出一句—— “有權者道貌岸然,因厭金而焚金化土,因貪色而金屋藏嬌,乃偽君子之例?!?/br> 作者有話說: 第十章 江眠月看到那灼眼的金色,心中一亂,手也亂了。 那小小的梅花狀飾物,一時間從她的手中跌落出去,掉在地上,發出輕輕地一聲響。 “哎呀?!碧m鈺只以為她沒拿穩,發出一聲驚呼。 江眠月立刻將那耳墜撿起來,燙手似的將東西塞回了蘭鈺的手中,認真說,“這我不能收?!?/br> 蘭鈺微微抿了抿嘴,水靈靈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絲不解。 江眠月見她似乎有些沮喪,趕緊解釋道,“我平日里很少戴這些的,你自己留著吧,給我也是浪費了,我們相識一場就是緣分,不需要這些虛禮?!?/br> 蘭鈺看著她,“真的嗎?” “嗯?!苯咴曼c頭,轉移她的注意力,“快收拾東西,明日便開始上課,課業繁重,到時候沒有時間做這些瑣事?!?/br> “嗯!”蘭鈺見她堅持不收,便也不強求了,只乖巧的點了點頭,轉身將自己東西放回了自己那個小匣子里。 江眠月這回再仔細的看了看她那匣子,上好的花梨木精雕鏤空匣,紋飾上鑲嵌了金絲,花紋邊緣還有精致的白玉飾物,光是那個匣子,便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物件兒。 金耳飾說起來,并不算極為貴重,但也不是隨手就能送出去的小玩意兒,她方才注意看了那耳飾上,那梅花還沒有半個小拇指甲蓋那么大,形狀栩栩如生,定是那能工巧匠費時費工的做出來的。 這種東西,一般人家能有嗎? 而且看她那半點不心疼的模樣,這蘭鈺……恐怕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整個過程一旁的尹楚楚都沒有出聲,只背對著她們收拾自己的書和衣裳,有些冷漠。 蘭鈺被江眠月拒絕之后,一面收拾行李,一面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一旁的尹楚楚身上。 江眠月正收拾衣裳,剛一轉身,便見著蘭鈺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條錦線纏絲巾,朝著尹楚楚那邊去了。 她一時來不及阻止,只感覺事情不妙,蘭鈺已經出聲,帶著幾分討好,“尹監生,我可以叫你尹楚楚嗎?我們能分在同一間廂房便是有緣,這條纏絲……” “這位姑娘,女子過五關斬六將來國子監讀書不容易,收起你攀關系給人好處那套吧?!币渲樋粗?。 蘭鈺猛地一愣,緩緩垂下頭,眼眸里瞬間盛滿了水霧。 “你在這兒哭,還不如快點去填飽肚子回來讀書?!币戳艘谎厶m鈺,并不看一旁的江眠月,拿了東西便快步出了房門,走到門口,她忽然腳步一頓。 “齋長的職責還有一項,便是要提前去會饌堂為本堂監生領取飯菜?!币@話顯然是對江眠月說的,江眠月一愣,便眼睜睜看她快步離開了這廂房。 不遠處,蘭鈺在低頭啜泣,江眠月緩緩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餓了嗎?一道去會饌堂?” “我是不是特別沒用?”蘭鈺仰頭看著她,一雙眸子波光粼粼,小臉蛋哭的泛紅,活像是個落湯的小貓。 “你這招,在別人面前還是很行得通的?!苯咴聹睾桶参康?,“尹楚楚……她人應該不壞,但是不吃這一套,蘭鈺你別著急,有些事情,要慢慢來?!?/br> 時候不早,江眠月與她說了幾句,見她不哭了,便帶著她一道去了會饌堂。 會饌堂地方頗大,可容納一百多人同時用飯,桌椅板凳不少,整整齊齊排列開來。 與另外兩堂相比,江眠月這個齋長是到的最晚的,如今整個已經抵達的廣業堂監生們都在等她,江眠月連連道歉,趕緊去膳夫那兒去領取齋飯。 只是她快步離開的時候,總覺得周圍時不時有奇怪的視線聚集在她的身上,一開始江眠月并沒有太在意,只下意識的覺得心中不適。 她猜測也許是因為之前在露臺上被祁云崢點名的原因,此時才會被大家所注意。 可是很快,她便發現事情似乎與自己想象的不同。 “……就是她嗎?真的假的,沒必要吧?!?/br> “兩百多兩銀子呢,近看長得還如此貌美,要是有這樣的姑娘這樣對我付出該有多好?!?/br> “聽她和祭酒大人說話時,還以為是個一心向上的姑娘,沒想到眼界如此低?!?/br> 那些聲音都不大,可卻扎扎實實傳進她的耳朵里,這些人顯然沒有避諱什么,故意看她的熱鬧,以此為樂。 江眠月皺眉朝著發聲的方向看去,那些人卻瞬間閉了嘴,好好吃他們的飯,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 她推著木車將齋飯送到廣業堂的監生們跟前,各位便自覺領了飯菜,找位置用飯。 最后,她才領了自己的飯,找到蘭鈺。 “怎么感覺有點不對勁?!碧m鈺也發現了端倪,“他們好像都在討論你?!?/br> 江眠月心中仿佛壓了塊石頭,不安的感覺蔓延至全身。 她用筷子夾了一塊干巴巴的米飯,囫圇嚼著,味同嚼蠟。 “我知道?!苯咴潞攘丝谂赃叡鶝龅牟杷?,就著咽下那口干米飯。 “你知道怎么回事?”蘭鈺問。 “不知道?!苯咴路畔驴曜?,再也吃不下,心中隱隱猜到了罪魁禍首。 她在人群中找到吳為的時候,吳為正在瞪大了眼睛聽什么,一面聽一面捂著嘴,“真的嗎,江……” 江眠月拍了拍他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