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理也松了口氣。

    她狀似隨意地開玩笑：“又是確認我在不在家，又是聽富貴的聲音，難道你想來我家偷貓？”

    “富貴現在過得這么舒服，我有什么偷的必要嗎？”

    “那你問這些問題是想干嘛？”

    郁理其實也沒指望他會解釋清楚。

    一來這是針對她的懷疑，直接說出來未免太尷尬；二來他也不一定完全打消懷疑，考慮到日后可能會繼續觀察她，現在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什么都不說，找個別的理由糊弄一下就好。

    所以她也只是隨口一問——畢竟正常人都會好奇，如果她什么都不問，反而會顯得奇怪。

    但周屹卻沉默了。

    他安靜幾秒，忽然問道：“你猜我在哪里？”

    郁理愣了一下：“街上？聽起來有點吵……”

    “我在10區，這里出現了幾只異常，文森特人手不足，叫我過來幫忙?！?/br>
    他的語氣很平靜，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沒有任何抱怨的情緒。

    郁理：“那你怎么不叫我？”

    周屹：“你不是在休息嗎？”

    郁理振振有詞：“我這么熱愛工作的人，肯定是把出外勤放在首位啊?！?/br>
    周屹輕笑一聲：“是把獎金放在首位吧？”

    郁理：“你太懂我了?！?/br>
    “下次會叫你的?！敝芤俚穆曇粲值土讼氯?，有種不經意的溫柔，“總之，我跟其中一只異常交了手。她給我的感覺……和你有點像?！?/br>
    “??？”郁理沒想到他居然這么坦誠，“哪里像？”

    “聲音?！敝芤僬f道，“但現在又不像了，只是那一瞬有點相似而已?！?/br>
    郁理知道他在聽自己的聲音。

    她下意識放緩語速：“那你剛才……其實是在懷疑我？”

    “抱歉?！敝芤俚吐暤?，“我知道這樣不對，但這畢竟事關異常，不能有一分一毫的疏忽。而且……”

    郁理故作不滿地打斷他：“而且什么？”

    周屹語氣認真：“我不希望那個異常是你?！?/br>
    郁理微微一怔。

    第117章

    郁理沒想到周屹會是這樣的回答。

    她還以為, 以他的性格，無論什么人變成異常，都會被他心無雜念地處理。

    但她又仔細想了想, 其實他這種心情也很正常。

    畢竟他們也相處這么長時間了……沒有人希望自己身邊的人變成怪物, 周屹當然也不例外。

    更何況她還是外勤人員，整天和局里的人接觸, 如果她異變了, 那其他人的情況也會變得很危險。

    “這么說的話，我能理解?！庇衾淼恼Z氣平和下來，“我也不希望我的同事變成異常, 畢竟也有感情了……”

    手機那頭的周屹沒有出聲。

    其實他并沒有考慮到同事、下屬、或是朋友之類的關系。他只是純粹地不希望那個異常是郁理，不是因為她是他的同事、下屬、或朋友……

    只是因為她是郁理。

    異常是被欲望支配的怪物，更是能力者的對立面。

    他不希望站在郁理的對立面。

    周屹安靜下來，就顯得他周圍的噪音很喧囂。郁理聽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旁邊有別人嗎？”

    “沒有?！敝芤僬f，“文森特和岑如欣都去處理其他事情了, 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庇衾砗退粯拥幕卮?，“就是有點好奇, 是只有你覺得那只異常和我相似，還是你們都這么覺得？”

    她記得很清楚，在周屹抵達萊豐路之前，她就已經在岑如欣和文森特面前發出過聲音了。

    雖然岑如欣和文森特和她相處的時間并不長, 但身為特遣隊隊長, 他們的敏銳度也不低, 如果周屹立馬就能聯想到她, 那岑如欣和文森特應該也會有同感才對。

    “文森特和岑如欣沒感覺，我也沒有跟他們提起這件事?！敝芤偬拐\地說, “這畢竟只是我的猜測，沒有任何根據，不好隨意告訴別人?！?/br>
    郁理：“那你現在不是告訴我了？”

