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寶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戳了一下又一下。

    “大哥哥, 你的肚皮好軟, 我戳一下它就顫一下，像果凍！大哥哥你真好玩！”

    梅希望被戳得不耐煩了，一把抓住棍子。

    廖小寶連忙抓住棍子的另一頭，兩個小孩隔著一扇推拉門開始拔河，兩張稚嫩的小臉都憋得通紅。

    梅希望被前后兩扇門夾著，不好使力。那棍子他只能緊緊抓著，不能往后拽，所以他非常吃虧。

    “有本事你放我出去，看我揍不揍你！”小奶音惡狠狠地說道。

    “放你出來，你當我是傻子嗎？我就站在這里不動，你來打我呀。我把棍子也給你?！绷涡毞砰_棍子，退后一步，吐出舌頭做鬼臉。

    拿到棍子的梅希望伸長手臂，胡亂揮舞一通。

    但棍子和手臂的長度加起來也就那樣，站在一定距離之外的廖小寶左右橫跳，上下蹦跶，囂張至極。

    “來呀來呀來呀，你來打我呀！”

    “我上前一步讓你打！”

    “欸，我又后退一步！”

    “欸，我又上來了！”

    “嘻嘻嘻，大哥哥你的手好短！”

    “大哥哥，你臉紅了！你是羞的還是氣的？”

    “大哥哥，你急了！哈哈哈！”

    挑釁的話語不斷從廖小寶狂笑的嘴里吐出。梅希望把棍子揮成殘影，卻始終碰不到廖小寶一根頭發絲兒。

    這感覺就像是隔著動物園的玻璃窗逗弄一只大老虎。大老虎的確可怕，但被關起來的大老虎只剩下好玩。

    “嘻嘻嘻，哈哈哈……”

    廖小寶捧著肚子站在光柱下大笑，可愛的臉早已扭曲，蒙上一層陰邪和戾氣，雪白的皮膚透出淡淡的青色。

    梅希望還在揮舞那根棍子，臉上是氣憤和窘迫的表情。但是，當廖小寶徹底放下防備，笑得前仰后合時，他臉上的惱怒之色竟變作狡黠，小短手忽然伸長，舉起棍子，對著廖小寶的腦袋狠狠一敲。

    邦的一聲巨響，廖小寶的狂笑戛然而止。

    梅希望的另外一條小短手也變得很長，探出推拉門，握住廖小寶的手腕，將他拖過來。

    當廖小寶終于從眩暈與劇痛中緩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兩條手臂箍住，緊緊貼在推拉門上，與梅希望面對面。

    “嘻嘻嘻?！边@一次，輪到梅希望笑了。

    廖小寶呆愣一瞬，然后渾身炸毛。

    他的頭發根根豎立，緊接著白里泛青的皮膚長出許多細小的黑色絨毛，兩只眼睛從中間裂開，變成四個黑豆一般的眼睛，又分別從中間裂開，變成更小的八個眼睛。

    八只黑豆眼排布在長滿黑毛的臉上，四肢拉伸，關節彎曲，手掌腳掌變成尖尖的鉤爪。

    只在轉瞬間，廖小寶消失了，趴伏在推拉門上的竟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梅希望抱著這只蜘蛛，大眼睛眨了眨，表情有些懵。

    蜘蛛胡亂揮舞細長的節肢，將推拉門敲得梆梆作響，鋒利鉤爪朝梅希望的臉上刺去，卻因情緒上的慌亂，沒有找準方向，被推拉門的柵格擋住。

    哐當一聲巨響，尖尖的鉤爪離梅希望的眼珠只有一寸距離。

    梅希望被困在夾層里，無法前進后退，無法攻擊防御，如果鉤爪再來一下，他的腦袋肯定會像西瓜一樣被敲碎。

    梅希望立刻放開這只瘋狂揮舞節肢的大蜘蛛。

    或許是上一次被欺負得太狠，留下了心理陰影，大蜘蛛竟沒有留下擊殺梅希望，反倒逃入黑暗之中。

    噠噠噠，噠噠噠……堅硬鉤爪敲擊地面，發出清脆聲響。這聲音越去越遠，漸漸消失。

    梅希望等待了一會兒，確定黑暗之中沒有別的怪物出現，這才從肚皮里摸出手機，給同伴們發送信息。

    ---

    臣晨、千面鬼、梅雨軒在各個樓層尋找梅希望。

    與之前一樣，臣晨走過哪里便在哪里貼上樹皮眼睛。他的腦海中出現許多畫面，有的畫面是昏暗樓道，有的畫面是光線充足的電梯口，有的畫面是樹影婆娑的小區公園。

    只要梅希望出現在畫面中，就能立刻被他找到。

    穿行在八樓走廊里的臣晨忽然慢下腳步，微微闔眼。

    借著樹皮眼睛，他看見呂亦涵領著那只純黑獒犬，緩緩走到1101門口。

    “你進來吧，我給你找點吃的?！迸说穆曇羰譁厝?。

    獒犬始終不肯跨入屋內，只是站在門口。它的身軀很龐大，也很固執。

    呂亦涵不敢拽它，只好自己進屋翻找食物。片刻后，她用一個小碗裝上幾根切碎的火腿腸，從屋里出來。

    “吃吧?！?/br>
    小碗擺放在地上。

    獒犬看了呂亦涵一眼，這才低頭吃東西。它的嘴巴很大，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似是因這粗魯的聲音而羞赧，它僵了僵，然后停止進食。

