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5-3
剛下過雨的夜,他跑過的每一步都伴隨著水珠,褲管與鞋襪很快便濕透了,黏膩的貼著悶住的肌膚,程天卻顧不上那不舒服的感覺,懷中的人兒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似是在緊張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程天將她帶到汽車旅館,一進到房間便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唇。 這個吻一點都不輕柔,粗暴地啃蝕著對方的骨rou,彷彿不這樣做,就會有誰退縮。 他們都明白繼續下去會發生什么,林雨盼自暴自棄的眼淚,毫無邏輯的胡言亂語, 沾黏在臉頰上的發絲,顫抖的身軀,止住了程天伸出的手。 他望著林雨盼紅腫的嘴唇,撕裂的傷口混合著兩人的血與唾液,潮濕的氣息逐漸蔓延,她無聲地落淚,楚楚可憐的模樣,卻讓程天的理性慢慢回歸,他幫她把凌亂的衣服穿好,走到窗邊點起一根菸。 不知何時下起的大雨,把吐出的煙圈困住,程天乾脆捻熄那根無法被完全點燃的菸蒂,揉了揉眉間。 他到底在做什么?這么想趁人之危嗎? 此時的林雨盼意識還很朦朧,但清醒的那一部分,知道自己差點就傷害了好友。 又來了,她又在傷害喜歡自己的人了。 她又在做蠢事了。 她咬了咬下唇,血腥的味道充滿口腔,此刻卻像甜美誘人的迷藥,她想下床走向那個背對自己的身影,想和他道歉,但卻邁不開步伐。 真的,太累了。 她抱著枕頭,放任睡魔漸漸侵蝕自己的腦袋。 「我自言自語,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嗯?!钩烫鞗]有回頭。 「我啊,其實是很希望父母能和好的,記憶里他們曾經深愛過,只是不知怎么的變了調,生活終究磨平了他們的愛,若是沒有我的存在,或許他們能過得更輕松,起碼不用決定我的去留?!沽钟昱蔚穆曇艉苄?,她的臉深深埋進枕頭里,說出的話語有些含糊不清,程天卻都聽懂了。 「他們離婚后不久,我媽就再婚了,她留給我的最后一條訊息,就是求我不要再找她,當我沒她那個媽?!?/br> 那是多么傷人的一句話,她卻忍了下來,只因她曾在遠處看見,待在新丈夫身邊的母親,露出了幸福的甜笑。 如果她的不再打擾可以換得她的幸福,那就這樣吧。 可是…… 「但她又離婚了,對方是個會家暴的垃圾,她跑來找我爸,希望能修補從前的感情,可是已經晚了,一切都在她做出選擇的時候就晚了?!?/br>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失去被捨棄的那方。 她忘不了母親崩潰的模樣,忘不了伴隨童年時光的那些器皿破碎聲,忘不了婚姻帶給外婆的遺憾。 忘不了她親手推開的那個男孩。 這樣的她,如何能自私的困住他? 「鄭宇翔……」這樣的我,怎么配得上你? 看著默默進入夢鄉的林雨盼,程天嘆了口氣,將手中的菸捻熄,望著窗外的夜色,輕輕撫摸刺痛的唇瓣。 她該是自由的,但無論外出多久,無論飛得多高,都會有想家的時候。 他不清楚她家中的情況,但能讓她失控成這樣,父母在她心中的分量,肯定是他無法想像的。 「那時……我是想回應你的……」她小聲囈語。 在床上熟睡的身影縮成一團,將自己緊緊抱在自己的懷中,扭曲在一起的表情說明了她的不安,程天的神色黯了黯,不動聲色地走進浴室沖冷水。 他不擅長展露情緒,那些感情只會透過按下的快門與沖洗出的相片呈現,他對世界還是有熱情的,從他的每個作品中都能發現。 這份原本只留給喜愛之物的情感,在他尚未發覺的時候,就已經分出一小部分到一位少女身上。 如果,能幫她分擔點痛苦就好了。 程天沖了整夜的冷水,冰涼的氣息很刺腦,但也讓他冷靜不少,吹頭發時,林雨盼正好醒來,她看著半裸的程天,又看了看自己凌亂卻完好的衣物,花了點時間回憶昨晚,并發誓再也不碰酒。 