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車子駛過彩虹路,嘉悅大廈的大屏幕在華燈初上的夜色中閃閃發光,應景地放著《loose tonight》。 鄒寧一點兒也不輕松,她不想泄露內心的不快,但也無法愉悅地同他去什么地方,沒心情,到哪里都是掃興。 “我想回家?!?/br> “嗯?” “我想回家,要么你送我回去,要么讓我在這兒下車?!?/br> 蕭冬覺得難以置信,床上不是挺熱情的,怎么下了床就變臉。 “你總是這樣反復無常嗎?”雖然他自己也反復無常,但是接受不了別人如此。 男人多數時候享受追逐,但他不是機器,一直跑也會累。 何況,他從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他也從未追過任何人,不知道會這么麻煩。 不知道哪里惹到她,說翻臉就翻臉,如果不是見識過她的熱血,他幾乎以為她在矯情。 “你大姨媽來了?”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語氣中有明顯的遷就,就像一個無辜的受牽連者,鄒寧盡量顯得心平氣和:“我真有事兒,挺急的?!?/br> 在蕭冬看來,這就是明顯的疏離,百思不得其解。 “急到連飯都沒空吃?” 對著這張臉,她咽不下去。 “行吧!”再堅持下去,真就死皮賴臉了。 調轉車頭,一路無話,嘉悅大廈的歌已經換成《give me some love》。 …… 枕著一室花香,鄒寧睡得并不安穩,她對自己的介意感到不安,又做不到云淡風輕,不斷地在各種可能性中糾結。 隔壁傳來父親的咳嗽聲,她突然就釋然了,以她的現狀,沒有多余的精力糾結與生存無關的東西,包括情感。作為一個成年人,她可以體驗生理上的愉悅,卻沒有必要糾結它的純粹性,更沒必要對一句“追求”的玩笑認真,在別人看來,她的較真一定很可笑! 父親的愉悅才是她關注的重心。 鄒文彪近來狀態不錯,每天借著扔垃圾的機會在小區內轉轉,偶爾還會和人下幾盤棋。 鄒寧勸他少抽煙,他也樂得配合,抓一把巧克力球就下樓了。 蕭冬大概也在反思,周末兩天相安無事,鄒寧連失落的情緒都不敢有。 臨近除夕,鄒寧的陪練告一段落,晚上依舊去做代駕,就是選擇的路線距離洪水街越來越遠。 周一例會過后,鄒寧去齊川辦公室匯報他這周的行程,原計劃周四飛多倫多的航班提前到周三,還有幾份展會和慈善機構的邀請函要他過目。 敲了幾下門,辦公室內沒人,她把邀請函放到辦公桌上,回身時衣擺刮掉一張,蹲下拾起信函的同時,在桌角看到一支火柴,她以為只有蕭冬才用的高希霸長火柴。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她起身,將火柴裝進上衣口袋。 如常和齊總匯報日程安排,齊川看她臉有點兒紅,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可以給她開點兒補藥,有點兒玩笑的意味。 鄒寧搖頭,說穿多了熱的,就趕忙找個理由出了總監辦公室。 回到文秘辦公室,攥著口袋里的火柴,聯系到常婉包里的那盒,鄒寧的心思從困惑變成疑惑到最后陷入迷惑。 又關她什么事兒,她強行壓下念頭。 …… 當又一個周末悄然來臨,鄒寧覺得她短暫的“愛情”大概結束了,正應了她的夢——是你先拒絕的! 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兒,人家憑什么沒皮沒臉地圍著你轉,在被你明顯抗拒之后。 這也是一個多事的月份,年前最后一個工作日,突然傳來晟斐集團總裁去世的消息,官網和相關媒體正式發布訃告,集團班子重組,新的任命年后公布。 對于集團員工來說,這一變動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只要薪水照發,最多感慨一句人世無常,及時享樂。 對鄒寧也沒有影響,但她沒來由的心情沉重,即使有來由,她也不想分析。 …… 除夕之夜,窗外傳來的鞭炮聲,為靜謐的801注入年味兒,鄒寧沒再阻止父親喝酒,她也喝了,65度的二鍋頭,兩人喝光一瓶。 烈酒上頭,鞭炮成了催眠良藥,竟一覺到天亮。 拿起手機看時間,彈出幾條同事的拜年信息,那個極簡微信名早被其他頭像擠下界面,她手欠,還是忍不住往下滑,失落是意料之中的。 玫瑰早已枯萎,只有余香在室內殘留,似在祭奠她短暫的“愛情”,清理殘枝是個大工程,上上下下幾十趟,幸好有電梯,幸好停在這里。 臥室的窗臺還有一束,她忘了丟,全當忘了吧! …… 重大變故都是悄無聲息,沒有多少人真正關注官網的公告,因為真正在意的人,不會到公布時才知曉。 齊總和財務主管出差了,鄒寧去總部簽工資單,按職務劃分蕭總要搬到23層總裁辦,但鄒寧依然要到22層總監辦。 樓層秘書還是那個冷美人,告訴她蕭總剛回辦公室,過會兒還要開會,有什么事兒趕緊辦。 此蕭總已非彼蕭總,不知道里面的人換沒換,她第一次對敲門產生忐忑情緒。 敲了幾下,無人應答,明明來之前和秘書通過電話,剛剛也說人在辦公室,她猶豫著要不要先回去,里面終于傳出一聲:“進!” 是慵懶的男人聲! …… 老板臺后的男子難得西裝革履,灰襯衫打著藍領帶,頭發也梳到腦后,露出寬闊的額頭,整個人看上去清爽干練,讓鄒寧產生強烈的陌生感。 穩住心神,驅散那些不相干的情緒,她將一迭單據放到桌上推至對面。 對面的人瞄都沒瞄,依舊靠著椅背,靜靜地看她,手里玩弄著火柴,生出一副閑散姿態。 鄒寧只得重新說明來意,雖然他明明知道。 “先放這兒吧,我抽空再看?!?/br> 這有什么可看的,都是走程序而已,再說,你現在不就空著。 “什么時候?” “難說?!?/br> “財務正等著呢!”竟然拿員工工資開玩笑,莊重的皮囊掩不住憊賴的本性,鄒寧終于有了熟悉感。 “你是說,我得配合你們的時間?”他放下手中的火柴,雙手抄肩,看不到的桌子下面,也許還翹起了二郎腿。 除了造型,一點兒都沒變,這個人,還是那么混。 “好,等你簽好了我再過來?!?/br> 鄒寧妥協,大不了讓其他人過來取。 苗條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男人的嘴角才輕輕挑起。 …… 剛回辦公室,鄒寧就接到總監秘書室的電話,讓她過去取簽好字的工資單! 財務中心有一個小出納年齡和鄒寧相仿,鄒寧拜托她再去跑一趟,小出納回來時興高采烈,總部的車送她回來,還帶來一車玫瑰花和巧克力,是集團送給每個女性員工的情人節禮物。 會計大姐說她來集團幾年,第一次收到這種福利,肯定是小蕭總的主意。 鄒寧將花和巧克力留在辦公室,心情復雜。 再也不會有人在園區門口戲弄她,給她難堪,她原該開心的,也原不該貪心的,可她不開心,也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