    呂亦涵溫柔催促：“快吃吧?！?/br>
    獒犬又看她一眼，目光非常深邃，繼續進食的時候，呼嚕呼嚕的聲音消失了，大舌頭無聲無息把火腿腸卷入口中。

    這只狗竟然懂得進餐的禮儀？

    看到這一幕，臣晨眸光微閃。

    “還餓嗎？我再幫你剝幾根火腿腸？”見碗里的食物被吃空，呂亦涵柔聲詢問。

    獒犬點點頭。

    呂亦涵頗為驚訝，“你聽得懂我說話？”

    獒犬再次僵硬。

    呂亦涵也沒有深究，拿起碗回到屋內。片刻后，又是滿滿一碗切成小段的火腿腸被她端出來。

    她蹲在一旁，看著獒犬優雅進食，呢喃道：“我女兒最喜歡吃火腿腸，尤其是這種夾著玉米粒的?！?/br>
    獒犬看她一眼。

    呂亦涵沉浸在對女兒的思念中，雙眸已經放空。

    她沒有注意到獒犬的異樣，臣晨卻發現了。

    這只狗的眼睛里溢出淚水，緩緩浸透眼眶周圍的毛發。它低下頭，淚水便落入碗里，美味的火腿腸染上苦澀的味道。

    呂亦涵放空的雙眸忽然聚光，朝樓上看去。她是鬼王，鬼域里發生的一切都能被她感知到。

    “我去3808看一看，你繼續吃東西。吃完你可以進我家休息一會兒，沒關系的?！?/br>
    細心叮囑一番，呂亦涵的身影虛化，消失在原地。

    獒犬呆呆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過了許久才發出輕輕嗚咽的聲音。幾滴淚水落進碗里，將火腿腸浸透。

    它在哭？臣晨微微蹙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呂亦涵漂浮在空中，她對面就是廖春燕的家。順著窗戶看進去，廖春燕的臥室一覽無余。

    一團濃黑霧氣縈繞在臥室的天花板上，似活物一般蠕動翻滾。其中一縷黑霧凝成細線，緩緩鉆入廖春燕的鼻孔。

    被迫吸入霧氣的廖春燕竟然沒有反抗，還露出極度癡迷的表情。她伸出手做擁抱的動作，懷里卻是一團空氣。她偏著腦袋，依偎著這團空氣，溫柔繾綣地訴說：“大寶，我好想你?！?/br>
    呂亦涵：“……”

    猜到這是那些外來者搞得鬼，呂亦涵也就沒多管。她的身體虛化，消失在空中。

    ---

    梅雨軒在十八樓與千面鬼匯合。

    千面鬼滿臉不耐煩地說道：“我們分開找更快一點?！?/br>
    梅雨軒搖頭拒絕：“我要待在你身邊?！?/br>
    千面鬼冷笑，“這樣才能第一時間把異變的我殺掉？”

    梅雨軒頷首。

    千面鬼深深看他一眼，語氣平靜：“到時候你千萬別留手，讓我死得痛快一點?！?/br>
    “不會?！?/br>
    “我很難對付，你別答應得太爽快?！?/br>
    “這幾年我一直在研究怎么殺死你們，尤其是你。我心里有預案?！?/br>
    “那我就放心了?！?/br>
    兩人繼續朝前走。

    千面鬼忽然問道：“如果沒遇到你，異變后的我可能會變成這個副本的boss。有些副本里的boss知道任務者的存在，也知道里世界，我們把他們稱為覺醒者。但是有一種可能你考慮過沒有？”

    梅雨軒瞥他一眼，說道：“你覺得他們都是異變之后被迫滯留在副本里的任務者？”

    “可能性很大。異變成怪物就能得到法則的認可，不會被副本世界吞噬生命。副本世界需要怪物，需要惡鬼，需要無限的恐怖被無限地傳遞下去?！?/br>
    千面鬼冷笑道：“這是一個絕望的世界，連法則都為恐怖而生?！?/br>
    梅雨軒眸光暗了暗，沒有回應。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

    梅雨軒忽然開口：“1105爆炸的時候，有一個圓形怪物咬破了廚房的燃氣管道。我的動態視力非常強，但我竟然看不清它的原貌?！?/br>
    “連你也看不清？”千面鬼詫異挑眉。

    梅雨軒點頭：“是的，看不清。它沾滿水，裹著一層黑色焦殼，會噴火?！?/br>
    千面鬼沉吟道，“一個圓形怪物，沾滿水，裹著焦殼，會噴火……我的記憶庫里好像也沒有這種怪物的資料?！?/br>
    梅雨軒慎重說道：“那個怪物看上去實力很弱，只能搞些小動作。但我對它很在意?！?/br>
    千面鬼冷冷一笑，說道，“那就相信你的直覺。下回再遇到那個怪物，一定要把它打爆?！?/br>
    兩人放慢腳步，陷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