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晨覺得渾身發冷。呂亦涵遇到的事他也經歷過。雷昊箍住他的脖子，讓他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將他推向那個暗無天日，惡臭熏天的地下室。

    他當時是何種心情，呂亦涵大概也一樣。憤怒，無力，絕望，恨不得拉著整個世界一起毀滅。

    比他的境況更糟的是，那時的呂亦涵心中還有執念，還有渴望。她失去一切唯獨不能失去自由，因為失去自由便意味著她再也沒有可能找回她最愛的兩個人。

    她的憤怒是加倍的。她的憤怒會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燒。

    于是四號樓就真的燃燒起來。

    “那把火是她放的?！背汲可钗豢跉?，緩緩說道。

    梅雨軒和千面鬼沉默不語。

    “這個3808應該是房東?！泵酚贶廃c了點手機屏幕，指尖有些用力。

    “房東一般都住頂樓，這樣才能壓在租戶們頭上?！鼻婀肀涞匦α诵?，說道：“之前聽那個保安說過，這整棟樓都是房東的，難怪她一開口，所有人都同意把呂亦涵送去神經病院?！?/br>
    “房東說毛子琪有反社會性人格。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臣晨指著通告中的一行文字。

    “上面的聊天記錄應該能找到線索。往上翻?！泵酚贶幭铝?。

    千面鬼往上翻頁，一張張尋人啟事不斷出現在聊天框里，那都是呂亦涵發的。

    404的住戶打出一串文字：【@1101琪琪媽，群里不準打小廣告！請自覺維護群內秩序！小廣告真的很煩人，影響我一整天的心情！】

    又一個鄰居冒出來，附和道：【就是??！不要在群里貼牛皮癬！不然踢出去！】

    分明是尋人啟事，卻被曲解成小廣告和牛皮癬，這既是為了羞辱呂亦涵，也是為了表明他們全然不關心，更不會提供幫助的態度。

    誰失蹤了都跟他們沒關系，只要不是他們的親人失蹤就好。

    同理心是人類特有的心理現象。沒了同理心的人，看上去那么像一群畜生。

    3808立刻冒出來，將呂亦涵踢出聊天群。

    臣晨搖搖頭，低聲嘆息。

    千面鬼嗤笑道：“這群人死得不冤。斷人生路之前最好想一想自己的生路會不會斷掉。逼人太甚就是這個下場?！?/br>
    “說不定毛子琪的失蹤跟這些人都有關系?！泵酚贶幷f道。

    “那肯定。好好一個孩子，在小區里人最多的時間點失蹤，周圍一個鄰居都沒看見。找物業，物業不提供監控。報警，監控室還燒了，有這么巧的事？”千面鬼搖頭冷笑。

    指尖繼續上劃，呂亦涵的求助信息越來越多。

    后期她發尋人啟事，在群里被鄰居懟，還可以說成是情有可原。畢竟大家都找累了，不想再接觸這些負能量的東西。

    然而事實完全不是這樣。女兒和丈夫剛失蹤那會兒，這群鄰居竟然也沒提供幫助。

    呂亦涵在群里尋找目擊者，所有人的回復都是同樣一句話——【沒看見，不知道，問別人?！?/br>
    呂亦涵派發紅包，兩萬一個，兩萬一個，連續派了五個。大家紛紛冒出來搶紅包，搶完一哄而散，呂亦涵再問線索，他們還是那句話——【沒看見，不知道，問別人?！?/br>
    晚飯過后，很多人都會在小區里散步，尤其是退休的老人。那么大一個孩子，長得還那么出眾，誰會看不見？

    歸根結底不是看不見，是不肯幫。一句話的事，都他媽爛在心里，還要伸手拿人家父母的血汗錢。

    千面鬼氣笑了，“真無恥啊這群人。心這么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跟他們比，我他媽都覺得我自己很善良?！?/br>
    “難怪1103那個小子說整棟樓的鬼都跟呂亦涵有仇。這么看，仇的確結得很深?！泵酚贶帗u頭嗤笑。

    臣晨感覺渾身發冷。就在這時，一只暖呼呼的小腳丫從毛毯里伸出來，胡亂蹬了蹬，踹在他腿上。他下意識地握住這只小腳，輕輕捏了捏五個圓潤可愛的腳趾，心底的寒意才漸漸散去。

    朝梅雨軒那邊瞥去一眼，見對方還在看手機，臣晨掀開外套，把這只小腳丫藏在自己懷里。

    “繼續往上翻?！泵酚贶幏愿?。

    千面鬼滑動頁面。

    再往上，毛子琪和毛洪江都沒失蹤，聊天群里的內容很祥和。有人分享自己做的美食，有人分享團購券，還有人聊八卦。

    忽然，一張血淋漓的照片出現在屏幕里。千面鬼眸光微閃，卻沒有停頓，繼續往上翻。

    更多照片出現，滿屏都是鮮血，足足翻了十幾頁，聊天內容才又恢復正常。

    “看看最初發生了什么?！鼻婀砼d味低語。

    剛開始是四號樓里的一個租戶發現自己養的小狗被剃了毛。他拍下照片發進群里，詢問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東西干這種缺德事。