見她懊惱又松了口氣的表情,程天面無表情地穿好衣物,與她保持一小段距離,點起一根菸。 林雨盼愣了幾秒,直到菸的氣味飄進鼻腔,她皺了皺鼻子。 「你什么時候學會抽菸的?」 「應酬多了,自然就會了?!?/br> 「……好臭?!?/br> 程天馬上把菸捻熄。 明知菸味會蓋過氣味,但他還是會忍不住,就像是身體本能的在尋求一絲慰藉。 她身上總有一股清晨雨露的清新味道,與她爽朗的笑容很配。 「所以,能說說你到底怎么了嗎?」 記憶中的林雨盼是那么開朗,昨夜的她卻像是受傷的小獸,拖著自暴自棄的身軀放任自己沉淪。 隱約知道是與她的家庭有關,這是他們不會去觸碰的隱私,他也只是隨口問問。 她望著他的雙眸,沉默良久,久到程天打算放棄了,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程天,我沒有家了?!?/br> 「嗯?」 林雨盼望著窗外的大地,地面上的積水被照耀出異常刺眼的光,她感覺自己似乎隨時會被灼傷。 「我爸交了新的女友?!?/br> 搬到紐約后,兩人基本都是各過各的,林雨盼忙著累積作品,忙著學習新的繪畫技巧,她的父親基本都在公司忙碌,鮮少回家,比起父女,他們更像共用一間屋子的室友。 早就習慣以工作為重的父親,只是沒想到有天他會帶著另一個女人,入侵她的地盤。 耳朵像是被布遮著,她聽不清每一個字,也不想聽清。 父母早就辦好了離婚,找新的對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她就是覺得很不舒服。 很想吐,打從心底覺得噁心。 過往的吵架聲又浮現在耳邊,曾經幸福美滿的家庭,走到最后只剩利益在拉扯。 曾要她忘了自己的母親,在離婚后數次找上門,父親雖然沒有拒絕,卻也沒有復婚的打算,只是她也沒想過,那樣冷淡的父親會有新的伴侶。 「所以,你不希望你爸幸福?」 「我當然希望他可以幸福,他可是個工作狂欸,喜歡工作到把原本的老婆氣跑?!?/br> 「那么,你是不喜歡那個女人?」 「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正眼看她?!?/br> 「那你的母親……?」 「我爸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能重新展開生活?!顾钗豢跉??!笡]有我們的生活?!?/br> 只是有種,曾經的幸福被背叛了的感覺。 那個女人打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她看著她,想起被自己推離的那個人,想起曾經幸福過的家,被壓抑的情緒突然崩潰。 只是想麻痺痛苦,想忘卻那股空虛。 酒精下肚后,涌起的那股灼燒感,讓她想就這樣忘卻一切,可她放不下那個人,她還想在哪天與他偶遇。 每次畫畫時,她偶爾會不自覺回頭,想像有個人就待在那里看著她,或打瞌睡。 程天忍著想將她抱進懷里的衝動,放松了緊握著的拳。 「林雨盼,你一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br> 她苦笑?!甘前?,我知道?!?/br>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只是鞋子磨破了,雙腳與不平整的地面來回磨擦,傷口發出陣陣疼痛,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紗布,卻還是被鮮血染紅。 撕開結痂后,又再度被尖銳的石子刺穿,她終于撐不住,蹲在原地不肯繼續邁步。 「程天……」她必須道歉,她不該利用他對自己的感情來發洩。 「你只是喝醉了,腦袋不清醒?!顾f?!肝覀冎皇且黄鹪诰瓢珊攘藥妆?,談了點心事而已?!?/br> 他太懂她,也太明白該如何給臺階。 林雨盼只能苦笑?!钢x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