    “因為我懷疑了你?！敝芤俚吐暤?，“你應該知道理由?！?/br>
    “那你現在不懷疑了吧？”郁理說，“我可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家里，什么都沒做?！?/br>
    “嗯?！敝芤儆终J真地重復一遍，“抱歉?！?/br>
    他這樣，反而讓郁理不好意思了。

    其實要不是她，他也不會大晚上趕到10區加班。而且看這個架勢，夜里多半又不能休息了，搞不準明天還要寫報告，工作量一下子又增加不少。

    “你不用道歉啦，我又沒有生氣?！庇衾磙D移話題，“不過我倒是有點好奇，那個讓你想到我的異常，究竟是什么樣的？”

    周屹沉默半秒：“它有很多觸手?！?/br>
    “觸手？”郁理故作好奇，“什么樣的觸手？是像章魚那樣嗎？”

    “差不多?！敝芤僬f，“它的觸手是黑色的，上面有螺旋狀的吸盤，每一根觸手都強壯有力，攻擊時的速度非常驚人?！?/br>
    郁理：“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啊……”

    “確實厲害?！敝芤俾曇衾潇o，不帶有任何個人情緒，“而且它很擅長戰斗，隨機應變的能力也很強，就算在異常中也是相當棘手的存在?！?/br>
    原來對她的評價這么高嗎？

    郁理不由暗暗得意，語氣仍然輕松隨意：“這么說的話，感覺跟我完全沒有相似點嘛。你是怎么聯想到我的？”

    周屹無奈道：“可能是錯覺吧?！?/br>
    郁理：“那岑隊和文隊怎么沒有產生這種錯覺？”

    周屹回答不出來了。

    雖然隔著手機，但郁理卻意外地能想象出他此時的表情。

    她有意想從源頭上打消他的懷疑——順便也想逗逗他，于是仔細想了想，用一種半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會不會是因為你晚上一直在想我和富貴，到了10區也沒有完全進入狀態，所以才會在聽到和我相似的聲音時潛移默化地想起我？”

    周屹再次陷入沉默。

    郁理幾乎能想到他百口莫辯的樣子，差點笑出來。

    這時，周屹冷不丁出聲：“這個可能性很大?！?/br>
    郁理一愣：“嗯？”

    “第五特遣隊通知我的時候，我正在考慮該怎么回復你?！敝芤俚穆曇舻统琳J真，明明是在嘈雜的深夜里，卻又有種柔緩的安靜感，“我很少和別人在手機上聊與工作無關的話題……所以我不確定應該怎樣回復才能不惹你生氣?！?/br>
    郁理眨了下眼：“你以為我生氣了？”

    “我沒有這么想?！敝芤傥⑽⒁活D，“只是有點擔心?！?/br>
    郁理都忘了自己跟他發了什么信息。

    她打開通訊軟件，找到和周屹的對話框，飛快地翻到最下面。

    【你自己想】

    這是她發出的最后一條信息。

    感覺，好像，的確有點心情不佳的樣子……

    郁理忍不住問：“你不會一晚上都在考慮這件事吧？”

    周屹：“……接到文森特的通知后，就沒有再考慮了?！?/br>
    郁理想到他對著手機默默糾結的樣子，忍不住彎起嘴角。

    知道他做事認真，可這也太認真了。

    他是什么傻乎乎的大型犬嗎？

    郁理的聲音輕了一些：“我沒有生氣，你要是不確定，可以直接問我的?！?/br>
    周屹有點無奈：“那樣會顯得我很遲鈍吧？”

    “唔……是有點?！庇衾淼穆曇魩еσ?，“不過是你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接受?！?/br>
    “為什么？”周屹問道，“你怕得罪我？”

    郁理：“當然不怕……”

    她理所當然地回答，話未說完，突然停了下來。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們的對話似乎越來越親密了。

    她聽到自己活躍的心跳，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別的原因。

    周屹也不再出聲。

    他們一側寂靜無聲，一側喧囂嘈雜，在這短暫的幾秒里，似乎有種微妙的氣氛悄然流動。

    半晌，周屹低低出聲。

    “很晚了，早點睡吧?！?/br>
    “嗯……”郁理應了一聲，“那晚安？”

    “晚安?！?/br>
    郁理掛斷了電話。她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靜靜看著昏暗的天花板。

    明明懷疑過她，還將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告訴她……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