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親愛的
隔天徐羨進到辦公室,明顯感受到了某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側目。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干的好事。 雖然公司的企劃分為兩組,她是一組組長,王郁珊則是二組組長,但并不是每個合作案都需要經過這種競爭篩選,平時大多是上頭分派案子下來,各自負責各自的項目。除非客戶特別要求多個方案參考比對,不然不會耗費成本讓兩組都去構思,畢竟每個人都忙。 可好巧不巧,近期的兩次競爭都是徐羨贏了,上回是謝綽,這次又是黃總,王郁珊身為和徐羨同時期入職的企劃,不只一次輸給徐羨,多少會有些不服氣。 其實一直以來徐羨都有感受到王郁珊對自己似有若無的敵意,這種被競爭激發出來的負面情緒,在謝綽那邊落選之后開始具體明晰起來,而這次更是點燃了她的報復心態。 只是她沒想到王郁珊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對付她。 造謠?真是可笑。 究竟要有多自卑才會選擇這般茍且的方法,自己的實力比不過,就妄想透過大眾輿論力量讓她難堪,嫉妒心讓一個人的靈魂變得丑惡,也讓一個人的腦子變得愚昧。 而熱衷于吃瓜的人們,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刺激的八卦,人類的劣根性只消一點點的煽動就能探出頭,大家在看戲的時候并不會去思考議題的真實性,只要足夠勁爆、博人眼球,就能讓這些冷漠的旁觀者獲得一些樂趣。不論是茶馀飯后的消遣,抑或是透過事件滿足了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俯視心理,都能撫慰枯燥生活中的混濁與不堪。 ──看啊,有人還活得不如自己,那這cao蛋的人生也不算太糟。 然后一傳十,十傳百,在眾人的眼光壓力與議論紛紛之下,一個鮮活的生命或許就從此蒙上了灰塵,再也見不到光。 造謠永遠是一場最低成本的謀殺。 可她徐羨怕嗎?她當然不怕。 又不是沒有經歷過被輿論淹沒的時候,十六歲那年她跌入間言間語的泥淖,來自陌生人,來自旁觀者,甚至是來自至親好友。他們把父親的惡行強加在她身上,從此她成了大家口中罪犯的孩子。 「她爸爸貪污欸,你說她之后會不會也貪贓枉法?」 「市長的女兒整天在學校這么風光,原來都是干了一些違法的勾當,家境才會這么好?!?/br> 「什么樣的家長教出什么樣的孩子,徐羨看起來這么乖,其實也是個偽善者吧,背底里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喔?!?/br> 捕風捉影般的惡意言論將她吞噬,一夕之間所有人都離她而去。人們靠著站隊來保護自己,透過否定他人來維護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只有這樣劃分,才算肯定了自己??隙ㄗ约菏莻€正常、三觀正、擁有良好品德、不會同流合污的高潔靈魂。 徐羨一度被滅頂,可她后來認清了這些人不論是出事前與她交好,抑或是出事后對她的嘲諷,無非只是喜歡她的光環和外在。一旦這些附加價值都沒有了之后,他們就能說走就走,而她不過是一個被拋棄的木偶。 她看清了人性的自私自利,自輿論的地獄里重生,從此刀槍不入。 有人希望她墜到谷底沾得滿身泥濘,那她偏要活得光鮮亮麗,風光無限地欣賞一個兇手反被凌遲的姿態。 午休時徐羨經過茶水間,恰巧聽到同事在討論這件事。 「……不過是怎么知道徐羨跟黃總有一腿的???」 「聽說是那天聚餐的時候,有人看到她和黃總在門口摟摟抱抱,才有了這個傳聞的?!?/br> 「不過徐羨看起來也不像是這種人,條件這么好,她何必糟蹋自己?!?/br> 「難說啊,說不定是為了搶下這次案子的負責權呢?畢竟靠關係總比自己拚得要死要活還什么都沒有的好吧,而且我還聽說過她跟之前那個科技公司的工程師私底下一起吃飯呢,后來案子同樣被她拿下了?!?/br> 「真的假的啊,人不可貌相啊……」 徐羨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兩人恰巧從茶水間走出來,這會兒撞見她臉上都有些尷尬。 徐羨不以為意,在繞過一個轉角時遇上了主管的秘書,說是請她去辦公室聊一下。