    屏幕里，一只泰迪犬這里禿一塊，那里禿一塊，模樣著實滑稽。

    大家并未察覺到危險，只認為是誰在惡作劇，于是紛紛發送捂臉大笑的表情，你一句我一句地勸狗主人不要計較。

    狗主人哪里肯息事寧人，在群里撂下狠話：【你們等著！我去查監控！讓我知道是誰干的，我他媽帶著剃刀上你家，把你頭發剃成這樣，看看你是什么心情！】

    這人是把狗當孩子養的，所以他特別能夠感同身受，氣憤值居高不下。

    大家也都想知道誰會干這種無聊事，紛紛在群里留言，讓他找到這個人就公布出來，免得自家寵物受害。

    當天晚上，狗主人發了一條消息：【誤會，毛是我老婆自己在家剃的。她手藝不好，翻車了，讓大家見笑了?！?/br>
    鄰居們哈哈一笑，這事也就過去了。

    千面鬼用指尖點點屏幕，表情意味深長。

    梅雨軒眸光變幻，若有所思。

    臣晨隱約有種感覺。這事藏著玄機，說不定不是誤會。

    千面鬼往下翻看聊天記錄。

    過了大約四五天，又有一名住戶發送了一張照片，氣憤填膺地問道：【這是誰干的?。。。?！】

    照片里，一只金漸層的尾巴被剪斷，鮮血淋漓。

    住戶又發一段視頻，那是金漸層之前的模樣。圓圓胖胖的一只小貓，尾巴直直豎著，蓬松得像一根雞毛撣子，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誰忍心把這么漂亮的尾巴剪掉？變態嗎？

    貓主人氣到吐血，在群里狂罵，也揚言說要去查監控，甚至還說要報警。

    之后就沒有動靜了。別人問她有沒有查到監控，她說監控沒拍到，過了幾天，她在群里宣布了自己要搬家的消息，說是家里有很多能用的東西帶不走，讓需要的人去搬。

    “慣犯就是這樣養成的?！泵酚贶幝曇舻统恋卣f道。

    千面鬼繼續往下翻，果然看見了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照片。小區里不斷有寵物被剪掉尾巴，被剃光絨毛，被戳爛爪子。

    寵物主人無一例外都很憤怒，誓要追查到底。但保安那邊都說沒拍到，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后面這些人去查監控，可能是真的沒看見什么有用的東西。剛開始那兩個住戶應該是查到了，他們的反應有異常?！鼻婀砹巳?。

    “看看后面的發展?！泵酚贶帗P揚下頜。

    臣晨忽然開口：“你們在懷疑房東？”

    只有房東才能讓第一個住戶自認倒霉，又讓第二個住戶落荒而逃。之后房東應該還打點了物業中心和安保中心，掩蓋了真相。除她之外，誰還有這么大的能量？

    梅雨軒和千面鬼冷冷嗤笑，都沒開腔。

    頁面繼續下滑。

    這一次出現在屏幕中的照片相當血腥。一只小貓被開膛破肚，拉出五臟六腑，扔在綠化帶里，鮮血斑斑點點染紅周圍樹葉，幾串腳印在濕潤泥土中凌亂凹陷。

    “有一串小孩的腳印?！泵酚贶幊谅暤?。

    千面鬼放大照片，在凌亂腳印中找出一組非常小的腳印，環繞著貓尸分布，從尺寸上判斷應該屬于五六歲的孩童。

    “這么恐怖的場景，連成年人看見了都會感到不舒服，一個小孩卻沒被嚇跑，反而跳進綠化帶里繞著圈的看，你說這正常嗎？”

    千面鬼左右看了看梅雨軒和臣晨。

    梅雨軒眉頭緊皺，滿面陰郁。

    臣晨頷首：“正常?！?/br>
    千面鬼挑眉。

    “這事是那個孩子干的，就正常?！背汲垦a充。

    千面鬼曲起指關節輕敲桌面，幽幽說道：“這里誕生了一只小惡魔?！?/br>
    他繼續滑動頁面。

    更多血腥照片出現，越來越多的寵物被開膛破肚，尸體扔在綠化帶，掛在樹上，浸泡在人工池，引發了越來越多住戶的憤怒和恐慌。

    大家跑到物業中心去鬧，讓保安加強巡邏，還有人說要自己購買監控器，秘密安裝在小區里，看看到底是哪個變態干了這種事。

    小區里的寵物被住戶嚴加看管起來，外面的野貓野狗就開始遭殃。時間不斷推移，血腥殺戮始終持續，手段越來越殘忍。

    開膛破肚已不算什么。有的小狗被石頭砸碎腦袋，有的小貓被活活剝皮，有的小貓滿身都插著縫衣針……

    人類發明出來的所有酷刑，都被那個變態演練在這些小動物身上。

    “不得了。這孩子長大了能吃人?！鼻婀韲K嘖感嘆。

    “幸好他死了?！背汲可罡袘c幸。

    梅雨軒伸出手，往下滑動頁面。

    住戶們忍無可忍，每天都在群里討伐那個喪心病狂的變態。

    忽然有一天，購買監控偷偷安裝在小區里的那個住戶說話了：【我知道兇手是誰！】

    【誰？】

    【快說！】

    【我的鐵拳已饑渴難耐！】

    立刻就有許多住戶冒出來追問。

    買監控的住戶回道：【明天下午六點我公布視頻?！?/br>
    看到這里，臣晨恍然道，“這不是狗仔的套路嗎？給一天時間讓兇手把黑料買回去?！?/br>
    “他知道房東有錢?！泵酚贶幚湫?。

    “這下發財了?！鼻婀砬们米烂?。

    頁面下滑，時間來到第二天下午六點。這人公布了一段視頻。

    千面鬼點開視頻，一個穿著純白連衣裙的小女孩手里拿著一把小刀，踮起腳尖，艱難地切割著掛在樹上的一只小貓的尸體。她似乎聽見了異動，轉頭看過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淚水，胸前還沾著斑斑血跡。

    視頻播放完畢，小女孩驚恐的臉定格在畫面里，正是失蹤的毛子琪。

    受害已久的住戶們激動了，憤怒了，震驚了，一個接一個地@呂亦涵和毛洪江，讓他們給一個交代。