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快樂的午餐時間看來是要涼了。 徐羨到了主管辦公室前,正要敲門時,門卻先一步打開了。 王郁珊眼底帶著未褪的笑意,見到她后也沒有特別意外,隨手稍稍理了理領口,兩片脣瓣紅潤潤的,今天的脣膏涂得特別艷。 徐羨不動聲色掃過她染上皺褶的衣襟,衣領下方有淺淡的紅痕若隱若現,她看著朝自己微笑示意的王郁珊,在心底冷笑一聲。 從前她不計較,不代表可以任由別人爬到她頭上來啊。 不自量力的傢伙。 主管是個中年男人,叫做張添,看著溫和敦厚與世無爭,跟李堂的氣質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伤麑嶋H上卻是個機智果斷的人,并且對市場的敏銳度極高,徐羨也算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平時與他關係并不差。 「徐羨?!棺雷由嫌袃杀瓱岵?,他坐在小沙發上,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坐吧?!?/br> 「老大?!剐炝w應了聲,順從地到了他身邊。 「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么事?!箯執碚f,「今天辦公室討論一個早上了?!?/br> 「嗯?!剐炝w點頭,面色如常。 「說實話我不相信你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不需要為了一個項目去出賣自己,你肯定也不屑?!?/br> 徐羨笑了聲:「老大你信我就好了,悠悠之口無法杜絕,等一陣子后沒料挖了自然就會平息?!?/br> 「可你或許會從此被貼上不得體的標籤?!?/br> 「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澄清有什么用呢?只要他認定了你是這樣的一個人,那么就算再怎么勸說也不會改變對方想法的?!剐炝w泰然自若,似乎對這件事沒有太大的在乎,「何況有些人想看我被打到谷底,我又怎么會讓那人稱心如意?」 張添抿了口茶,心道這姑娘年紀不大,心態倒是穩:「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徐羨不想把她和黃總之間的破事捅到上司面前,雖然被害者是她,可她不希望讓無關緊要的事成為大家的關注點,何況合作還在進行中,不好輕舉妄動。 反正王郁珊想要搞她,那就看看最后是誰搞誰。 徐羨搖頭,笑了笑:「謝謝老大關心?!?/br> 臨走前,張添再次叫住她:「我聽說那黃總不太規矩,如果有遇上什么事,儘管找我幫忙,總之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啊?!?/br> 「那當然?!剐炝w彎脣,在心里已經把那狗男人給千刀萬剮了,「不過沒事兒,那邊都是底下員工來交涉的,我會保護好自己,別擔心?!?/br> 下班出了公司后,徐羨的面色一點一點地沉寂下來,猶如一尊冰石刻成的浮雕,精緻卻不帶半分感情。 想到方才離開辦公室之際,在電梯里剛好遇到王郁珊,對方衝她笑得燦爛,卻在她踏出電梯的那一刻,在背后用大家都能聽到的音量說了句:「有些人啊就是喜歡投機取巧,真下賤?!?/br> 隨后是一陣此起彼落的笑聲。 徐羨煩躁得想拿塊抹布堵上那張臭嘴。 思來想去實在氣不過,回到家后也無須再裝,這會兒可以盡情地釋放情緒,她決定打電話給自家閨密,毫無顧忌地傾吐一番。 她叼了片切好的蘋果,點起能寧神放松的快樂鼠尾草香氛蠟燭,直接一個電話就打到沉醉那里。 對面響了幾聲才接起,徐羨想她可能方才在忙,也不多加廢話,開門見山就把應酬被非禮,以及被同僚造謠的破事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 「好了就是這樣,我說完了,舒服多了,親愛的你還忙的話就快去吧,別擔心我?!剐炝w揚起脣角,在薰香營造的柔和氛圍里,語氣放得很輕,猶如呢喃,「反正我遲早弄死那個賤人?!?/br> 豈料下一秒,她聽見一聲低笑從話筒里傳來,沉沉的嗓音夾雜著電磁波渡進耳里,在心下濺起一灘水花。 「不忙?!鼓腥耸煜さ穆暰€滾入耳膜,一字一句道,「親愛的?!?/br> / 謝綽:老婆嘴真甜,這聲親愛的叫得我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